虞王府的门房早已经睡下,正睡得深沉之际,只听得外面传来叩门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急躁,缓缓的听起来竟还有几分悠闲的意思。冬天里的被窝尤其暖,谁也不想起来,门房又从那声音断定外面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索性将被子捂住头,假装没听到。
可那声音虽然缓却甚是坚定,敲门那人更仿佛是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这样吵人似的。
门房被他这样敲着,睡意是彻底被敲没了,火气却迅速窜了一肚子。终于不管什么冷不冷了,当即翻身下床,披了大衣就朝着外面吼一声,“来了!”便浑身怒气走去开门,心中暗想若是个不重要的人,他必定要好生收拾他!
房门猛地拉开,便只见门外站着的男子,一身紫衣,一身寒气,也不知那寒气是从外面带的,还是从里面散出来的。
门房见这人影,心脏顿时“咯噔”一跳,立刻小心地往那人的脸看去,这一见之下顿时双目睁大,当即低呼一声,“王爷?!妗”
门外之人正是萧尧,淡淡看着他,脸上恍惚间竟仿佛还燃着霜雪,“本王吵了你睡觉?”
“奴才不敢!”门房脸色顿白,“噗通”一声跪地,“王爷饶命!奴才不知是您。您,您您怎么这时回来了?”
萧尧冷冷看了地上的人一眼,一脚踹开,大步进去贫。
“本王何时回来,你也敢置喙?”
门外一番动静,惊动了王府之内巡夜的侍卫,所有人见到萧尧这个时候没声没息忽然回来,都是又惊又喜。片刻之间,虞王府内灯火通明,管家带了所有的下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前厅。
“恭迎王爷回府!”
虞王府的下人,前厅里跪了一屋子,院子里跪了一院子,场面甚是浩大隆重。若不是这时备鞭炮来不及,想来管家还会半夜放鞭炮。
萧尧坐在上座,淡淡看了底下人一眼,“都下去吧,管家留下。”
“是,王爷。”
所有人离开之后,管家一人留在前厅,瞬间就觉得冷落了,心中颇为不满。
天元与匈奴之间七年战事,天元几十个将领有去无回,如今萧尧一去,短短三个多月,便将匈奴尽灭,血洗皇宫,从匈奴王以下到宫女太监,六万两千八百七十二人无一人生还。如今,匈奴的皇宫之内还是萧尧的人。
换句话说,虞王萧尧用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攻占了一个国家,而这个国家,还是曾经势大到可以与天元匹敌的国家。他这个时候回来,即便半夜,即便要皇帝亲自出京几十里迎他也不为过,更何况是寥寥几个下人?
管家想着,上前提醒,“王爷,可要派人去宫里通知一声?”
萧尧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不必了,本王.刚从宫中回来。”
那眼神,管家被他一看,顿时微怔。
这位主子从一回来就淡淡的,原本隔得远,他还只当他是疲累。可这时距离近了,他站在那人旁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冷漠——短短数月,这位爷真的变了不少。
原来的萧尧,哪时不是端着张笑脸?即使也赏罚严明,但就是在罚的时候,他也是笑着的。可这时,那眼神里的冷漠就仿佛是他连笑也懒得佯装,疲累至极。
他的脸上变化也不小,原本是养尊处优的王爷,可这时看来,清瘦了不少,肤色青白,上面还隐隐有些尘埃,想来是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好生休息,又一路风尘仆仆。
原来,快也是有快的代价的。
“老奴立刻让人去准备热水,王爷洗个澡,早些安歇吧。”管家又道。
萧尧只道,“不急,你先将京中这几月发生的事给本王一一说来。”
管家犹疑,“不知王爷具体是指哪里的事?”
萧尧看了他一眼,“丞相府的事。”
管家闻言,心中顿时叹息连连。
真是孽啊!
管家心知这位主子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心中虽万般无奈,但主子的事,也毕竟不是他能得上插嘴的。又见那目光冷冽,似乎仍旧还残留着北边苦寒、肃杀、血腥的气息,也再不敢假装糊涂,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从他出征那时起,管家所知的,毫无隐瞒,巨细靡遗。
却只见萧尧从头至尾都只是淡淡听着,脸色仍旧是疲累的青灰色,波澜不兴,甚至在说起怀陌将沉醉贬为侍妾,另娶南诏公主之时,他的目光也是淡的,而那淡还不是隐忍的淡,而是疲累的淡,仿佛只是已经听累了,仅此而已。
管家初时疑惑,到后来渐渐有一种感觉,萧尧的样子,仿佛此刻只是在一个听睡前故事的孩子,那故事他已经听说了许多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听,然而却也再激不起心中的情绪。
管家忽然明白,也许,这些事萧尧早就已经知道,说不定知道得还要详细许多,此刻再听,不过是想听,想听听关于她的消息。
——也许还有新的,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呢?
管家说了大半个晚上,萧尧一点情绪也没有,反倒他自己心酸至极。
说完了,萧尧便淡淡地点了点头,朝他挥了挥手,“你下去歇着吧。”
说罢,萧尧起身。
管家正要说话,却见萧尧忽然停下,道,“门房换了,赶出京城。”
管家一愣,萧尧已经走开。
过去的萧尧,也从来不这么赶尽杀绝。
管家望着萧尧离开的背影,心想明日必定要派人去皇宫里和瑾妃说一说这位主子的事。
而事实上,就是在今晚,瑾妃宫里已经不消停了。
瑾妃这几日尤为疲累,都睡得早。半夜熟睡之际却忽地被贴身宫女叫醒,凝声告诉她,“虞王殿下回来了。”
瑾妃闻言,睡意顿时全消,猛地就从床上坐起,连声问,“他在哪里?不是还要过几日吗?快让他进来,快!”
宫女小心翼翼道,“虞王殿下在御花园里遇上了长孙将军,被长孙将军当成了刺客,便又离开了。”
瑾妃眼中顿时难掩失望。正在这时,外面却忽地传“皇上驾到!”
瑾妃一凛,迅速拉过外衣穿上,起身迎去。
文帝进门来,目光扫过瑾妃的衣饰一眼,只见她着装虽然简单,却整齐有致,淡问,“还没睡?”
瑾妃笑着上前,挽过文帝的手,“今夜睡不好,起来坐了坐,这时正要再睡下。”
“睡不好?”文帝冷道,“是睡不好,还是被你那宝贝儿子吵醒的?”
瑾妃脸上顿时现出吃惊,“皇上……知道了?”
“他果真是来你这里了?”
瑾妃犹疑片刻,方道,“不瞒皇上,萧尧刚刚是来过,一身风尘,人也瘦了不少,想来是吃了不少的苦,我也就没留他,让他赶紧回去歇着,明日再来见你。皇上……你别怪他来去匆匆,没有求见你。”
文帝冷哼一声,问,“他真的只是来见你的?”
瑾妃惊诧,“不然呢?这宫中除了他这父王、母妃,还有谁值得他这么快马加鞭赶回来见的?”
文帝脸色凝了凝,才道,“这样最好。”
瑾妃柔声对文帝道,“皇上,已经这么晚了,臣妾伺候你安置?”
文帝淡道,“不必了,今夜朕还有些事要处理,你自己好生歇着,朕明日再来看你。”
“皇上,龙体为重。”
文帝淡淡应了一声,便又离开了。
瑾妃望着文帝大步离开的背影,目光顿凝。
萧尧,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大半夜的,你没来见我,没来见你父王,你到底见谁来了?
文帝离开,一面冷声问,“罗敷那边可曾有动静?”
复泽道,“回陛下,仍旧没有动静。”
“没有……难道今晚长孙长丰发现那人真的只是萧尧?”
“兴许就是虞王殿下了,”复泽道,“虞王殿下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第一次离开皇上、娘娘这么久,想来是思念家人了。”
文帝脸色顿冷,“家人?他恐怕是知道朕软禁了沉醉的母亲,也打了和朕一样的主意,来这里等沉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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