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和楚铮策马并肩而行。楚原问道:“你准备何时起程?”
“五日之后。”
楚原忽叹道:“小五,你武功高强,兵法谋略连外公都赞不绝口,但我觉得父亲还是将你留在朝中为好。你心计出众,为人处事面面俱到,与人勾心斗角笑里藏刀玩得游刃有余,我老三是个直肠子,这一套一辈子都学不了,还不如让我领兵去北疆。”
楚铮笑了笑,道:“三哥,此番若是赵秦之战,小弟倒是并不热衷,可来犯的是突厥,小弟是定要去的。”
楚原奇道:“那是为何?”
楚铮道:“数百年前胡蛮入侵中原,中原百姓尸横遍野,千里无人烟,三哥应知此事吧?”
“当然知道,至今百姓一提及胡蛮仍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三哥平日虽不好读书,但这还是记得的。”
“据悉当年败于兵部尚书郭大人之手的那些以匈奴为主的胡蛮已被如今的突厥所灭,但这突厥狼子野心与胡蛮并无区别,他们贪图的亦是我中原大好江山。不过突厥此时进犯北疆倒是一件好事,要知父亲此生最大愿望便是结束天下四分重归一统,可赵秦若是开战,两国将领相互知根知底,无论是哪方得胜都是场惨胜,胜者亦会元气大伤,到时突厥来袭,那中原百姓恐怕会重遭数百年前的那场劫难。因此父亲交代小弟转告北疆大营孟统领,此战定要毕其功于一役,至少打得突厥十年内无力进犯中原,我大赵才可有望完成统一大业。”
楚原连连点头,道:“说的有理。但为何非要你去北疆我却去不得,传话我也会传,而且你武功虽比我高那么一丁点,但在千军万马中区别也不大。”
楚铮笑道:“三哥,此次就让予小弟吧,等到赵秦开战时,你我兄弟仍有一人需要上沙场的话,小弟就留在京城不与你争了。
楚原斜眼看了看他,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赵秦齐吴四国原本同根,血脉相连,虽说战事一起死伤难免,但若杀戮过多只会伤我中原元气,给突厥等外族于可乘之机。因此小弟觉得赵秦之战关键应该不在沙场,而是在于朝堂之上。”
楚原若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用‘间’?”
“不错。中原四国中唯有西秦乃是我大赵军事上劲敌,虽说连西秦都已承认大赵较其更为强盛,但战事成败岂可轻易用强弱来定论,若真如此,汉高祖都不知给楚霸王杀了多少回了。何况西秦还有一个绝代名将薛方仲,此人自领兵以来未尝一败,若想灭西秦必要先除薛方仲。秦王如今虽对此人信任有加,但只要耐心等待,总会觅到机会的。”
楚原沉默了一会儿,道:“小五,这便是你我不同之处了。我若碰上薛方仲只想与其堂堂正正一战,宁愿死在他枪下,也不愿使那些阴谋诡计。”
楚铮看着楚原道:“三哥,你若是与薛方仲一对一公平决战,小弟绝无二话。孙子有云:兵者,诡道也。自春秋宋襄公后,战争从来就是尔虞我诈比试计谋的所在,否则怎会有那么多以弱胜强的战例?何况三哥你并非武林侠客,而是统率着数万大军的带兵将领,这些将士与你一样,都是我大赵好儿郎,若是因你耍弄英雄气概而全军覆没,世间又会凭添多少孤儿寡母?世人都道我大赵已逐渐强于西秦,强在何处?强的绝非我们这帮为将者,而是这些身经百战从沙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士们,一战就葬送数万,我大赵再强也经不起你这般挥霍。”
楚原只听得冷汗涔涔,忽然拱手道:“五弟说的极是,三哥我受教了。”
楚铮还礼道:“三哥你志在军中,以后说不定便是边疆大营的统领,小弟方才情急之下冒犯了,但这些话不吐不快,还请三哥见谅。”
楚原叹了声道:“难怪父亲对你这般看重,今日我算是有些明白了。”
忽听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一人高声叫道:“前面可是楚将军?”
楚铮回首笑道:“这里有两个楚将军,你是叫哪个?”
楚原也向身后看去,只见一队禁卫军疾驰而来,凝神辨认了下道:“这不是你十一营的副将邓世方嘛,后面那几个好像也是你的属下。”
楚铮懒懒说道:“就是这帮喝酒都爱耍赖的无品之人,不过小弟现在隶属北疆大营,他们已经不属于小弟管了。”
邓世方带着几个校尉来到楚家兄弟面前,下马行礼道:“属下参见二位将军。”
楚铮挥了挥手,道:“免礼。老邓,诸位兄弟,本将军马上要去北疆了,以后再也没人四更就拉你们起来晨跑了,各位心里定是在偷着乐吧。”
邓世方笑道:“楚将军说笑了,我十一营连续两年在禁卫军比武中夺魁,全仗楚将军之功,这些我们兄弟心中都清楚。”
楚铮奇道:“莫非你们还要为我饯行不成?我不是让陆鸣对你们说了,我有伤在身,家母严禁我饮酒,等到他日回京再聚。”
邓世方行礼道:“太尉夫人之命末将等岂敢有违,末将来见楚将军,是想恳请楚将军一事。”
“请讲。”
邓世方迟疑了下道:“北疆突厥来犯,我大赵处于危难之中。我等既是从军之人,自当为国效力,楚将军,我十一营将士一致请求跟随楚将军北上。”
楚铮沉吟良久,道:“十一营将士真的全都这般说吗?”
“正是。”
楚铮看了看邓世方身后的几个校尉,这几人都不过二十左右,皆由楚铮一手提拔,对其知之甚深,哼了一声,道:“此事定是你们几个鼓动的吧,而且是许唯义出头,伍绍一暗中谋划。”
几个校尉笑了起来,许唯义道:“知我等者楚将军也。不过楚将军赴北疆参战也不带上我们,未免太不仗义了。莫非楚将军是认为我等不及黑骑军?”
另一校尉冯远斥道:“小许,你这般说岂不是驳楚将军面子,要知我十一营可是楚将军一手带出来的。”
楚铮冷笑道:“你二人在一唱一和挤兑我吗?调何部随我入北疆乃是兵部所定,岂是我所能做主的。”
冯远叫道:“楚将军才是在糊弄人,家父就在兵部任职,属下自然知道兵部尚书郭大人在战事上从不与太尉大人为难,楚将军若是诚心带上我等,只需求太尉大人与兵部说一声,郭大人定会答应。”
“你们几个素来就不是安分之人,一心想要去北疆我倒也相信。可十一营两千多名弟兄都如你们这般所想吗?”
许唯义道:“楚将军放心,我等早已找营内军士一一询问过,他们都愿追随楚将军。”
“那些儿郎在你们面前敢说一个不字吗?”楚铮脸色忽一沉,“本将军去北疆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浴血奋战。禁卫军职责便是守护皇宫与京城,难道你们全忘记了?还要本将军将整个十一营全带去北疆,简直是儿戏。”
几人见楚铮拉下脸来,顿时不敢再吭声。伍绍一犹豫了下,道:“将军,请相信我等真心愿追随将军去北疆杀敌,请将军成全。”
楚铮沉吟片刻,道:“欲赴北疆一事可曾征得你们家中双亲许可?”
伍绍一不禁哑然。
楚铮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都给我滚回军营去,谁再出来惹事生非我打断他的腿。”说完,调转马首欲离去。
“将军!”
许唯义、伍绍一等人一齐单膝点地,道:“我等决意随将军赴北疆,恳请将军成全。”
楚铮目光扫视着,见几人神色毅然,缓缓点头道:“好吧,本将军答应你们。”
许唯义等大喜,正想出言道谢,楚铮又道:“不过想与本将军同赴北疆者,需征得家中双亲许可,并以字据为证,而且注明生死由命!”
几人脸色一苦,许唯义干笑道:“将军,不必这么麻烦吧。”
楚铮正色道:“杀敌一千,自折八百。本将军能带你们去,但无法担保你们都能平安回京,沙场厮杀不同于寻常操练,十一营两千多人若是到了北疆,能有一半活下来已是天大幸事。伍绍一,回营后将本将军这段话转告给十一营每位弟兄,不得少了半字,那些仍想随本将军北上的命他们实情禀报其双亲,由各位长者做决断。还有,不要妄想伪造字据,本将军虽不喜欢读书,但到吏部对照笔迹还是会的。”
众人走后,楚原说道:“小五,这些人也是一腔热血,就让他们去吧。”
楚铮苦笑道:“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禁卫军大都是官宦子弟,小弟若是贸然将他们带去,若是死伤过多,朝中大臣们定有不少会迁怒我们楚家。何况十一营将士未必就人人想去,有的只不过是因迫于颜面才答应了下来,这等人若是到了北疆,只会给小弟添乱,小弟此举也算给他们一条退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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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铮愣愣地看着书房内堆得如座小山般的信函,不由哀叹一声,这么多怎么看得过来,这帮兔崽子真当他们此行是去塞外观光啊。
昨日楚铮命伍绍一回禁卫军营传话,凡是想跟随着他一同前往北疆的必须经得家中父母许可,并以字据为证。没想到才过了一夜,十一营两千八百名将士有两千余人送来了各自父母所书信函。楚铮还是料错了,赵国尚武之风甚浓,即使禁卫军大都是官宦子弟,但其父母大都亦认为男儿沙场建功立业是天经地义的事,除了一些独子难以征得双亲同意外,其余的苦苦哀求一番后大都讨来了楚铮所要的字据。
不过更可恶的是不知哪个混蛋将此事传了出去,整个禁卫军都知晓了,楚铮原本所说是仅指十一营将士,传言却变成了只要隶属禁卫军之人,其双亲同意了都可随楚将军去北疆。这一来禁卫军群情鼎沸,楚铮估计了下,仅眼前要求参战的信函就已经近万,许唯义和冯远不时还搬一捆进来,满脸的幸灾乐祸。
“夫人让小婢通报公子,苏小姐已经来了,正在夫人房里。”翠苓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楚铮一瞪眼:“你看你这样子,哪还像个丫头,难怪府里下人私下都说我对你们太放纵了。你再这般不成体统,本公子就把你送到长平县欧阳那边去。”
翠苓立即低眉顺目地站好,虽说公子对身边人极为宠爱,但今天他看来心情不佳,可不能轻易招惹。
楚铮来到柳轻如屋内,柳轻如起身道:“公子来了,妾身出去看看紫娟饭菜准备得如何了。这丫头从苏妹妹这里偷学了些,今日正好请苏妹妹评判一番。”苏巧彤来到踏青园就先到此见自己,显然对自己颇为尊重,自己可不能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柳轻如走后,楚铮板着张脸道:“昨夜叫你在此留宿不肯,今日却又来了。不是说还有孝在身吗,怎么这么不知检点。”
苏巧彤轻笑道:“为这子虚乌有之人戴孝又有何顾忌的。亏你还提昨夜之事,受的惊吓还不够吗?”昨夜踏青园设宴,苏巧彤和赵敏都到了,楚夫人在这边小坐一会儿后也识趣地离开,楚铮看着如花似玉的三个美心大动,不时出言调笑。正当楚铮快活得意之时,一个端菜的女婢走到他身边,放下手中菜为他斟酒,楚铮定睛一看,登时吓得魂不附体,这女婢不是别人,正是武媚娘。苏巧彤前次南下时与武媚娘同行同住,对她极为熟悉,也一眼便认出来了,忙遮挡住赵敏的视线与她说笑。楚铮借口尿急,走到门外说尽好话,武媚娘原本便抱着恶作剧之心,目的既已达到,便娇笑着离去。
楚铮听苏巧彤提及昨夜之事,仍心有余悸,嘴上却仍道:“我哪里受惊吓了,我稍加规劝媚娘就听话地走了。”
苏巧彤并未与他争辩,反叹了声道:“我都替你有些担心了,敏公主和陆媚两人注定不能并存,万一哪天两人碰面了你怎么向敏公主解释啊。”
楚铮道:“昨晚我也曾就此事问过陆媚,据陆媚所言,只要她事先有提防,全力反运‘媚惑众生’心法,就算面对面走过敏公主也认不出她。我去了北疆,这事就要靠你和轻如了,千万不可让她们二人在无意中碰见。”
苏巧彤苦笑道:“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不敢向你保证。你我都能从一个世界转生到了另一世界,这世道出什么意外也不足为奇。”
楚铮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吧,等师父从南线回来,就让陆媚随他老人家去长平县吧。魔门那么多弟子在那里,仅欧阳一人我有些不大放心。”
苏巧彤叹了口气:“不错,让她离开京城也好。”
楚铮沉默片刻,道:“巧彤,我走之后,你就搬到这踏青园来住吧。”
苏巧彤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放心我么,怕我跟别的帅哥跑了?”
楚铮顿时被呛了一下,咳嗽数声道:“这种前世俗语以后还是不要说的好,听起来极其怪异。而且我没那意思,你在西秦时连皇妃也未放在心上,除本公子之外,世上还有何人能入你法眼。”
苏巧彤笑骂道:“自吹自擂也不知羞。”
“说正经的,我想让你住过来,有事要托付给你。”
苏巧彤哼了声,道:“难怪,原来是把我当苦力来使唤。说吧,看看我能否办到。”
“我想请你协助轻如姐掌管我楚家的暗中势力鹰堂。”
苏巧彤听了默然不语,楚铮有些奇怪,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苏巧彤问道:“此事楚大人知道吗?”
楚铮笑道:“自然知道,如此重要之事定瞒不过他老人家,我干脆连你在西秦曾主持天机阁与他为敌之事都已直言相告。”
苏巧彤吓了一跳,:“这你都说了?要知赵国细作死在天机阁手下的不在少数,楚大人还敢用我?”
“成奉之在赵国二十余年,泄露的机密每一件都是死罪,父亲不也任命他为吏部尚书了吗?吏部尚书掌控大赵朝中从二品以下大臣和所有地方官员仕途,比楚家鹰堂堂主之位都重要得多,何况你不过是暂时代为掌管堂中刑罚而已。不过,”楚铮苦着脸道,“我在父亲面前亦是用性命为你担保的,你可要怜惜我这条小命。”
苏巧彤恍然,道:“难怪昨日楚大人来成府时总是不时地看看我,直让我胆战心惊。”
楚铮一愣,突然大笑起来,喘着气说道:“你不愿搬到踏青园来,该不会认为老头子对你别有用心吧?”
苏巧彤没想到楚铮心思转得这般快,登时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掐向楚铮。楚铮身形左移右闪,苏巧彤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未沾上,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踉跄着往地上摔去。
楚铮一惊,足尖一点已来到苏巧彤身前,一把将她扶住,叫道:“小心。”
苏巧彤惊魂未定,忽反手夹住楚铮脖子,另一手捏着楚铮脸颊,笑道:“还跑么?让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楚铮疼痛,心中恼怒,真是好心没好报。此时两人面庞相距咫尺,彼此气息可闻,楚铮见苏巧彤樱唇带笑,登时坏心大动,一低头便吻了上去。
苏巧彤如若雷殛,随即羞怒交加,一手在楚铮背上死命捶着,只可惜力道太小,给楚铮挠痒他还嫌轻。楚铮只是担心苏巧彤会咬自己,舌头不敢轻易伸过去,只好施展浑身解数,不一会儿便感觉苏巧彤僵硬的身子慢慢酥软下来,气息渐渐急促。楚铮偷偷瞟了一眼,只见她双眼已经迷离,不由心中暗喜,禄山之爪也悄悄攀上了苏巧彤前胸。
苏巧彤忽轻嗯一声,樱唇微张,楚铮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双手将她紧紧搂住,法式深吻正式登场。苏巧彤也渐渐地开始回应,虽然最初有些生涩,但毕竟前世耳濡目染也不少,很快两人热烈起来。
楚苏二人正魂游天外之际,忽听翠苓在门外说道:“公子,张管事求见。”
苏巧彤惊醒过来,连推了楚铮几下。楚铮嗯了声,忽将苏巧彤抱起,双唇却仍未离开,苏巧彤大急,臻首向后仰去,低声叫道:“快放我下来。给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楚铮低笑道:“知道了。”说完将苏巧彤抱到椅子上,只见她双颊绯红,娇艳欲滴,心中不由大叫可惜,不过想想光天化日之下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楚铮向门外说道:“叫他进来吧。”
两人各自整理下衣衫,楚铮轻笑道:“下次继续。”
苏巧彤恶狠狠说道:“去死,想也别想。”
楚铮做幽怨状,说道:“我都要赴沙场了,你竟如此咒我?”
苏巧彤也觉得方才所言太不吉利,呸呸数口,又道:“祝楚公子鸿运当头,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说着苏巧彤自己也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张得利走了进来,翠苓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楚铮不禁莞尔,这丫头挨了顿训斥便乖巧了许多,只可惜不长记性,没过两天就又旧态复萌。
张得利进屋向楚铮施礼道:“五公子,老爷让公子速至书房。”
楚铮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巧彤,你在这边坐一下,我去去就来。”
张得利犹豫了一下说道:“公子,老爷请苏小姐一同过去。”
楚铮一愣,顿时猜到父亲心思,干笑数声道:“那就一起去吧。”
苏巧彤心中有些忐忑,以前在楚名棠面前还可以装小儿女状,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便是薛方仲的义女,再这般做作只会让人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