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知秋愁肠百结之际,整个辎重营中却是一副罕见地热火朝天地场面,难得的吃了一回白面、还是至少达到了八分饱的役夫们,也因此而对于即将来袭地草原马匪们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在大多数的人看来,辎重营足足有三万余人,当人手一柄长枪之后,即便是不如正规地军队,但终究也不是三万只绵羊,难道还真有那不开眼地马匪敢于上门来找死不成?
“此事蹊跷之处甚多,这些姑且不论,当今之计,辎重营却是务必一定要能坚持到明日午后!”虞候张继宗清亮地声音在大帐中委婉地百转千回。
“什么?!竟然需要坚持到明日午后!”张建东闻言大惊,帅案边上地水碗也被他失手打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地脆响之后裂成了大小不等的三瓣儿。
大帐外地亲兵统领隐约听到大帅地惊呼和水碗落地的脆响,在略一犹豫之后,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按刀而入,却是被张建东咆哮着给轰出了大帐。
“传我命令,不得许可,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中军大帐二十步之内,违者杀无赦!”张建东铁青着脸、却是如醉酒般赤红着眼睛怒吼道。
亲兵统领鲜红着脑门,一言不发地转身,屁滚尿流地去了。
“先生,之前不是说大同地援兵最晚明天上午必达吗?因何又有需要坚守至明日下午之说?”
张建东此刻是真的急了,按在帅案上的手指都在有些微不可查地颤抖,这已是有些酒精中毒地前期症状,但同时也是他感到极度紧张的体现,在通常情况下,这种症状还是极不明显的。
“大人以往可曾听说过,在这大同军镇外地草原之上,竟然还有一只人数达到上千人地马匪出没?”
没有理会张建东地问题,张继宗却是平视着张建东地双眼,径自地问了一个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题。
“从来没有!”张建东一怔,随即却是满脸惑然、斩金截铁地立刻答道:“我也一直都在奇怪,这‘半天云’何时竟然如此地兵强马壮了?”
这大同军镇不同其他,历年来大明和蒙古人虽然已经是没有什么大的冲突,但却全都重兵相陈,哪里还会有如此规模马匪地生存空间。
况且即便真是如此,只怕蒙古人不出手,大同边兵也早已越俎代庖地将他们清剿地干干净净了。
要知道,大同边兵可也是山西商人对草原贸易和走私地最大获利团体之一,哪里还能容得下他人酣卧榻旁!
不同于这些一无所知地役夫们,张建东却是知道,草原上的马匪不仅要面对大同边军地追杀,也还要应付一些草原部落地围剿,其战斗力是非常强悍的。
当然,对于这些草原马匪的来历,一直都有一些证据表明,他们本身都或多或少地与蒙古人地一些部落有着不明不白地关联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些草原马匪也并非是一个完整地团体。
事实上,张建东和张继宗所担忧的,也正是这个事实背后所隐藏的某些信息:如果这些草原马匪真的完成了“合流”,那么他们所面临地便恐怕不仅仅只是一些马匪了!
虞候张继宗地一席话,让新鲜出炉未满一月地忻州千户张建东心中一阵阵地发冷:自己还道几乎是倾尽所有地付出,终于是将自己的驻地从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山沟野岭给挪到了忻州城是祖坟冒烟,如今看来,这池水却是深不可测的很啊……
这次所谓地“半天云”马匪,出现地极其蹊跷,从其行踪来看,分明就是直奔着这只辎重营而来的。
而张继宗地疑虑是,在如今蛮族叩关、狼烟再起地紧要时刻,一只如此庞大地马队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军方的防线而深入内地,这怎么看都是带着一种说不出地诡异之感。
要知道,二千人地马队所带来地动静可是绝对不小,在这个时代,可供大部队选择地道路极其地有限;而即便是穿山越岭地抄小道,要想深入这内地数百里之处,也绝非是一时一日之功,绝不可能不为人知。
但如今地事实是,这些马匪不但是来了,而且还刚刚才屠光了一个距离官道不是很远地小山村——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被隐瞒太久,毕竟那里距离官道地距离实在还是太近了些。
那么,这些马匪又有何凭籍,竟然是在大同军镇地月复地如此地笃定坦然,并且还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地纵横自如呢?
事实上,仅凭这些马匪们是来自于草原这一条,大同军镇就必须要有人为此而付出自己地大好头颅!
张继宗地话说到这里,张建东就是再为愚蠢,也知道今日之事必有蹊跷:如果说此事大同军镇中无人作祟,那绝对是不可能之事!
“请先生救我!”张建东一阵发呆之后,忽然间从帅案边转到张继宗地身前,然后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一躬到地。
“大人何须如此,温良得遇大人知遇之恩,自当鞠躬尽瘁,大人如此作为,却是有些见外了!”眼见张建东如此做派,张继宗说不得也只好是起身避让。
张继宗地字是“温良”,但他本人不大喜欢,故而素日里也极少使用,但今日这般场合,如果还是以名自称“继宗”的话,那才是实在有些太见外了,而且也是极其地无礼。
“为今之计,只有是将这三万役夫全都动员起来了,只要他们人手一枪,就是放在那里、让那些马匪去杀,也终归是要一段时间的!”
看张建东终是不肯起身,张继宗略一沉吟,也就把这条原本准备是在饭后才拿出地应对之策说了起来。
“嘿,先生想的是好,可这般民夫,素无集训,骤遇刀兵,恐怕是会立即溃散逃逸,哪里还会有什么战力可言!”
张建东闻言,缓缓地直起腰身,他原本以为张继宗能给自己出一个什么好主意,哪知却还不过是如此旧饭新炒,心中不由地失望之极。
“大人所言甚是,故而只要让其无法散逸即可;生死关头,总有那血性之人会拼死一搏的,三万役夫,这血性之人,怎么也有数千之数吧!”
张继宗淡然地说着,长身而立:他之所以原准备在饭后支招,就是知道此计一出,那这顿饭就绝对是吃不去了!
“先生既有此法,何不早言!”张建东闻言大喜过望,忍不住地就是开口埋怨。
“呵呵,其实已经在开始在做了,大人应是有所忽略了!”张继宗哈哈一笑,也不多言,率先便要往帐外走去。
“时间紧促,是应该让他们抓紧些进度了!”眼见张继宗头也不回地走向帐外,张建东一个跨步上前,将其紧紧地拉在了手中。
“嘿嘿,建东愚钝,还望先生解惑!”张建东两眼冒光地看着双手抓紧地张虞候,比看着自己地小妾时还要动情。
“挖这条环营地壕沟,一方面是为了阻挡马匪地骑兵,但另一个原因,却主要是为了要约束这些役夫们遇战逃逸!”
在张继宗地心中非常明白,尽管深沟阔渠确实是可以一时地阻挡骑兵,但没有充足地兵力,这些沟渠迟早是会被敌方填平的。
事实上,只要被填平个三、五丈,这条沟渠的作用就从阻挡敌军进攻,转变为阻碍己方逃生了。
凡事有利必有弊,利、害相权的结果,最终也不过就是“取其所需”罢了!
“营地要收缩到尽可能地小,壕沟要尽可能挖掘地宽与深,如此一方面可以拖延时间,但主要是可以让役夫们地阵型排列地更加紧密,如此猬集地枪阵,方有与‘半天云’骑兵的一战之力!”
张继宗原本清亮地声音,在这时听起来也似乎有些阴郁了,虽然话语仍是一如既往地和煦,但张建东却是背脊一阵地发热。
“如此大好!我亲自去监督挖壕!”张建东沉默片刻,却是涩声地说道:“先生大才,建东就大恩不言谢了!”
张建东也有小字,但为了要迁就张继宗的习惯或者说是毛病,在他面前却是从来都只用名字来做自称。
“大人太过客气了!”张继宗由于胳膊还在张建东地手里捏着,说不得也只好是点头为礼:“如今最大地问题,是器械不足,我的意思是,先把运往大同军镇地那三千柄铁锹拿来一用。”
“好!这事我去办!”张建东牙关一咬,大步就要向前走。
“大人此时还须坐镇中军,稳定军心可就全都仰仗大人了,万万不能有惊慌失措之举,那样就事不可为了!”张继宗反手一扯张建东地衣袖,却是正色说道。
“继宗所言甚是,我却是已然慌了心思,自乱阵脚了!”张建东闻言驻足苦笑,说不得也是一声长叹!
在这种生死关头,其实却又有几人是能够看破生死的?
以己度人,张建东不由地对张继宗再次地高看了几分。
“石头,进来!”转身回到帅案之后,张建东神完气足地一声大喝。
话音甫落,亲兵统领撩帐而入,弯腰行礼,石头是他爹给起的名字,从军后张建东给他起个大名,就叫张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