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主君……少爷他,少爷他没了?”慕容清城女乃公赵氏用尽全身力气悲鸣出声,跪伏在慕容清欢的脚边
慕容阮氏心神巨震的往后退一步,手死死抠住慕容清欢的手,一向悉心保养的指甲因为用力太甚,指甲内已经渗出鲜血,一滴滴的往下流。
慕容清欢心里一寒,她上前去揪住赵女乃公的衣领,眼眸像是上好的墨玉翡翠被蒙上了一层灰,眼里迸发出浓烈的冷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城儿他怎么了?”
被提起的衣领卡在脖子间,赵女乃公使劲的喘着气,抬头望向慕容清欢,双眼又红又肿,发丝杂乱,眼中满是泪水,张唇似乎要说什么,颤抖双唇半天,半晌才重复道:“将军,少爷他,他死了!”
“轰隆隆——”,犹如天外突然一道惊雷从头劈下,直击鼠膝部位,慕容清欢眼前一片发黑,不可置信道:“城儿,死了?”
“主君,主君。”
众小厮惊叫着喊道。
慕容清欢一惊,转过脸,慕容阮氏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眼睛瞪大到极致,手不停的颤,直直的向后倒去。
慕容清欢急步向前,手臂一拖,扶住慕容阮氏,喝道:“快,快请大夫。”
将军府上下乱成一团,悲戚声震天。
大夫摇了摇头,叹气道:“主君是受的精神打击过大,以至于气血攻心而晕倒,只是……”大夫顿了顿,“主君当初因生子而落下的病根复发,时日怕是……”
话音还未落下,大夫的脖子就被慕容清欢掐住,慕容清欢收拢匀称修长的五指,此时如铁钩一样的缠住大夫的脖子,她咆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这庸医,庸医!”
“将军,将军——”家仆扑上去想要拉开慕容清欢,但慕容清欢的手如焊在了大夫的肌肤里般,任凭众人如何使力都无法拉开。
大夫直翻白眼,脸色已是青紫。
“欢儿!”慕容阮氏幽幽的转醒,一瞬间似是苍老了十岁,他抖动着唇,痛哭出声,毫无一个高门府邸主君该有的稳重,手颤巍巍的伸向半空中,声音悲伤刻骨,对着苍天喊道:“我的城儿,我的城儿,我的儿啊!”声声断人肝肠,垂在一旁的小厮都忍不住垂泪。
“爹爹。”慕容清欢松开手,已经晕厥休克的大夫滑到在地,自有一边的家仆将大夫拖了下去。
她大步跨步向前,握住慕容阮氏的手,哽声着。
“要为城儿报仇,为他报仇!”慕容阮氏在慕容清欢的手背上划出深深的划痕,已经接近癫狂。
梁子衿啜泣着抹着眼泪,慕容阮氏看着他,突然放开慕容清欢的手,拉着梁子衿的手,疯笑着说道:“我的城儿,怎么哭了,是摔倒了吗?来,爹爹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慕容阮氏嘴里喃喃自语,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慕容清欢心里咯噔一声,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慕容阮氏,他,疯了!
本应是天作之合的姻缘,良辰美景,慕容清城却突然死掉了,徐沐莨悲从中来,看着疯疯癫癫的慕容阮氏,嚎啕大哭的跪在慕容阮氏身边:“叔叔!”
慕容阮氏伸出食指,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声音很轻很轻的道:“别吵,城儿睡了。”
慕容清欢已经濒临暴走的边缘,她眸光犀利的射向司马容言,像是猎鹰的爪子般,仿佛能够轻而易举的穿透肌肤,捏碎骨头,撕扯着人最脆弱的神经纤维。
司马容言神色一凛,心像是飘荡在海里的小船,仿佛下一秒就会遇见暴风雨,沉没在海底。
慕容清欢嗓音哑得不成调的对梁子衿说道:“子衿,你,好好照顾爹爹!”
慕容清欢命人将赵女乃公带到书房,背过身,五官在明晰的光线下分为模糊,握紧的拳头蹦起的青筋暴怒出她强制压抑的情绪:“说吧,城儿为何会死?新郎才嫁过去三天,怎么君家就把他谋害死了,把女皇亲自赐婚的新郎谋害死了,新娘呢?君昕那个王八蛋那时候去哪儿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像是齐发的弓箭般密集,语速又快又怒。
“少爷他,他是自尽!少女乃女乃……失踪了!”赵女乃公泣不成声的说道。
慕容清欢立时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她咬牙切齿:“自尽?我定要为城儿讨回一个公道!不让他长眠在君家那肮脏的地方。”当初即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该让君昕毙命!就算让城儿恨她一辈子,也不让他嫁过去,为什么重来一次,她依然保护不了城儿!
赵女乃公颤抖着身子,抽噎着喘不过气,他女乃大了慕容清城,将他看成自己的儿子般,却这么突然的没了。
慕容清欢深呼吸口气,“将军府其他的陪嫁去的人呢?”
一听这个,赵女乃公脸上更是多了份悲色,哀戚道:“少爷出事后,君家就将老奴们关了起来,老奴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君家欺人太甚,不将君家踏平,我不叫慕容清欢!”慕容清欢犹如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一心只为复仇的恶鬼,戾气冲天。
转身出了将军府,慕容清欢赶往军营,李云霄打趣道:“将军,怎么今日弟弟回门儿,还舍得往外跑,你喜宴上可是差点把新娘狠揍一顿啊!”
慕容清欢脸色沉得可怕,狠声道:“我当初真该就打死她!”
李云霄瞪圆了眼睛,哑口无言,不知答什么话好。
士兵被集中召集到操练场上,操练场被皑皑白雪覆盖,慕容清欢骑在马上,转头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的人头,白与黑形成强烈的视觉色差,她沉声道:“走!”
士兵们虽不知慕容清欢要带她们去那里,但她们在战场上与慕容清欢一起出生入死,情谊深厚,坚定的跟着慕容清欢的步伐。
慕容清欢率兵快马加鞭的来到君府正门,将整个君府包围,君府正门上的红灯笼还洋溢着喜气,格外的刺眼与讽刺。
看门的家仆眼尖,急忙向里跑去通风报信。
“夫人,夫人!慕容将军率了重兵,已到大门口了!”家仆高声道。
君家家主,君昕的娘,帝师的女儿君睿霍的从凳子上站起身,“什么!”
外面的家仆围在慕容清欢身边,阻拦着她道:“这里是君府!不能乱闯!”
慕容清欢拔出剑,剑上闪着森冷的寒芒,泛着冷气,她怒视着君府众人:“闪开!”
君府的家仆被吓得噤了声,僵直了动作,眼睁睁的看着慕容清欢跨进主院。
慕容清欢进了正堂,君睿和君家正君得了消息,急急的在众人簇拥下赶了来。
“城儿呢!我弟弟呢!”慕容清欢提剑向前,在离君睿眼前还有几寸的时候,突然掉转了方向,一剑劈在了君府正常的主位上,只听“咔擦”一声,上好的红木从中间断成两截,在静若寒蝉的正堂里显得分外的尖锐。
周身像被寒气笼罩,如冰剑穿透心脏般,被慕容清欢震慑住的君睿半晌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弟弟在哪儿,他在哪儿!”慕容清欢像是山野里的野兽,嘶吼着。
“慕容将军!”君睿费了很大的力镇定下来,她冷眼睇着慕容清欢:“我还想问你我的女儿在哪儿?”
慕容清欢邪挑起嘴角一笑,“哼,她去给我弟弟陪葬了!”
“你——”君睿被激怒,她一连着高声说了几声好,眼眸一利,语气骤然下沉:“君家竟然娶了这样的不贞不洁的女婿,害死我女儿,辱没君家百年名声,耻辱啊,耻辱啊!”
慕容清欢一剑横在君睿的脖子上,再离进一分,就可以割断脖子上的大动脉,她眦裂着眼眸,“住口!不准侮辱我弟弟!”
君睿怒目相向着慕容清欢,展现着文人面临死时的高洁与不屈,刚毅的五官的脸紧绷着。
君家正君慌了神,尖叫着用手指掰着慕容清欢的手臂,“侮辱?哪里侮辱他了,才嫁入君家不过三天,就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是他自己想不开,羞愤而死的,管我们什么事?你放开妻主,放开妻主!还我家昕儿!”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一下子冲击进心脏,慕容清欢的心跳似乎都停顿了,“你说什么?”
仅仅四个字,犹如四支冰箭穿透君家正君的肺腑,他的声音卡在喉咙中,背脊冒着冷汗,在严寒的冬天,几乎都要将外衣渗湿。
君家管家站出来,哆嗦着开口道:“少君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大夫可以作证!”
颓然的,慕容清欢放下横在君睿脖颈间的剑,痛苦的闭上眼睛,“城儿在哪儿,我要带他走!”
君睿厉声道:“慕容清城已经嫁入君家,是君家的人,你不能带他走!”她跨步向前伸出手臂拦住慕容清欢,“昕儿在哪儿?慕容清城的奸夫是谁?你们究竟把我的昕儿怎么样了?”
慕容清欢甩开君睿的手,狠声说道:“谁要再敢对城儿出言侮辱,再敢拦着我,我立马将她一剑封喉!”
君睿被似是被冻结在原地,慕容清欢随手揪住一个小厮,“你,带路!”
小厮吓得立马晕了过去,慕容清欢又揪住君家的管家,“带路。”
君管家全身抖得像是筛子一样,君睿回过神,勃然大怒道:“慕容清欢,你这是要硬闯吗?你快把我的昕儿放了,我还能考虑让慕容清城葬在君家的偏墓里。”
慕容清欢好看的唇线抿成一个嘲讽不屑的弧度:“偏墓?我慕容清欢的弟弟要葬就风光大葬,葬在风水最好的墓穴!就算是你君家的主陵,我弟弟也瞧不上!”她顿住了话语,转过头目光森然的看着君家正君,脸上的表情更是嘲讽之至:“君昕在哪儿?你最该问的不是我,而是你的枕边人!”
君睿目光狠厉的盯着君家正君,君家正君心里骇然,立马哭得梨花带雨的跪在君睿身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哭道:“妻主!你要相信我啊!怎么能够信那个恶人的话!我对昕儿怎么样,旁的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君睿细细想了一下,正君虽是自己的继室,昕儿的继父,但是对昕儿一直都比自己的女儿君晴还要好,舍不得骂,有好的东西都是昕儿先挑,自己责罚昕儿的时候也是他拦着的,前段日子昕儿病重,也是他日夜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为此还瘦了一大圈。
君睿低头,见正君低头小声的抽泣着,只露出红唇嘤嘤的一开一合,别有一番风情,不由得心又软了几分,君睿伸出手搀扶起正君,软言道:“是为妻错怪正君了,为妻给正君赔礼!”
君家正君摇了摇头道:“妻主也是担心昕儿!”他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手心里的手帕都被染上一层汗意,君昕,究竟去哪儿了?
*
慕容清欢三步作两步的跟随管家到了君昕院子里的一个偏房,房间窄小而阴冷,还未进去,便袭来一阵冷意,一眼望去,一张窄小的床板间,放置其上的,竟然就是刚出嫁的慕容清城。
一瞬间,慕容清欢怔住了,身体仿佛一寸寸结成最坚硬的石块,动不了,空气像是冰刀般,连呼吸都很困难,她就那么站着,像一个失去知觉的木偶。
“将军。”吴军师皱着脸,惋惜的唤道。
大脑仿佛恢复了点意识,慕容清欢用残存的意识控制着极度不协调僵硬的四肢朝前迈步,腿就想被灌了千金重的沙子,吴军师和李云霄在后面跟着她,怕下一刻,她就支持不住的跌倒在地。
慕容清欢迈着艰难的步子,一步步走上前,细看着慕容清城。
慕容清城颈中一道殷红淤痕,身上穿着鲜红的嫁衣,双目紧闭,略微张开的唇似有说不出的悲苦辛酸。
慕容清欢忍不住,抚模着慕容清城的眉眼,她的手摩挲着慕容清城脸上的轮廓,颤抖着,连抬手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都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缩小的身体冰冷得没有一丝体温,脸上没有一点生机的血色,最俏皮可爱,属于慕容清城最美丽动人心弦的笑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出现了。
慕容清欢眼睛酸涩得厉害,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失去至亲之人,是一种哭都哭不出来的悲恸,她伸手轻轻掠掠他耳边的发丝,不断的轻声说道:“城儿,这里好冷对不对?城儿乖,姐姐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慕容清欢俯身打横抱起慕容清城,慕容清城的脸偏歪在慕容清欢的怀里,慕容清欢抱着慕容清城每走一步,心里的沉痛就多一分,君家的家仆们远远的看着她,不敢靠近,慕容清欢身上散发的戾气实在太强,让以她为中心,几里范围内的人都不自觉的发抖。
“慕容清欢,放下慕容清城,放了昕儿,否则我明天上禀女皇,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君睿率领君府众侍卫在门口堵住慕容清欢,昕儿是她最得意的一个女儿,无论品行才智在众女儿中属最佳,她一直当做下一任家主来培养的!耗费了大量的心血。
慕容清欢脸上弥漫着地狱般的薄薄的笑容,“你以为我还会怕吗?”她会用尽一切手段毁了君家,让他们全部为城儿陪葬!
君睿还想阻拦,被一众士兵挡住,慕容清欢抱着慕容清城,带领一众跟随慕容清城陪嫁到君府的将军府家仆离开。
漫天的风雪刮着,头顶的绸伞遮去了大雪,但那大雪已经深深的落入了慕容清欢的心里,寒凉得血液都冻成了冰渣,凝固不前。
*
梁子衿见着慕容清欢抱着慕容清城跨进将军府的第一眼,心都几乎冷了,将军府里顿时哭声震天。
“妻主。”梁子衿几步迎上前去,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任何言语都是苍白而空洞的。
慕容阮氏疯痴得看着慕容清欢怀里的慕容清城,突然扑上去,对慕容清欢又打又咬,慕容清欢的头发被扯下几撮,头皮顿时冒着鼓鼓鲜血,她紧紧的抱着慕容清城,佝偻着身子,任慕容阮氏打骂。
慕容阮氏嘴里喃喃道:“君昕,你这歹人,快放开我的城儿,放开我的城儿!”他看着慕容清欢像是看着最刻苦恨意的人。
慕容阮氏已经疯得连慕容清欢都不认识了!
梁子衿走到慕容阮氏身边,伸出的想要抱住慕容阮氏的手被慕容清欢眼神示意拦住。
“让爹爹打吧,我心里会好受些,是我害死了城儿!”慕容清欢痛苦的闭紧了双眼,紧咬着下唇,血不断的从唇边渗出,她脸部绷直的曲线呈现出无法用语言说明的悲伤,悔恨,愤怒,仇恨。
慕容阮氏动作忽的停了下来,他蹲,伸出冰冷的手抚着慕容清欢的脸,“欢儿,怎么受伤了?又淘气了?城儿睡着了?城儿乖乖!”
“嗯,爹爹,城儿睡着了!”慕容清欢哽咽着哄着慕容阮氏,慕容阮氏梳得齐整的头发因为刚才动作幅度的剧烈,分分散散的落下来,慕容清欢瞧见他一向保养得乌黑的头发已有不少银丝,痛苦得仿佛被人夺去了呼吸。
“爹爹,城儿睡着了不安稳,怕是顽皮着想听爹爹唱的安睡曲!”慕容清欢脸上强挤出笑容,却比哭更难看,她带着怀念的语气更是让人心都被揪起的疼。
慕容阮氏慈爱的看着眼睛紧闭的慕容清城,轻声的哼起来:“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囡囡,快快睡吧,爹爹爱你!”
语调轻柔,带着浓浓的爱意,歌声漂浮在天空中,久久不能消散。
家仆们都忍不住抬手抹眼泪,一辈子高高在上的阮大世家嫡系大公子,将军府主君慕容阮氏,因为清城少爷,彻底的疯了!他像是所有失去了孩子的最平凡的父亲一样,不愿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活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
梁子衿捂着唇,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一步步跟在慕容清欢身后,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可以做的,就是陪在她的身边。
慕容清欢将慕容清城安置在了他的房间里,慕容阮氏替慕容清城盖上厚厚的被子,不断的哄道:“城儿不冷,不冷!”
吴军师长叹一声,走过去,将手搭在慕容清欢的肩上,“将军,节哀顺变,你要多保重身体!”
慕容清欢轻轻点了点头。
吴军师思量着,似是有话说不出口,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对慕容清欢说道:“君家定不会就此罢手,将军此去,抢走了君家刚过门的少君,她们定会到女皇面前告将军私闯大臣府邸,行为不轨。”
她拉着慕容清欢附在她的耳边道:“明日早朝恐有一场硬仗,将军小心。”
“军师放心。”
吴军师轻叹:“清城少爷出嫁三天,如今被君家发现他月复中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君家已经验过了,将军当务之急要找出清城少爷月复中胎儿的娘亲是谁?”
慕容清欢颓然的闭眼,徐徐道:“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负心女给揪出来!”
“清城少爷陪嫁的家仆属下已经将他们遣进后院,将军多保重!”吴军师说完,拖拽着李云霄一起离开。
李云霄临走时,还不断的骂骂嚷嚷道:“TNND,君家真不是东西,清城少爷那么好的一个大家公子,都被他们逼死了!他们请的一定是庸医!”将军府哀歌便地,慕容清欢强振精神打起精神,对梁子衿说道:“子衿,姐姐会医术,你……”
梁子衿明白慕容清欢的意思,走上前去,慕容清欢哄着慕容阮氏离开慕容清城的身边。
梁子衿的手在慕容清城的肚子按按,又仔细的探了探,脸上神色哀痛的向慕容清欢点点头。
耳朵里乱哄哄的,仿佛周遭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慕容清欢眼神就那么定定的,定定的看着慕容清城,眼纹不断的在眼眸里荡漾。
“你干什么?想要城儿着凉吗?”慕容阮氏一把推开梁子衿,梁子衿后退了好几步,慕容阮氏上前细心的为慕容清城捻好被褥。
“爹爹,我和城儿出去玩雪,衣服浸湿了,子衿是帮他换衣服,不然会得风寒的!”
“管家,你是怎么看着城儿和欢儿的!城儿这里都受伤了!”慕容阮氏严词厉色,伸出手心疼的柔抚着慕容清城脖颈一圈的淤痕。
这一次,她又把慕容清欢错认成将军府的老管家。
“将军,我照顾主君,你,有事先忙吧!”跟随在慕容阮氏身边的老人赵爹爹红肿着眼睛说道。
*
慕容清欢出到外间对管家道:“城儿的贴身小厮练儿可随着回了将军府?”
管家打理了慕容府三代,会揣摩主人的心思,道:“人老奴私自留在了对面的小耳房里等着,将军现在要见他吗?”
“叫他到书房来,我有事问他。”
管家潜人把练儿叫来,不多时,练儿来到书房,跪下拜见慕容清欢。
慕容清欢靠在椅背上,不语片刻,方问:“练儿,你知道城儿为什么要自尽?”
练儿一听“自尽”两字,立时眼圈一红,眼泪开始一滴滴地掉,却不开口说话。
慕容清欢冷冷道:“城儿自尽是不是被人逼的?他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说!”
“谁的孩子?”慕容清欢轻道:“城儿是大家公子,不轻易出家门,深知礼仪,就算出门,你也一定跟随在侧。你一定知道。”声音虽轻,话语中却说不出的威严恫吓。
练儿软倒在地,哭道:“是少爷不让奴说的,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她说她是少爷的未来妻主,后来也果然……。”练儿抹着眼泪,哭得收不住声:“果然……。”
慕容清寒一字一顿,牙齿磨得之响:“果然,果然是城儿的妻主,是君昕!”
“是,是君小姐,少爷心里一直装着君小姐,一月前出门突遇歹人,被君小姐救了。”
慕容清欢证实心中所想,神色一悲,收拾心情再问:“练儿,那君小姐呢?”自己的弟弟她了解,城儿若是喜欢上哪个人,定是装不下其他的人,君昕的心好歹毒,竟然诱拐了城儿,又借机逼死了他。
“君小姐,君小姐在少爷出事前被人支走,就没回来过了!”练儿抽泣着道。
慕容清欢沉默半晌,蓦地悲愤的自言自语道:“城儿啊城儿,你好傻!把心给了这样一个豺狼,没有担当的女子。”对练儿挥手道:“你下去吧。我问完了。”
练儿退下,慕容清欢怔怔坐了半晌,回头见梁子衿端了一碗热汤进来,陪着她坐在一边。
“妻主,天冷!喝口热汤吧!”
慕容清欢伤心过度,疲惫不堪,没有胃口,但又不忍心梁子衿伤心,她就着梁子衿的手啜了几口,便再也喝不下。
慕容清欢轻道:“君敏请求赐婚,又联合君昕设计勾引城儿,引诱成孕,又以城儿成亲不足三日,怀孕一月有余,羞辱城儿,逼死了他!君昕失踪,毫无证据,又可以诬赖将军府,推到城儿身上,指明君昕的失踪与城儿的奸妇有关。”
慕容清欢想到慕容清城脸上辛酸无处可诉的样子,痛心闭目道:“城儿啊,城儿,你死得好冤!果然是天衣无缝的毒计!”
回想起君昕笑容明媚的样子,不像是恶毒之人,但是上次马车翻车,君昕的出现,一切都太巧合!梁子衿蹙眉道:“城儿是被冤枉的,可以到女皇面前状告君家!”
“一月有余的身孕的确不假,如何辩解?婚前已私通,女皇怎么可能相信城儿的话,君昕又失踪,一切真是天衣无缝。若是无那一月身孕,不用女皇命令,我直接去将君家踏平!”
梁子衿拭去眼角泪儿,看着慕容清欢挺拔的身形,“城儿只是养在深闺的公子,君家为何要这么害他?”
慕容清欢转身强笑,两世城儿冰冷的身体躺在她的怀里,五脏六腑像是被灌下了最毒的毒药,腐烂得不成样子,爹爹,子衿,她一定不可以再让他们出事了!
为什么一切从头来过,上苍还是要夺去城儿的生命?为什么?为什么这世她避免了被诬陷通敌叛国,却还是挽回不了城儿的悲剧?
慕容清欢睁大眼睛瞪着房门一会,强忍泪水,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她跌跌撞撞的走着,看着搭建的灵堂里,慕容阮氏已经为慕容清城换上他平素最喜欢的女敕黄色的衣袍,头发梳成了他最喜欢的发髻。
慕容清城躺在横置在灵堂上好的木板上,慕容阮氏发间的银丝在烛光下颤动,他虽然疯了,脑海里却牢牢的记着慕容清城的一切喜好,什么事亲力亲为得完全不像是一个病人。
夜风串入屋中,火烛摇晃几下,又稳住了。
吴女乃公在一旁帮着慕容阮氏料理,慕容清欢呆滞的目光陡然间腾起熊熊怒火,仿佛能将整个黑夜烧成一片汪洋的火海,是他——司马容言!他极力的促成城儿和君家的婚事。
慕容清欢快步来到司马容言的院子,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点蜡烛。
用力踹开房间的门,司马容言躺在床上,门外透过的月光在他脸上投下阴阴暗暗的阴影。
慕容清欢冷冷盯了司马容言几秒,大步向前,忽然甩手,给了司马容言狠狠一巴掌。
巨大的冲力让司马容言扑向一侧的床柱,撞得床柱“咯吱”一声,随着和司马容言一同摇晃。
一阵巨响,司马容言的头亲吻墙面,撞破一角,血丝,从司马容言的额间蜿蜒而下,流过眼睛,红得吓人。墙上沾着血迹。
他抬起头,倔强地看着慕容清欢,努力维持着平衡,毫不示弱。
鲜艳得万分刺眼的颜色冲击入慕容清欢的视野,把慕容清欢身上所有的怒火的火种一起点燃,像是要把所有的肌肤都烧成灰烬。
慕容清欢的目光是热的,射在身体上,像是点燃了一簇一簇的火,司马容言心里强烈的不安,素日装出的冷漠镇定被片刻的慌乱替代,因为捏着被角而过度用力的手指已经浮现出青色。
慕容清欢燃烧的怒火夺取了她所有的理智,直接指挥着慕容清欢的反应。
一把掐住司马容言的脖子,慕容清欢将司马容言的脸拉到最近,鼻尖几乎贴着他的鼻尖,从她冷薄的唇里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死城儿,城儿他还只有十五岁啊!”
脆弱的脖子被捏在粗糙的手里,脖颈间传来的冰凉温度仿佛都能凝固司马容言的血液,司马容言喘息着大口的呼吸着,转动的脖子显出极美的曲线,展露在慕容清欢的眼前,慕容清欢暴虐的嘲讽道:“哦?这个时候都还想要诱惑我?”
司马容言直视着她的眼睛,却没有泄露心中的任何情绪,慢吞吞地加了两个字:“疯子!”
慕容清欢邪气地笑起来:“不错,我是疯子,都是被你给逼疯的!”慕容清欢撕裂了一切伪装的温柔外衣,展现出她冷漠得吓人的邪气。
慕容清寒放开司马容言,居高临下审视刚刚被掐出淤痕的脖子,还是真是漂亮啊,麦色的肌肤上一圈红紫的痕迹。她确定司马容言刚刚吃了极大的苦头,自己并没有给予司马容言任何收下留情的温柔。
而令人惊讶的是,司马容言居然受得住。连眼泪也没有一滴,一声痛都没有申吟出声。
沉吟片刻,慕容清欢再次俯下,缓缓压上去,邪魅地在司马容言耳边问:“言儿,你脖子上的痕迹还是不够美啊!和城儿的不一样呢!我该怎么让你们俩脖子上的痕迹一样呢?你说,城儿他是不是好痛!你为什么要害死城儿?”
属于她的热气吹进敏感的耳道。
气红的双颊,握紧的双拳,身体微微战栗,完全呈现不寻常的娇弱,司马容言深吸几口气,扯扯嘴角:“他死了?哈哈哈!”
慕容清欢精光闪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彷佛在分辨他这句话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然后她笑了起来,说出的话却是冷冷淡淡的:“那你现在尽量笑吧!趁你还能笑得出来!”
没有畏惧和惊恐,司马容言只在唇边逸出一抹倔强的冷笑,轻而易举的可以挑起慕容清欢的怒火,以简直可以用报复后的快意来形容的神态表现在他棱角分明的鲜血淋漓的脸上。
深深咬牙才能压抑住的痛呼出声,挥舞在空中的手,不经意圈起又伸直的腿,挺得如标枪一样直的腰杆,如视死如归的最衷心的将士,让慕容清欢眼里流露出寒意。
慕容清欢直直盯着司马容言,忽然微笑起来:“言儿,是不是还不够痛?”
“我知道你恨我,为什么这么恨我呢?”慕容清欢又向司马容言耳边吐出一句话,让司马容言蓦地屏住呼吸。
“我慕容清欢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娶了你!”
看见司马容言教人腻味的毫无表情,慕容清欢话锋一转:“你在乎的是什么呢?你有最在乎的吗?”
慕容清欢加大手上的力度,轻而易的让司马容言拼命后仰着脖子,满意地听见司马容言绝不情愿的闷哼,慕容清欢再次笑了:“司马家吗?要是他们全部都求生不能求死不能,你说这个惩罚好不好?”
司马容言盯着慕容清欢,理智和疯狂在脑中斗个难舍难分,该狠狠扑上去,问她怎么冷心得这样装失忆,是,他是恨她,恨透了她,她竟然装作不知道。
司马容言尝试压缩已经冒起的疯狂的恨意,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
闭起眼睛,深呼吸,数到十,司马容言睁开眼睛望向慕容清欢,平静地说:“你认为你可以吗?”
他居然还很嚣张的给了慕容清欢一个大大的笑脸,即使脖子被卡住,笑容在脸上看起来有些扭曲。
慕容清欢深黑的瞳孔收缩:“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凛人的气势从她脸上坚毅的表情中透露出来。
阴鸷薄唇高傲地抿紧,司马容言慢慢的别过脸。
捏住司马容言雕刻般下巴的手暗暗加力,慕容清欢满意地看着司马容言痛苦地拧起修长的眉,却不得不将视线转过来对着他。
附在司马容言耳边,低沉的话语萦绕:“言儿,为妻的疼爱滋味不错吧!以后我会好好疼爱你的!留着你的命,体会家破人亡是何等的滋味。”掐得司马容言下颚青紫一片,慕容清欢终于收回手,让司马容言微微喘了口气。
只是喘口气。
安静地躺在地上,额间的冷汗和血一滴一滴的低落落在衣角间,司马容言呼吸的间隔渐渐加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少爷!”刚进来的吴女乃公见自家少爷躺在地上,被慕容清欢施虐,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花瓶向慕容清欢砸去,慕容清欢用力抬手一档,吴女乃公一个不稳,身体向后倒去,花瓶砸碎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倒躺在玻璃碎片上,“哎哟”一声,惨叫出声。
慕容清欢冷冷一笑,起身,不再司马容言一眼,跨步离开。
门外吹来一阵一阵的寒风,咆哮着怒吼着,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冷荡荡的房间里就剩下司马容言和吴女乃公。
家破人亡?!
司马容言冷笑着,吐出一口带血的涎沫,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慕容清欢的力度不小,头晕眩得厉害,喘口气,司马容言如被忽临的闪电猛然一击,怀里的香包不见了!
不见了!司马容言剧震。
吴女乃公看着失魂落魄的司马容言,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来到司马容言身边,心疼的叫唤道:“少爷哟,流了好多血!”
他将司马容言扶到床边躺下,在柜子里翻找伤药,整个将军府都在悲戚清城少爷的死去,将军又这么对待少爷!少爷今天来了月事,身体本就虚弱,又失了这么多的血!他尖刻的眉眼一下子变得伤心起来。
吴女乃公手忙脚乱的翻出一瓶金创药,也顾不上自己身体上的伤,用丝帕将司马容言脸上的血擦干净,拔开瓷瓶的塞子,洒在司马容言的额头间。
像死了似的一动不动地在躺在床上,司马容言勉强抬头看看已经给他上药的吴女乃公,视线转向门外,好像是复仇般,用狠狠的眼光盯了那里很久很久。
蓦地,伴随着心里一阵一阵的痛袭来,像是心脏要被揉成一团一样,一切明明都是按着计划走的!为何心会这么痛?
司马容言抬起手用力的按在自己的额头上,缓解着那不知名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