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城逗留不到半日,车队再度匆匆起程,只是随行由禁卫军担负,王明泰的三千亲兵则就此返回北疆。
就这么走了一日一夜,待到第二天时,赵茗便有些绝望了。无论她与楚铮怎么为赵敏输入内力,赵敏气色还是渐渐开始衰败,而依这马车的行程,至少还需十日才可回到上京城,赵敏能否支撑到那时,谁都不敢断言。
楚铮策马来到马车前,道:“启禀殿下,小臣楚铮求见。”昨晚叶扶风偷偷告诉楚铮,皇上得知北疆大捷后,已经为大长公主追加封号,并尊称为皇姑母殿下,与皇太后并列,朝中大臣见到大长公主也称之为殿下。楚铮倒觉得也不错,叫殿下比大长公主顺口多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内才传来赵茗声音:“进来吧。”
楚铮上了马车,见过赵茗,直言相道:“小臣有一事不解,还请殿下解惑。若早日回到了上京城,长公主可有救治希望?”
赵茗茫然说道:“本宫并无把握,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既是如此,”楚铮道,“小臣有个提议,至少可提前数日回上京城。”
赵茗精神一振:“是何办法,快快说来。”
楚铮俯首道:“小臣见方才经过之有一片竹林,不由想到竹质轻盈,制作起来亦较为简便,正可用来做一软轿。这马车行驶实在不便,小臣与几个属下轻功均不弱,不如索性用轿抬长公主回京。”
赵茗颇为意动。这一路虽说是沿官道而来。可纵然是官道大多路段亦是坑坑洼洼,马车行驶在上面颠簸不堪,赵敏又一直昏迷不醒。根本无法加快行程,楚铮这办法细想之下确实可行。
“就依你所言行事,车队停下休整,楚铮,你快去准备。”
楚铮走后,赵茗想了想。对身旁苏巧彤道:“苏姑娘,本宫与楚将军稍后先行一步,你随车队一同回京。”
苏巧彤应了声是,只听赵茗又道:“这一路来行程匆匆,随队的又是京城禁卫军,各郡府恐怕都已猜测纷纷,本宫准你以敏儿的名义就宿沿途行宫,并代为接受当官员觐见。安抚民心。”
苏巧彤似有些惶恐:“民女不敢。”
赵茗一哂:“本宫既是准你如此,又有何顾忌,敏儿仪仗及信物你均可使用,接见官员时你只需戴上面纱就是了……本宫让扶风也留下。有她助你,应可瞒过那些官员。”赵茗听叶扶风和叶摘星报。这一路苏巧彤服侍赵敏较嫡亲姐妹犹胜三分,可说无微不至,原有对她的恶感已经消去许多,何况敏儿是当朝长公主,突发昏迷之事若传了出去,定会引来诸多流言蜚语,居心叵测者定会引申至皇室失德,因此决不可大意。苏巧彤文采誉满京城,假扮敏儿应可胜任。
苏巧彤见无可推托,也不再矫情,爽快应下了。
楚铮过来禀报,说竹轿已经做好。赵茗前去一看,只见丈余长的轿子由绿色新竹制作而成,中间放置一张简制竹椅,铺着几层被褥,上方用宫廷布幔遮罩,既可遮阳又可防雨。见楚铮办事这般利落,赵茗心中亦是甚是满意。却不知自己是一时糊涂了,竹子通常生长于南方,北方极为罕见,即便在上京城内除了皇宫个也只有寥寥数处才有。京城楚府内虽亦有种植,但仅是做观赏用,自然不可随意砍伐,眼见再过几月便是盛夏了,苏巧彤挂念前世凉席,对竹椅竹具亦颇为怀念,见沁园宫有片绣林长势喜人,便让冯远率人将之砍了大半,准备运回京城用。楚铮见了,想起前世对湖南乡间旅游时所见的竹轿,因此才向赵茗提出此建议。
检查了下所需必备之物,赵茗与楚铮等人换上百姓服饰,徐老太医亦一同随行。鹰堂两侍卫常鹏与李任一前一后抬起竹轿,就此上路。途经之处,禁卫军均背对官道,无一胆敢回头,赵茗已下严令,如有妄议长公主者,杀无赦,禁卫军长年驻守京城,深知何种情形切不可越矩,个个装聋作哑当作不知。
常鹏与李任运息于足,稳步疾奔,不到两个时辰便走出五十余里。楚铮见他二人已是汗流浃背,便勒马停下,自己与另一鹰
刘海上前替换。
楚铮握住轿前竹杆,正欲上肩,只听背后众人一声惊呼,叶摘星的嗓音尤为刺耳:“殿下不可,还是小婢让来吧。”
楚铮回头一看,只见竟是赵茗站在轿后,不由张口结舌:“殿下,这……这使不得吧?”
“摘星,退下。”喝退叶摘星,赵茗脸上几天首次露出一丝笑意,对楚铮道:“本宫又不是什么那般弱不禁风的金枝玉叶,何况又是为了敏儿。楚铮,你武功以内力见长,本宫今日考较一下你的轻功究竟如何。休要磨蹭了,快些起程吧。”
楚铮与苏巧彤一样,对这世界什么尊卑并不放在眼里,见赵茗如此,心中反而第一次对她生出几分敬意,道:“尊旨。”
楚铮知自己武功与赵茗相比还是有相当差距,当下也不余力发足狂奔,赵茗白衣飘飘,跟在他身后却似闲庭信步,神态从容。竹轿在他两人操控下,又平又稳,丝毫不见有何晃动,而一旁众人却要快马加鞭才勉强跟上,除徐老太医外,均是又惊又佩。
不知不觉已是天色昏暗,徐老太医道:“殿下,楚将军,还是歇息一下吧,两位轻功卓绝,可这马儿有些受不了。”
赵茗与楚铮闻言停了下来。只见楚铮头顶冒出丝丝雾气,赵茗却面色如常,似这半日的疾奔对她毫无影响。
赵茗心忧自己侄女,吩咐众人用过干粮后便再起程。徐老太医劝道:“殿下,欲速则不达。夜间行路,除殿下和楚将军外,这几个年轻人恐怕都难以清晰视物,凶险颇多,如有意外,对长公主大为不利。何况据老朽估算,这大半天已是跑了三百余里,比乘坐马车快了好几倍,若明日仍由殿下和楚将军举轿,不如今晚在此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再起程。依此行速,至多四日便可至京城,请殿下明鉴。”
赵茗想了想,觉得还是由自己和楚铮来抬敏儿放心些,只要楚铮能撑得下来,白天跑个六七百里应无问题。便询问楚铮感觉如何,楚铮起身将龙象六式使了一遍,虎虎生风毫无涩滞之感,赵茗见他仍强壮如牛,不由宽心了许多。
楚芳华四姐妹从树林内捡来枯枝生起篝火,徐老太医为赵敏金针度穴完毕,对楚铮道:“方才观楚将军轻功身法,老朽眼拙,怎么似魔门天罗步?”
赵茗此时心情颇佳,听徐老太医这般问道,不由一笑:“老太医好眼力,只是还不知吧,楚铮之师便是魔秀士吴安然,似他这般以龙象伏魔功行魔门天罗步,古往今来亦算第一人了。”
楚铮苦笑道:“殿下是称赞还是在讥讽小臣,小臣都有些糊涂了。”
“本宫只是据实而言。”赵茗道,“你身居佛门二门之长,将来成就的确不可限量,本宫只是期望你能用在正途,切勿堕入歪门邪道。”
“是,大长公主之言,小臣谨记于心。”
楚铮偷偷看了赵茗一眼,只见她神色凛然,方才所说似完全出于真心。不由感到奇怪。楚铮知赵茗为人虽孤僻冷傲,但还算光明正大,当年被自己姑姑试言揭穿身份,明明可以不理会,可她却坦然承认。不过据自己和武媚娘推断,叶门武功源自魔门几乎已可确认,可观赵茗神情又似并非作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天蒙蒙亮,众人便起程了。赵茗与楚铮均出身富贵,何曾做过轿夫之事,可经过昨日大半天两人已经模索出其中门道,彼此配合默契了许多,若不是为照顾马匹,日行千里恐怕很有可能。
一路无话,第三天天尚未全黑便已到了京城外数十里处。为掩人耳目,楚铮从一农户家中留下几枚大钱,偷了辆牛车,只是没有顺手牵牛,而由两匹马儿拉着车趁着夜色进了城。
到了太平宫,安置好赵敏,赵茗让徐老太医和楚铮等稍事歇息,自己来到寝宫内密室的一面石墙前,默默念道:“祖师婆婆在上,叶门七代弟子赵茗不孝,为弟子赵敏生死,唯有再进此密室,请祖师婆婆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