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旨已下……
今日的怀陌,或许可以断然拒绝长孙皇后的“提议”,但是他却不能当着天下违逆长孙皇后的“懿旨”。毕竟,长孙皇后是国母,而他如今只是臣子。
君为臣纲。
怀陌心怒,淡淡看向长孙皇后,只见长孙皇后居于上位,眉眼之间流转着一股艳丽的锋利之色,正笑着看向她。
这位国母,似乎哪里不一样了。过去的长孙皇后,在瑾妃的光彩之下,锋芒尽敛,处处低调,便连臣子也能险些将她忽视柽。
怀陌恭声道:“如此,臣谢皇后娘娘。”
长孙皇后亲临丞相府,与怀陌商定其子满月酒宴一事,当日便在朝中上下传开。第二日上朝,朝中大臣纷纷上来恭喜,毕竟如此青睐,可不是哪个臣子都能得的。
怀陌淡着脸色一一回应垢。
心中却已知道不妙。
皇宫那地方,与沉醉八字不合,回回沾上边,总没好事。长孙皇后的反常,更不单纯。他在暗中迅速将暗卫布置妥当,将沉醉母子的安稳放在首位,在心中揣摩数十次,但求万无一失。
又不厌其烦的叮嘱沉醉,“宴会当日,我会让容容、小白与你寸步不离保护你。宴散,你立刻借口身子不适,带顾念一起回来。”
沉醉正逗着孩子玩,见他如临大敌,紧紧张张,不由笑,“这些话你都说十八遍了,我知道了。我会小心谨慎的,最迟去,最早离开,这下可以了吧,丞相大人?”
怀陌拧眉看她轻轻松松的样子,他倒不是想她心忧,只有心中有不详的预感,一抽一抽的折磨他。
他走回沉醉身边坐下,将她拥进怀里,柔声道:“你知道就好,你和孩子如今就是我的一切,不能出半点差错。”
沉醉唇角含笑,轻轻点头,浅浅应了一声,“嗯。”
“不如……”怀陌忽然推翻前言,“不如你直接称病,那日你不要去,留在府里。”
“顾念小朋友也不去?”沉醉睁大眼睛望着他,动心了。
“他不能不去,我带他去。”
“不要。”沉醉想也不想拒绝。
怀陌无奈。
“他跟着你,要我怎么放心?到时宾客满座,你一定少不得应酬,不能时时刻刻抱着他,交给别人,我就更不放心了。”沉醉头头是道的解释她的不愿意。
说着,又去看顾念小朋友。她这边和怀陌说话,顾念小朋友就在她怀中安安静静的看着她,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子流光璀璨,动人极了。沉醉看着,忍不住笑着去亲了儿子一口,低叹,“这么可爱的儿子,到时被人骗走了可怎么办?”
“顾念小朋友,你要自己去满月宴吗?”她笑问。
顾念小朋友自然不回答她,但他知道他娘是在和他说话,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就咧开嘴笑了一个。他这么乖巧伶俐懂事,霎时就将沉醉哄得服服帖帖的,沉醉的心柔软成了一潭水,母爱大作,又亲了儿子好几口。
怀陌在一旁看这对母子,既满足又无奈。
轻叹的摇了摇头,“那好吧,你也去。不要让容容和小白离开你,有事……”
“好了,我知道了,丞相大人。有事立刻派暗卫去叫你,宴会过后马上找借口回家,平平安安去,完完整整回,对不对?”沉醉抱着儿子,笑眯眯的打趣怀陌。
看怀陌无奈的模样,又将儿子举向他,握着顾念小朋友胖乎乎的小手就凑向前去抚怀陌皱拢的眉头,学着女乃女圭女圭女乃声女乃气的声音道:“爹爹,不要担心了,开心一点,像顾念小朋友一样开心,好不好啊?”
也不知是因为沉醉奇奇怪怪的声音,还是因为沉醉抓着顾念小朋友软乎乎的小手摇摇晃晃,顾念小朋友又被逗笑了,咯咯咯笑个不停,看起来极为配合。
怀陌见母子俩一大一小两只,白白女敕女敕的水灵灵的对着他笑,心中阴霾终于消散了不少。从沉醉手中接过还在挥着小手奋力抓他眉毛的儿子,又将沉醉揽入怀中,低斥,“我可不要做你爹。”
沉醉囧了,“我……说顾念。”
“我要做你的男人。”怀陌当没听到,继续说。
“……”
沉醉浑身酥了酥。
怀陌轻轻吻上她的唇。
流连许久,却半点没有要退开的迹象,沉醉推了推他。
“怀陌,你别教坏了儿子……”
“他不懂。”
“他正看着你呢……”
“他看也看不懂。”
“你就知道他看不懂?”
“那你知道他懂?”
“怀陌!”沉醉急了。
怀陌无奈的叹了一声,放开她,果真只见自家儿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正盯着两人看,眼睛眨也不眨的,沉醉生生被一个小孩子看红了脸。
怀陌毫不犹豫,将怀中儿子放回床上,还帮他翻了个身,让他背对着两人,一边玩去。而后,直接将沉醉抱到了腿上,圈着她的腰,继续……
“现在他看不到了。”
沉醉,“……”
阳光明媚的午后,一对夫妻难得有空短短亲昵缠绵。他们还未满月的儿子,挣扎着翻了个身回来,继续盯着那两人看,偶尔还天真无邪的眨了眨眼睛
京城的北郊多深林,尤其夜半时分,树影重重,偶尔禽.兽叫声,更添了阴森鬼魅,这些地方大多没有人敢来。
萧尧锦衣华服,负手,缓缓走进林中,一派淡定安然。
抬眼,月正当空,约定的时间。
他安然站了片刻,便从右方传来声响。
转眼看去,只见一人微微蹒跚,从树后走出。他一手捂着胸口,似乎受了伤。
“虞王。”
这人正是复泽。
萧尧不疾不徐往他走去,“我寻你多日了。”
“老奴不力,被怀陌的人追杀,身受重伤。怀陌在虞王府周围布下天罗地网,老奴不敢现身,只得一再徘徊,等待时机,竟拖至如今。请虞王恕罪!”复泽咬牙道。
“不怪你。”萧尧听罢,缓声问,“你的伤如今怎样了?”“不碍事。老奴如今回不了宫,不知宫中情况,只冒死前来通知王爷,皇上恐怕被已经怀陌控制。”
萧尧颔首,“我多日得不到你的讯息,便知你是出了事。也怀疑是怀陌已经动手,但他一直按兵不动,父王也依旧早朝,每日现身,似乎又不像。”
“谁知那怀陌打的什么主意?王爷,兵贵神速,时机紧迫,您一定要速速与皇上取得联系。不管皇上是否被怀陌控制,他的心终究是向着您的,您才是真正名正言顺的这天下的主人。”
萧尧默了默。
复泽又道:“据说皇上如今时日无多了,过几日就是怀陌那儿子的满月宴,听说要在宫中宴请。王爷,您务必要在那之前见得皇上一面,向他请来遗诏,而后在宴请当日,当着文武百官,传位于你。届时,王爷名正言顺,又有兵权,天下从此大定。”
“我知道了,辛苦公公,若萧尧得这江山,必不亏待公公。”
萧尧声落,复泽便听出他是下了决定,脸上欣喜,道:“老奴受瑾妃娘娘救命之恩,只愿以死效忠殿下。”
萧尧颔首
沉醉自回到丞相府之后,一直未见过太明珠。起初她与怀陌不合,又忙着照管自家儿子,也没有顾上。只是她如今已经快出月子了,却还未见到这小姑娘来找她玩,心想她应是怕了怀陌,便主动命人去将太明珠带过来。
没娘的孩子不易,沉醉心中心疼太明珠这小姑娘。
婢女小心翼翼的看了容容一眼,只见容容朝她点了点头,这才下去。
这时间里,迦绫忽然过来了。
其实迦绫是极有自觉的,迦绫自有她的骄傲,至少是面对沉醉时,她骄傲。沉醉生下儿子以后,这一月来,她只在半月前来过一次,如今要出月子了,她带了补品,再来一次。
面上的问候,她算是做得刚好,却又不逾越。
譬如她只会不远不近的夸一夸顾念小朋友长得好,却从不会更近一步,更遑论伸手触碰。自然,她就是想,沉醉也是不许的,迦绫也就不给沉醉尴尬,她自己也不自讨没趣。
比起沉鱼的死缠烂打,这个,至少不让沉醉那么伤脑筋。
鉴于迦绫上一次表现还算自觉,小白这次让她进去了,自然她和容容也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
迦绫再一次适可而止,坐了片刻,几句寒暄,便说走。
正在这时,之前奉命去带太明珠过来的婢女回来了,只见她身后无人,沉醉疑惑,没在意迦绫也在场,直接问,“明珠呢?”
婢女恭声道:“回夫人,太厨子说,明珠随了他的故友外出游玩去了。”
原来是外出了游玩了……也好。沉醉心道。
这时,迦绫却忽然问:“太厨子已经回来了?”
小白立刻警觉,上前就作势请迦绫离开,“绫夫人,请吧。”
迦绫笑了笑,点点头,“我还以为他老年丧了孙女,大受打击,这次回乡会多休养些时日呢。”
说罢,就往外走。
“等等。”沉醉叫住她,凝声问,“老年丧了孙女是什么意思?”
小白和容容脸色俱变,迦绫美丽的眸子缓缓扫过两人,最后落定在沉醉的脸上,轻笑,“我就不多话了,问你的婢女吧。”
迦绫轻笑着离开。
沉醉狐疑的看向容容和小白,两人尴尬,眼神闪烁。
太明珠溺水身亡了,就是在沉醉生产那一晚。
彼时,丞相府纳妾典礼隆重嘈杂,府中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宾客混杂,怀陌虽安排了人盯着,但也没有谁刻意去注意一个小女孩。太厨子作为府中掌厨,自然忙得无暇顾及太明珠。
据说,当晚太厨子早早的就让太明珠去睡下了,之后他一直忙到快第二天早上,也就没有再去看她一眼。却不料,那一疏忽,却酿成了死别。
第二日一早,府中下人便在丞相府的湖中发现了太明珠的尸体,打捞起来,身体已经微微浮肿,大约有些时候了。
太厨子刚刚睡下便被叫醒,噩耗从天而降,当即昏了过去。
……
沉醉听到这事,也只觉眼前一黑。
就这样……溺水?身亡?
那小小的姑娘,明珠一样的一双眼睛,在不久前还晶晶亮亮的望着她,对她说:“明珠最爱吃的,全都给娘。”
她笑着回她,“等娘回来,再陪明珠玩。”
言犹在耳,谁会想到,那一别就是永别?
她美丽的生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陨落。既然是这样,又何苦让她来走一遭?让她初尝人间苦楚,还未看到希望,就早早离开?
沉醉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顾念小朋友睡醒过来,就见他娘眼眶红红的,眼睛里湿湿的晶莹闪闪的。他睁着眼睛,定定望着,大约是好奇。望了半晌,忽然小嘴一瘪……
“我的小心肝儿,你可别再哭了。”沉醉连忙出声哄,勉强笑了个,“娘不是在生你的气,来,笑一个。”
顾念小朋友显然不肯相信,竟然轻轻挑了挑眉,跟他爹常有的动作一样,怀疑的打量他娘,表情非常严肃。
这下果真是把沉醉逗开心了。
沉醉轻叹,轻轻模着儿子的头,说不出的安慰。
怀陌回府,就听到小白心急火燎的告状了,他皱了皱眉,却还算淡定,只淡淡叮嘱以后不要再让迦绫见沉醉,便回房。
沉醉正在给儿子喂女乃,见他回来,轻轻看了他一眼。
怀陌沉默,走至她身边,在旁坐下。而后,一双眼睛就盯着他儿子……的食物看。
沉醉原本满心愁绪,还打算问一问他,这下……生生被他看得脸红到了耳朵根,低骂,“牛氓!还不走开?不知道非礼勿视?”
怀陌不疾不徐对上她的目光,“模也模过,亲也亲过,还不许看?”最严肃的眼神,最牛氓的挑.逗!
沉醉怒红着一张脸,狠狠推了某人一把,某人这才邪笑着走开。
好在顾念小朋友现在也吃饱了,沉醉立刻将他抱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抱着他打了个嗝。这才去看怀陌,只见他还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她咬了咬牙,真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
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总说牛氓是欠揍了。
“不难过了?”怀陌见她气呼呼的,忽然笑着问。
“你就想我难过是不是?”
“我自然是希望你开心,只是……你若是不那么难过了,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怀陌半真半假的说。
沉醉的心不觉漏跳了两拍。
怀陌轻轻叹了一口气,凝着她道:“太明珠的尸体我亲自见过,不是溺水,是中毒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