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忧虑
在张知秋由殚精竭虑地开始考虑自己日后地口月复之欲、进而开始担忧自己地未来出路的时候,却是也已经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开始想念和惦记着他这个人了。
这个让张知秋在这个清冷的早晨连打三个喷嚏的家伙,自然便是忻州营的虞候大人张继宗、张文良了.
原本张继宗的字是“温良”二字的,但他觉得太过直白粗俗,便不动声色地改为了“文良”,好在读音相同,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事实上,作为一个不得不沦落到军营中混饭吃的文人,张继宗也绝对算得上是那种穷途末路地落魄文人了,这种人自然也是不会有多少文人朋友的,即便是原来有一些,后来也都有意无意地淡了。
不过,今昔不同往日了。
自打忻州辎重营在大同附近无名山口地这一仗打下来之后,作为一只原本籍籍无名地无根募军,忻州营如今却是已然一飞冲天,成为了一只炙手可热地王牌劲旅,被无数地人所追捧。
同样地,作为在这一仗中大放异彩地军中文人第一人,张继宗这个虞候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如今和一帮地方文官们也是称兄道弟、左右逢源,一时间风光无两。
不过,包括张继宗在内,忻州营的将佐们高兴地日子没过三天,接下来的却是无穷无尽地受苦受难了。
大明朝是以武立国,当年这江山也是真刀实枪地拼出来的,但是二百多年下来,原本不可一世地大明官军,如今已然羸弱老朽、几乎便是不堪一击了。
事实上,在当年“土木堡之变”大明精锐尽失之后,军队的主力便逐渐地转向了募军,他们的定位,有些类似于现代地雇佣军,但也还有所不同。
在开始的时候,募军的兵与将也是分离的,也就是说,带领军队的将领自己并不负责招募士兵,也不承担对士兵的给养,这些工作由另外的专门机构来执行。
但到了崇祯时期,募军的规制也已然和其他所有地一切一样,不可阻挡地开始崩溃了,也就有了忻州营这样整只部队都沾亲带故的家族式部队,而他们的战斗力,除个别队伍之外,也已然是普遍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了!
在这个时代,即便就是边军,其最大的倚仗和最强的战斗力,也都是来自于主将的私军,通常对外号称“家丁”的便是。
所谓地上行下效,在大明的军事体系中,所有百户以上地武将,只要有条件,便没有不豢养私军的,而他们通过吃空饷和克扣军资、军饷等捞来的银子,有相当地一部分,却是要花费到这些私军上的,这也是他们在军中立身保命地根本所在。
忻州营的异军突起,使所有人震惊于他们逆天的战力——几乎让人不敢置信!
战后的统计表明,死在辎重营那小小地环形营地之外的鞑子和马匪,足足有上千人之多,这让那些素日里即便斩杀个位数的蛮族都要向京师报捷地举国边军,真的是情何以堪!
至于说大明上下对于蛮族惧怕到了何种程度,这从朝廷对于士卒军功的奖赏中,便可略见一斑了。
在这个时期,明军对于杀敌后的奖赏分的很细,具体为:蛮族人头一颗,纹银二十两;衣服盔甲一套,五两;弓箭腰刀一套,五两,而缴获的马匹,也还可以自己留下来。
如此算来,杀掉一个正在作战的蛮族,可以获得纹银三十两,以及价值不下于二十两的军马一匹。
在这个时代,一两纹银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相当于折合现代地七百至一千元人民币,也就是说,杀掉一个蛮族,便可以得到国家人民币五十万元的奖励!
五十万元一条命,当初张知秋在算明白这个帐的时候,那也是毫无形象地口水直流的,但思来想去之后,他还是断然地拒绝了张继宗等人的好意,毅然地跟着老孙头回家为民了。
对于忻州营地千户张建东来说,他现在最为头疼的,便是这些个军政大佬所伸出来的橄榄枝,根本便是接也接不得,拒也拒不得!
在刚一开始的时候,对忻州营感兴趣的官员很多,乱伸手的人也有不少,毕竟有着如此实力的军队,又有哪个人会看着不是垂涎欲滴,但随着事态地发展,最后还敢存了这份心思的,便是只有两个人了。
这两人之中,地位较高的是山西巡抚宋统殷,山东即墨人,他是刚刚在崇祯三年六月(1628年)才上任的,很是自诩怀有一番报国之心的。
在宋统殷之前,他的前任仙客谨因为蛮族入寇、血洗定襄县城的缘故,刚刚上任两月便被革职削籍,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而在仙客谨之前地山西巡抚耿如杞,虽然也是在今年被撤职逮捕的,但他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干了又足足三年,在山西上下有着充足地人脉。
最为重要的是,耿如杞是山东馆陶人,因此他的这些关系有许多都被同为山东人的宋统殷所接收下来,很快便在山西地方站稳了脚跟。
山西巡抚的正式名称是“提督雁门等关兼巡抚山西地方”,在兼管军事的时候,还要加“提督”衔,地位在掌管一省军务的都指挥使之上。
而敢于从宋统殷口中夺食的,便是大同总兵胡云峰了。
胡云峰之所以敢于如此,是因为宋统殷这个山西巡抚管不到他的头上,在这个时代,大同是边关重镇之一,自成体系,除受山西行都指挥使司的直接管辖外,还有赞理军务的大同巡抚,换句话说,大同总兵并不直接隶属于山西巡抚。
大同巡抚,全称“巡抚大同地方赞理军务”,最早设立于永乐六年,由都御史出镇大同,但还只是一个临时性职务。
正统元年,大同与宣府共设一个巡抚,到景泰三年,大同开始专设,后又撤销兼理,直到成化十年,才再次单独专设至今,并新加了“赞理军务”的职能,正是大同总兵名正言顺地上司。
大同巡抚的职权节制阳和兵备道、左卫兵备道、冀北分巡道、冀北分守道等四道;辖山西布政司大同府之应、朔、浑源三州,大同、怀仁、山阴、马邑、广灵、灵丘六县以及陕西行都司之大同左卫等十四卫、山阴第三所城堡,顺义诸部贡市。
大同边军虽然只有着大明全国十二分之一的军力,但因为自永乐以来历任皇帝地重视以及几乎不断地实战经验,在边军中的实力坐三望二,俨然仅次于辽东和宣府,自然有其傲娇地资本,而且得到大同巡抚张宗衡鼎力支持地胡云峰也具备了一定的与耿如杞叫板地实力。
不过,要从政治地位来说,作为文官的正二品巡抚耿如杞,却又还在胡云峰这个正一品地武职总兵之上了——明朝就是如此地古怪,文官的地位远高于武官,二品地巡抚指挥一品地总兵!
不过,山西巡抚的全称是“提督雁门等关兼巡抚山西地方”,对山西军务属于是完全掌控地“提督”,也就是俗称地“军门”大人,远非大同巡抚地“赞理军务”所能比拟的。
也正因为如此,双方各有优势也全都难以得罪,张建东等人这些天所头痛的,便是由于此事。
张建东在甫一开始之时,还兴高采烈地频频出席于各种庆功宴席,但仅仅两天过后张千户便“旧伤复发、卧床不起”了,而将要晋升为副千户的张建西,这时也同样“内伤发作”,同张建东一起病倒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忻州营的一应应酬之事便落在了张继宗这个文人虞候身上,好在大家也都知道他在忻州营中坐三望二的超然地位,并不因为他位卑职微而轻慢于他。
事实上,大家也都探查的清楚,张继宗这个“老三”是万年不变,但张建西的这个现任“老二”,却是并不那么保险的。
原因无他,张建东的长子张朝晋如今也已然晋职为百户,在加上他那个同为百户的老丈人赵普,已经隐然开始有足够的实力同张建西这个二叔分庭抗礼了。
对于要到底投向哪一方,在当时张建西和张朝晋也是各有主张。
张建西是希望由此跻身于大同边军的,这里的募军众多,同为募军的忻州营不会受到歧视,并且与山西和大同军镇地卫所军相比,待遇与地位也要明显地高出一头。
最为重要的是,因为边军最重军功,有了这一场恶战打底,忻州营在大同军镇绝对可以混的风生水起,风光无比的。
而张朝晋则是强调,忻州营的这场胜仗来的侥幸之极,忻州营是什么实力,大家同为军人,只要时间长了自然便会一清二楚,届时恐怕就不仅仅只是“难堪”二字可以涵盖的了。
同样的,作为边军,大同军镇同蒙古人或是蛮族作战的几率也是极高,那么大家死亡的可能性也就极大,很可能最后大家会落得一个鸡飞蛋打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