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晏阳楼物色依旧,那些漆木桌椅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墙上挂着三排竹制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水纹花鲢”,“磷火酱肉”等数十道菜肴,可不同的是,平常络绎不绝,人声鼎沸的大厅,现在却无甚声响,针落可闻。
少年话音刚落,打门口进来两个人,正是宋通达师徒。
“马厮,将马栓起来,好生照料,马料要最好的!”那少年嚷着嗓子,仿佛怕人听不见似的,待得酒楼马厮应声牵马而去,二人环顾四面,这才发现气氛不对,这一瞧不要紧,那少年的眼睛再也挪闪不开了。
一旁小六子见了好笑,轻轻一咳,迎面道:“二位大爷请稍歇片刻,待得伺候完这几位爷,再来招呼二位。”
那少年充耳不闻,只顾直勾勾盯着三位婀娜,周遭的一切都影响不到他。
小六子见了少年这幅模样,只好看向身后的宋通达,见宋通达向他点了点头,便又转而问道:“怎么样几位大爷,您们可是想好了?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那其中一名大汉开口道:“你们这个客栈有莫得清净点儿的地方?我们要好生休息,不要别个打扰哈!”
小六子忙道:“有有有,小店有一西厢,从这儿出去便是,清净整洁,正适合安顿几位大爷。”
说着回首一指,果真见大厅角落有一道门,通向酒楼西院。大汉眼睛一瞪:“那搞快三!带路!”
小六子还未答话,宋通达的徒弟抢上一步道:“不知几位英雄打哪儿来?”那大汉好像无意搭话,只盯着小六子。
少年说话间时不时眼神总飘向三个正主儿,似是要引起三位注意。果不其然,那红衣女子真的朝他望来。
她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道:”我们是从紫沙江来嘞,小哥听没听说过喃?”
少年一听,见红衣女子答话,心中得意,不自禁道:“自是听说过,可是那日泛紫光,夜回流,距此间万余里的紫沙江?”
红衣女子抬起素手,以袖遮嘴,笑道:“小哥眼力好哦,不晓得是哪位大师门下咧高徒喃?”
少年仿佛被这红衣女子的一颦一笑迷了心智,口中似是含着涎水,模糊不清道:“在下肖云飞,这位是家师,明河宋通达。”
“哦?可是御赐教习,人称无影刀宋通达宋大侠?”那白衣女子听得肖云飞此言,本是无甚表情的俏脸也平添一丝惊奇,嗓子一开犹如天籁。
“大侠不敢当,在下正是宋通达。”宋通达年少便在军队当差,大小数十战,军功赫赫,如今而立之年,官场上亦是混的风生水起。见得那白衣女子叫得自己名号,虽不喜几人排场,仍然客气回道。
那白衣女子见宋通达应声,侧脸轻轻瞪了红衣女子一眼,对着宋通达道:“宋大侠可是打明河宋家庄子而来?这一路也有八千多里地了吧?”
肖云飞张口接道:“那可不是,不过咱师徒二人有上等好马,不过四五日便也到得京城。”肖云飞说完抬头偷瞄了白衣女子一眼,“冷艳!”心中与那红衣女子做了对比,果然各有千秋,心中更喜。
这白衣女子似是对肖云飞不敢兴趣,轻点其头,对着宋通达道:“宋大侠远来辛苦,还请自便,早些歇息吧。小女子三人一路赶来也甚是疲惫,改日再与宋大侠相叙。”说完也不在理会他人,“走吧。”
一旁小六子听得仔细,见白衣女子要走,忙引着刚才的大汉向着西厢而去。
肖云飞见几人无意攀谈,这可着了急,紧跟一步道:“我与家师这几日在京便住在这晏阳楼,不知几位可有闲暇,容在下做东,为几位小姐接风洗尘。”
那红衣女子听得肖云飞说话,意欲转头答话,不想又被身旁白衣女子微微一瞪,顿时没了脾气,只听那天籁之声又响:“承蒙肖公子好意,我们姐妹心领了,不过我们姐妹上京另有要事,无暇相顾。待得过些时日,我们姐妹做东,给肖公子陪个不是。”
肖云飞一听这声音,骨头便已一身酥了半边儿了,忙不迭的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在下就不耽误几位姑娘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宋通达见徒弟这幅模样,早已心中有气,又不便发作,只“哼”了一声,心中暗骂:妖女!看了看徒弟那的德性,一阵不舒服,声音也就不免大了些:“小二,我师徒二人远道而来,需要休息。给我们挑间上房,再打两盆热水,随便来上四个菜送到我们房里,快去!”
宋通达话罢,另一小二接着,将其引上楼上客房。
直到那三位女子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视线,肖云飞才慢慢醒来,左右一看,没见着师父,迷蒙间仔细一想,“坏了!自己失态了!”向小二问清了地方,这才追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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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京城,过了东华门便是集市,真个儿是热闹非凡。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车马人川流不息,好一番太平景象。
只见一挑夫,头戴斗笠,右肩上扛着个扁担,两头儿各坠着一个藤编大筐,打东边儿集市口儿走穿了整条路,直到了西边儿集市口儿,这才回头,选了个好位置,落下扁担,斗笠一摘,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挑夫掀开藤筐的盖子,清了清嗓子,吆喝起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刚摘的苹果,口口甘甜,要买的赶早儿,不买没有啦!”
像这般摊贩,在集市里比比皆是,当前走上一圈儿,也是比对价格,看看别家的成色。
他直卖了半个上午,藤筐就要见底了,还剩下十来个的样子,这果贩十分满意:“今天收获不错,早早收了,一会儿去东头儿买条好肉,回家给我那婆娘煮些肉汤吃。”
正美滋滋的想着自己的婆娘怎么用好话奉承自己能干,一双小手伸进了框中,两手各攥紧一个苹果,“嗖”的一声扭头儿就跑。
“嘿!你个小王八蛋给老子站住了!敢偷老子的苹果!”边骂边追过去。
待果贩一走,也不知打哪儿猛的冒出一群孩子,各个衣衫褴褛,衣不蔽体,乌泱泱将那两个藤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多时,“呼啦”一声便散了开来,再瞧那两个可怜的藤筐,可不是藤筐么,还真就剩下藤筐了,空空如也,别说苹果了,就连个果胡儿都没有了。
果贩听得身后孩子欢呼,猛的回头一看,孩子早已钻进人流中,不见踪影了,旋即大骂道:“真他妈晦气,碰上这么一群小乞丐!”再转回去看那前面的孩子,更是连跑到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果贩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今天生意似也不错,这十几个苹果就当自己积积善德,施舍给他们了。可这心里还是不舒服,嘴上咕哝着:“这群小兔崽子,真他妈混蛋!”
叨叨了一阵,又左右望了望,像是期盼又能看见这帮小乞丐回来那么一两个,好被他抓住,打两下出出气。
发了一会儿呆,便盖好藤筐,扛起扁担,朝集市东头儿买肉去也。
京城东南角,是一片破瓦房,其间更有残垣断壁,据这一带的老人说,这片废墟原来是前朝京城里的一个王爷府邸,那王爷权柄极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执掌生杀大权。可不知怎么惹怒了一伙贼人,那群贼人怒不可谒,纠集兵马,跟朝廷对着干了起来,这不,贼人成了叛匪。叛匪声势越闹越大,直到一次,一股叛匪直捣京城,生生打破了奉天门,冲了进来,多亏城卫军拼死阻拦,这才损失不大。那叛匪一怒之下烧了这座坐落在京城东南角的仇家府邸泄恨,烧得干干净净之后,这才挥军撤出京城。
现如今,这里成了贫民居住的地方,三人一撮儿,五人一伙,各搭棚子,积沙土,愣是围出了大大小小数千个“家”,只不过这“家”有些简陋,顶多是让那夏日里艳艳烈日不能直晒到自己的皮肤,冬日里刺骨寒风不能狠吹到自己的身体罢了。
这人嘛,不止是有了钱,才能快乐。这片贫民窟里传出了孩子明朗的欢笑声。
只听其中一个孩童呜噜着嗓子含糊不清道:“黑哥,今天你这点子模的太好了,苹果又大又甜!好吃,太好吃了!”
“哼!黑哥我的架子活在咱们这片儿那就是一等一的!整个京城也没几个能趟过我的手。”稍大些的孩子得意道。
话音刚落,一群孩子欢呼起来,都夸这先前孩童口中的黑哥厉害。
这是一群孤儿,平日里偷鸡模狗的事儿没少干,不止是城中富贵,就是这贫民窟中,那也是人见人厌。
“好了,一人吃上一个就不许再吃了,剩下的等几个妹妹回来,分给他们吃。”黑哥发话了,其他孩子哪敢不听,嘴上应下了,将剩下的苹果放到这泥土环起来的“屋舍”角落里。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东西,身上又有了力气,不一会儿便闹做一团。
这天气阴下来了,估计晚上要下雨了吧,我再出去溜一圈儿。这雨一下起来,路上行人慌忙而行,到时多少该些便宜可占。这黑哥想到此,又窜出“屋”来,朝闹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