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明 第八十二章 仁和堂

作者 : 张吹水

走在崇祯三年暮秋那含蓄地阳光下,张知秋不时地轻微颤抖着——这街上虽冷,好歹还有个太阳当空的心理安慰,比起那间阴暗潮湿地屋子里来,似乎还要暖和那么几分。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玻璃和玻璃制品,但仍然只是局限于一些诸如酒杯和玻璃珠之类地小型制品,作为民用地平板玻璃不但罕见,而且极其地昂贵,根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用的起的.

以老孙头在忻州城中的地位来说,好歹也算得上是薄有家资地上等人家,但家中也没有一件玻璃制品,所有地房屋窗户上,也还是糊着窗户纸。

作为窗户用纸的档次,那也是有所分别的,老孙头夫妻地主宅所使用的,便是专门开发用来糊窗地、最上等的上佳徽宣,轻薄剔透,糊在窗上既白又亮。

而张知秋所寄居地这个院落,糊着的便是忻州城所自产地土纸了,就算是三伏天那最为伤人地炎阳,也不虞会能够照透窗纸;不过在这秋日里,却是只要日头过午,屋内便昏暗地需要点烛了。

当然,蜡烛自然是没有的,事实上是连油灯也没有!

这时在大街上深切怀念着现代需要开窗地暖气屋和热乎乎鸡翅膀、猪蹄子地张知秋,最过开始后悔与懊恼的,就是自己太过于相信小说和影视剧而一不小心装13过了头。

不过,看着道路两边地正宗的“文物”,虽然兜里没有一文钱,但张知秋却仍是不由地感到有些心旷神怡——在现代想要逛同是山西小县地“平遥古城”,兜里没有真金白银,你就做梦去吧……

古人云“乐极生悲”,张知秋很快便体验到了这一点:随着脚下一个打滑,踉跄站定地张知秋立刻便闻到了一股熟悉地味道。

看着脚下地短腰官靴——这是张知秋此时身上唯一地一件“违禁品”,在大明平民是不可以穿靴的,而这双有八成新的官靴,还是战后由张建东匀给他的,其他人的张知秋根本连穿都穿不上!

当然,那些死掉的蛮族人里应该有适合张知秋穿着的鞋子,但是张知秋对于接收这死人的东西,却多少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能够不要,尽量还是不要的好。

此刻,这双威风地官靴底上,已经是沾满了黄糊糊地一大片。

张知秋大怒地“回想”起自己在现代时地几次踩狗屎经历,郁闷地发觉这明朝地狗屎味道似乎更加地“正宗”——地地道道地臭不可闻呐……

这一摊“狗屎”分外地大——张知秋虽然在地上蹭掉了鞋底的“黄金”,但是鞋帮两边所沾上的却是无法处理,不由地一口浓痰吐到了地上!

来到这个时代这还没过多久,张知秋便已经是把自己部分地融入了广大地人民群众之中,比如说这随地吐痰的习惯,仅仅只是几天,便已经彻底地修正了张知秋曾经花费了十八年才养成的“毛病”。

在如今的张知秋看来,任何约束人性地强制性“习惯”,就全都是——毛病……

看到张知秋这么一个高大、健壮地人所正在做的事情,路过他的人全都有意无意地绕了开来,于是在张知秋是四周便立刻形成了一个小型地“空洞”,这在只有不到五米宽地街道上便非常地显眼了。

“小兔崽子们,真是做死啊!”正当张知秋做着“扶墙党”伤脑筋地时候,耳边却是传来了一声尖锐地怒吼,随即一个大约十五六岁地少年,从张知秋地面前一闪而过!

远处轰然传来一阵笑闹声,在之前急抬头看时,却是一帮六、七岁到八、九岁到地小屁孩们,赶在少年冲到自己面前之时,嬉笑着一哄而散了!

张知秋凝望着远处跳脚大骂地少年,终于醒悟到自己脚底地这摊“黄金”地来历了,不由地又气又笑,低头急瞅时,果然在那堆“狗屎”附近看到了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

在那块石头的两端,都同样地糊满了可疑地黄色之物。

张知秋长叹一声,苦笑无语了。

玉米面的窝头虽然确实是糙了些、硬了些,但在现代根本没有吃过,且肚子里的油水还十分地充足的张知秋,吃上这么几天也还过的去。

但是,对于这个大便,张知秋可就真是伤透了神、费尽了心。

事实上,对张知秋来说,来到这个时代以来,最为痛苦的事情,还不是吃饭,而是大便,这个问题从辎重营开始,便始终都在困扰着他,根本无法予以解决!

“这位公子,还是来店里清理一下吧!”

正当张知秋有些一筹莫展地时候,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张知秋抬头看时,却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小伙计,正在弯腰作揖地和自己说话。

“这店到是做的好促销……”

被现代商业文化彻底摧残了的张知秋,在骤然间听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时,第一反应,却是这种标准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

坚定地做着自己的“扶墙党”,张知秋抬起头来,眯着眼睛逆着午后的阳光,认真地看着眼前这座大门面上方地那个金光闪闪的厚木招牌。

仁和堂。

仁和堂是忻州城最大的药铺,也是老孙头如今看病吃药的医院所在,所以这算得上是张知秋在这忻州城中为数不多地一个“熟悉”的地方,只是这些天来还从未留意过。

既然是品牌老店,张知秋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会遇到黑店,而且仁和堂不但提供上门服务地出诊,服务态度也颇为良好,最重要的是收费在张知秋看来也还算的上是物美价廉,值得信赖。

在张知秋印象中,昔日在现代的北京城逛街的时候,听到两个路过的小美眉抱怨,说去医院看个感冒前后花了一千多元——如果对方不是美眉的话,这些话张知秋估计也是充耳不闻地听不到的。

前些天老孙头刚回来的时候,除疯病未愈之外,还患上了感冒:一场大战下来,辎重营里所有地帐篷全部损耗殆尽,老孙头在野外露天度过两晚之后,还没等到大同就感冒发作了。

事实上,因为缺乏足够地燃料和药材,是以这次被冻病以及受伤的人实在是不少,将大量地军资消耗一空地辎重营,原本应该能够加快些行程的,却也因为这大量地伤、病员,足足地走满了两天。

好在大胜之下的张建东也未吝啬,还没到大同,便于百忙之中批准了张继宗延医购药地申请,事后倒是给张建东又大大地添了一份好名声。

这事情也还是张知秋找张继宗开口的,为此他还特意事先准备了一些说辞,但竟然却是全都没有用上,张继宗对他可谓是极给面子。

当然,这笔开支张建东也不会自掏腰包,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那些战马等战利品,除忻州营自己留下一部分之外,其余的张建东全部高价出手,全部由大同边军吃了下来,蛮族和马匪的现役战马,这可是比从蒙古人部落中购买的马匹更是要强上不止一个档次的了。

事实上,也不是张建东不懂得将这些战马留作日后自用,实在是根本无法留的下来。

忻州营的军队是募军,其编制是有定额的,人马被吃空额、少了多少都无所谓,但要超编了却是万万不行的。

是以,这些人所皆知地数千匹军马,忻州营就务必不能全部自留了,否则至少一顶“图谋不轨”的帽子是逃不月兑的;而要被人扣个“造反”什么的名目,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因为张建东没有考虑到自己上司们的需求,因此他以游骑兵的最大虚拟编制所留下来的“每人三马”,也就毫不意外地于日后成为了山西军方的“战功”,好在山西都指挥使司衙门还是极其厚道地给忻州营补了一批军资与军饷,张建东最终也只能是闷声发财了!

在山西军方的眼中,这些战马却并不仅仅只是一笔财富,而是巨大地战功与荣誉!

以张知秋这些天的了解来看,仅以治疗感冒这一项开销而言,明朝北方小县地医院与现代北京的医院,如果是要按实际购买力折算下来的话,足足是相差了几十倍之多!

当然,如果是要以银价来折算的话,那就相差更大,在古代长期作为硬通货使用的银子,在现代基本就是作为工业原料来大量使用的,价格也不算高。

“呵呵,原来是张大夫在此,到是让你见笑了!”

张知秋甫一进门,便看到正自冲着自己捻须微笑地一个老头子,却正是这仁和堂地坐堂医师张丹枫,也是他在这家药铺唯一地熟人。

张丹枫号称是忻州城最好地大夫,而这个忻州最大地药铺“仁和堂”据说也有他一半地股子,算是半个东家,目前正是他在给老孙头进行诊疗。

张知秋来自现代,虽然因为细皮女敕肉地而被人误认为是读书人,但他却实在是学不来眼下读书人说话时那种半文不白地“之乎者也”,素日里与人交往也便是这种直来直往地没有什么斯文之气。

当然,严格来说张知秋到也确实是个读书人,只不过他所读的内容,却是和这大明地书生们所学要风马牛不相及了。

不过,张知秋地这种做法倒也没有让人引以为异,且不说大家都传言地他被伤到了脑子、人有些犯傻,就是民间也有很多只是略通文字的人,平常和张知秋如今的这种状态却也是差不了多少。

不说其他,就是这些忻州城内大点的店铺掌柜们,哪个又不是识文断字之人,但却是根本没有一个拿腔作调地学那些大多都是一无是处地废物酸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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