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知秋纠结地于寒风瑟瑟中悲秋伤日、茫然于人性地善恶之际,从大同到太原、乃至于远在北直隶地面上的京师,却正是风起云涌、暗流激荡之时。
如今大同城的衙役、捕快们是最忙的了,一场大战下来,数百草原马匪和蛮族残余竟然就此隐匿无踪,匪首“半天云”也是生死不明!.
大同总兵胡云峰赌咒发誓地保证,大同防线固若金汤,绝对没有一人、一马从大同边军地防线上偷越过去;而他的这一说法不仅得到了大同军镇其他将佐们的背书,也还有山西行都司、乃至于大同巡抚和大同府等各方军政部门的的附议。
在此次大战发生之时,总督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军务地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魏云中正在大同督军,而他也采信了胡云峰地这一说法。
虽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并未行文上报京师,但大同周边的几个府、州、县——尤其是辎重营役夫们所出的忻州,却都是心知肚明、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大规模的“缉匪捕盗”。
作为明朝军事重镇“九边”之一的大同,各种军、地衙门林立,与山西的关系也十分复杂,此外还有分封在此的代王,因此这几天来大同街上却是遍地都是各种制服出没的,一时间到也宵小绝迹。
明朝基本是沿袭了元朝地行政区划的,但在洪武九年(1376年),朱元璋为防止地方权力过于集中,对地方行政机构进行改革,实行一省分置都、布、按三司的制度。
朱元璋将元朝地“行中书省”改称为“承宣布政司”,但在习惯上还是会简称为“省”,每省设左右布政使各一人,掌管财政和民政;设提刑按察使司掌管法庭和监狱,长官为按察使;设都指挥使司掌军政,长官为都指挥使。
布、按、都指挥使司合称为三司,是皇帝派遣到地方的三个派出机关,三司分别独立,直接由朝廷指挥。
宣德以后,朝廷开始派部(六部)、院(都察院)大臣以总督和巡抚的名义督抚地方行政,到景泰朝之后逐渐成为各省常制。
总督主要署理军务,分短期与长期两种,巡抚主理民政,每省皆有,但也有一巡抚辖两布政使的特例,如正统年间的“山西河南巡抚”。
此外也有一省几巡抚的情况,如北直隶有顺天巡抚(驻遵化)、保定巡抚(驻真定,今河北正定)、宣府巡抚(驻宣府镇,今河北宣化,一度兼领山西大同府)三巡抚;南直隶有两巡抚:应天巡抚(驻苏州府,今江苏苏州)、凤阳巡抚(驻淮安府,今江苏淮安楚州)。
还有在几省交界处设置一巡抚的,如弘治年间设置的“南赣韶汀巡抚”,就管辖有江西、广东、福建三省。
在军事方面,明代一共设置有十六个省级的都司、两个留守司,此外还有五个次一级、但相对独立的行都司。
山西行都司驻戍大同,与大同军镇是相互依存的表里关系:山西行都司作为军管型政区,其主要职能是管理大同府的军户与军屯,为军镇提供主兵,而大同军镇专管军事驻防,负责山西行都司辖区内的所有军事防卫,尤其是北疆的边防。
如果要与现代类比,山西行都司类似于军分区,而大同军镇则是驻守地方的边防野战军。
如此,大同府在行政区划上来说隶属于山西,设有大同知府,但却还有与山西巡抚同级的大同巡抚;在军事上则有山西行都司在此专营与山西都司基本无干,如此一来,山西方面无论是在军事、还是民政方面,对于大同的影响力都颇为有限的很。
有了这么多的军、政衙门,大同的情形反而更糟:所谓“龙多不治水”,各种职能机关多了之后,各种顾虑与掣肘便也以几何级数地增多,因此大同府的父母官并不好做,有功一定要被分润,有过却是只能独抗!
在原大同知府霍福德战死之后,由于此间战事为了,新任知府的选任一托再拖,终于在两月后得以通过任命,但这位祖籍南方的知府大人大约是因为不适应北方的气候,在甫入山西境内后便中途病倒,至今也还未能就任履新。
不过,如今在大同地面有此大捷——辎重营当时已经进入到大同境内的朔州,那大同府地官员自然也是摩拳擦掌地要分润一番的:此次大捷不比寻常,并非是由大同军镇一家所战之功,因此大家都也心动异常。
其他四下如何地勾心斗角姑且不论,但眼下却是正有一场天大地富贵在等着大家去拿,那便是逃月兑之后、一直都还没有被捕获的马匪半天云,这厮的人头如今已然是价值千金,因此各个衙门这几天来俱都忙了个鸡飞狗跳,就连一向都不参与地方事务的代王府也积极主动地为国分忧了。
虽然早已是见惯了街上的无数制服,但大同府的居民们,这些天来也还是忍不住地被街上众多地捕快、衙役们所震惊了:原来,在这座治安一向不是很好地城市中,竟然却也是有着如此数量惊人地官差的啊!
在大明的政府体制中,衙役们处于最底层,虽然普通老百姓如今已是把他们看做是“官老爷”,但实际上,他们却是根本就不入流地“役”,根本就不属于政府官员序列。
换句话说,这些衙役们,用现代的说法,都属于是政府部门编制外的临时工。
一般而言,在大明每个级别的政府机构中,通常的日常工作,基本都是归于各个吏员来处理的,他们虽然也算不上是官、没有品级,但好赖还算是官府承认地官方人员。
而衙役则根本没有官方身份,只属于为衙门地服役性质,这些人负责衙门的站堂、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等事务,即所谓的“三班衙役”。
一般而言,大明地各级政府对于衙役的正式编制也是有规定的,但这些如今都早已被流于形式:一个上等县的编制,按规定只有寥寥数十人,这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
许多人以史书为凭,认为古代官衙机构简练,并据此来认为现代官员太多,实际上这是一个误解,是只看那些正式编制、而不计算超编吏员和衙役所造成的结果。
许多人以史书为凭,认为古代官衙机构简练,并据此来认为现代官员太多,实际上这是一个误解,是只看那些正式编制、而不计算超编吏员和衙役所造成的结果。
实际上,从京师地各大衙门到地方上的各级政府,其衙役数量都是大大地超过了编制的,但这些超编人员,理论上就都要由用人地部门、以及当地的官府来解决他们的薪水问题了。
据清代曾任四川巴县知县的刘衡记载,在他到巴县上任时,该县在编衙役竟有七千人之多!
一个通常常住人口只有数万人口的县城,有数百名吏员,上千名衙役,怎么也不能说成是“小政府”的了,只不过这些人的开支,到确实是不走国库的。
这个问题,在现代也还是一个顽疾:各级政府所承担地人头费用越来越多,而干活的人却是临时工越来越多,即便如此,国内的公务员数量也仍是世界第一,无论是绝对数还是平均数。
不过,在薪资来源方面,大明与现代还是有着明显地不同的,在这个时代,这个问题却完全都是由衙役们自己来解决的。
事实上,这些衙役们也不靠工资过活,他们地主要收入是来源于各种“规费”,也就是那些所谓地“手续费”、“保护费”之类的半公开隐形收入。
不过,最奇怪的却是这些衙役们的“身份”问题——就如同在现代刚刚改革开放时的商人们一样,他们的实际生活高,但是社会地位低,而且还被一般人所“看不起”。
这是一个理想与现实相背离的时代:理论上,商人们的社会地位低于农民,作为“准公务员”的衙役社会地位低于平民。
而事实证明,这基本上全都是在扯淡。
大明衙役的身份分两种:相对没什么“实权”的民壮、库丁、铺兵为良民,反而那些手握重权的皂、快、捕、仵、禁卒、门子,却是“贱民”。
在明朝,这些“贱民”地社会地位与倡优奴婢同列,而其中作为“公安人员”地捕役,其社会地位又在其中位列最低。
所有“贱民”衙役,包括其三代子孙都不能参加科举,也不准捐纳买官,向来为士绅所不齿,而有些平民家庭,则根本就严禁子孙从事衙役。
换句话说,如今那些在大街上可以随意被衙役们所欺凌地农民和小市民们,在理论上他们的社会地位却是要比衙役们高的。
不过,对于一般人所不知道的是,在这些看起来耻高气扬、横行无忌的人中,其实绝大多数根本就连这政府部门地临时工都不是!
一般来说,大明一名正式衙役,手下往往还有着三四名地“白役”,就是白干活没工资的临时工,完全地就是为国家“尽义务”。
其实,在现代这种情形也还依然存在,尤其是在一些大的机构内——如央视,就有许多此类地闲人,每日里跟着某个正式员工、甚至是资深临时工厮混,挂个虚名招摇撞骗,并乐此不疲。
事实上,如果没有繁荣地市面,那只靠“打官司”地那些钱是养活不了多少衙役的,而作为边关重镇地大同,却正是在这个时代屈指可数地不多几个极具经济活力的城市之一!
其实在这个时代,这些经济发达地方的衙役们固然可以是富得流油;但在一些贫瘠、落后的地区,衙役们照样也是会穷到三餐不继、穷困潦倒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什么都靠不上的,也就只有去吃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