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酒。我要喝!”楼玉官冲进了厨房,朝着一胖厨子大声喝呼。
那厨子是外聘来的,从上船伊始就一直闷在厨房里埋头工作,根本不清楚楼玉官的身份。现在正在一脸晦气地收拾着风暴过后被砸散在四处的锅碗瓢盆。
“哪还有酒呀。”楼玉官身上既无枷锁,脸上也无烙印,厨子自然以为楼玉官是位官爷。叹息道:“不是被你们各位军爷喝光了,就是被昨儿的大风浪给冲走砸碎了。”说着眼睛一亮,从桌下拎一个倒翻的瓷罐,喜道:“哟,没想到这罐料酒居然还在。”
“给我!”楼玉官冲将上去。就欲把整整一罐料酒给硬抢了过来。厨子不放手,惊道:“这,这……这怎么行,没料酒我怎么做菜,回头要挨你们这班军爷们骂的。”
楼玉官浑然不理,就傻疯傻了一般。默默傻笑着,大呼道:“把酒给我!”
这时旁边却正有几个公差从厨房旁边经过。一见之下,都是怒火中烧。“哟,胆子大了,居然还敢来抢爷几个的酒喝!”几个差人早就一肚子的火,现在咋见楼玉官居然还敢出现不说,还索酒来着,那里还忍俊得住。
左右互想一望,果然都是存了一样的心思。我们已经给萧大人面子了,你居然还来敢找抽。
“给我打!”有人终于耐不住性子地发出怒吼,声落处,无数拳头已经劈头盖脸地朝楼玉官打了过去。
拳头痛击在面上、身上,楼玉官却似完全不觉。甚至感觉到有些异样的快意,面上挂血不止,口中犹喘息着道:“打我呀!打我呀!”嘴中不停嘶喊着。连用手遮拦下的意思也没。
“没见过这么贱的人!好,爷爷我们今天就好好侍候你!”有人已经随手拎起一个木凳,朝着楼玉官头上狠砸而去。
“啊!”惨痛声中,鲜血四溅,楼玉官额头上鲜血直流,摇摇晃晃了几下,应声倒地,狠狠摔倒在了地板之上。嘴中却仍不停地喃喃着。“打我呀!打死我好了……”
“去你妈的,死鸭子还嘴硬!”这本来就是些任意肆为的差人,本就一向横行霸道惯了。现在见楼玉官居然还敢还嘴,那还不跟着就是无数大脚朝他背上踩踏而去。
“啊……啊……”在众军士一阵狂殴之下,楼玉官整个人伏在地上,被击得几乎失去意志,口鼻中呕血不止,不停地喘着粗气。嘴中却仍不停地呼着:“打呀!打呀!接着打呀,打死我好了!”
几个军士打得脚酸手软,见他躺在地上不停抽搐,终也打得有些心虚了。有人小声道:“这……这人好象疯了。要不咱们算了,别真个儿打死了他,万一被萧大人追究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有人开声,其余人心虚之下,自也应合,又在猛踢了几脚后,各自走开。
楼玉官趴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捶地,脸庞上,泪水和着鲜血一同涌出。口中只是不停地哭嚎道:“对不起,对不起!”
片刻之后,他回过些神来,粗喘着气,挣扎着慢慢爬起身来。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血和泪痕,对着那呆立在旁,目瞪口呆的胖厨子低声道:“给我酒,我要酒!”
那胖厨子何曾见过如此疯狂的人物,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楼玉官提高声调,大声嚷道:“给我酒!”说话处又低下头去猛咳不止,一口鲜血喷出,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
“给……给你。”胖厨子双手颤抖,吓得把酒罐子递了过来。楼玉官一把接住,拔掉塞儿,往嘴中就是一阵猛灌。酒味刺吼,他又是低头一阵猛咳,就似连肺都要咳出似的。
地上鲜血淋漓。楼玉官拎着酒罐,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脚步沉重,撞得楼道间砰砰作响。
这一夜,楼玉官醉了。他带着一身的伤痕,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方才上到了舱顶最高处。吹着海风,不停地喝着这罐料酒。
大海似知人意。这一夜,又起风了,风很大,吹得人直哆嗦,楼玉官却丝毫未管,似乎已经完全麻木,他全身哆嗦着,不停地呕吐,吐得周围满地都是。
四野里一片安静,在经历了昨天的这场风暴和收拾打扫了一天后,所有还侥幸活下来的人,现在都已经疲惫不堪,甚至困倦到来不及除裳就和衣睡去。
“你昨天既然不想死,为何今天又要自行寻死呢?”骆宽出现了。他走到楼玉官的身边,慢悠悠地坐了下来。径直就坐在楼玉官的那堆呕吐物边上,却一点嫌弃脏臭的意思也无。他的眼里,早已经无净垢之分。
骆宽的手中,也捧着一个酒瓶。这是他昨夜从被风推开的一箱货物中找到的。
“给我,给我……”楼玉官那罐料酒早已经喝个精光,似乎连骆宽的人也没看见,只看见他手中的酒瓶,就发了疯似的要冲上去抢。
骆宽也没拒绝,任他把酒瓶抢过去。楼玉官举头就是倒灌,然而嘴中“啊……”了半天,才似大梦初醒般喃喃自语道:“没了,一滴也没了。”
“嗯!”骆宽说道:“都被我喝光了。原来酒味是这样的。难怪他们如此怀念酒,甜甜辣辣的,头却飘飘的。嘿,有点好玩,但真的不舒服。”
楼玉官手一松,酒瓶“咕噜噜”地滚开来。他看着酒瓶,整个人颓然一倒,倚靠在舷边护栏上。
“嘿,你难道连酒也没喝过吗?”楼玉官费力地搭起手来,傻傻一笑,指着骆宽讥笑道。
骆宽点点头,说道:“不止喝酒,我有很多很多东西都没尝试过。”
楼玉官脸上被打得肿成一团,此刻双眼眯成条缝,嘴中咕嘟着,就似乎在自言自语般道:“都试过又如何,我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管好事坏事都干过,又如何。人要倒霉起来,所有的一切,都会离你远去的,嘿,甚至就连想喝口酒,也不剩一滴。”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再喝到酒吗?”看着有些儿疯癫的楼玉官,骆宽悠悠道:“你知道吗?你将要去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的。”
“三姊,对不起!爹,对于起!是我连累了你们。不过为什么没人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那天我喝醉了,碰也没有碰过她们,又怎么会把她们逼下楼呢!我楼玉官要女人的话,挥挥手都不知道有多少黏过来,嘿,我用得着给她们下药呢。”楼玉官完全醉了,闭起双眼,带着哭腔含糊不清地说着。
骆宽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望着天空繁星点点,道:“女人难道比酒还好吗?为什么岛上的人都这么想女人?嘿,那天陪你来的那个美人是你姐姐?”
“你别碰她,你要敢碰她,我杀死你?”楼玉官一脸狰狞,双眼血丝通红。
“我为什么不能碰她!”骆宽喝了方才那些酒,其实也有些儿醉了,此刻抬起头,脑海中闪过楼师妤那清秀的容颜。轻声自语道:“我一上岸,就要去找她!”
“你去死!”楼玉官右手一拳,就欲击向骆宽,然而伸手处,脚下却打滑。整个人扑地叭在了底下,半天起来了,就似晕了过去。
“酒!酒!我要喝酒!”过了一会,楼玉官被冷风惊醒。继续趴在地上,右手伸向空中虚虚抓着。
“你还真的想喝?那我带你去,我知道哪儿有酒的。”骆宽忽然笑了。从来没喝过酒的他,此刻也有些酒劲上头,感觉整个身子开始晕了起来。
“快,快带我去。”一听到有酒,楼玉官似乎整个人回过了神来,居然真的爬了起来。
片刻后。骆宽带着楼玉官来到他找到酒的那个破箱前。看着稻草包裹着的酒罐。楼玉官双眼都亮了起来,张大了嘴道:“好多,好多酒!”骆宽当初所躲藏的货柜,本来就是东海水师的军资。大船常年飘浮海上,像酒这一类可长放的东西自然备全。
楼玉官其实并不是特别爱喝酒,而且浑身重伤的他,根本早也喝不动了。他只不过不想面对事实而已,在知道楼师妤竟然为了他而牺牲自己后。他已经整个人完全崩溃了。只有酒精才能让他忘记这种深入骨髓的内疚。
“为什么喝这么多,竟然越喝越清醒呢?”不知道多久后,两人的身边,是一堆空罐。只有楼玉官抱着酒罐喃喃自语着。而他身边初次饮酒的骆宽,此刻也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骆宽当然不知道,这里藏的的本来就是极其高度的烈酒。如果不是他体格如此的异于常人,只怕三两下肚,已经烂醉如泥。
“谁?”这时有一个手持灯笼的水手走过来。远远闻见大股酒味,就过来一探究竟。
楼玉官也就罢了,如换了骆宽平时,一见有人察觉,早马上溜之大吉或者干脆跳入海中躲避。
但不知为何,骆宽却感觉自己周身一阵酸麻,虽然知道要赶紧闪开,却几乎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这种酒醉的感觉是他从来不曾经历有过的。
“走呀!”骆宽挣扎着爬起来,拉了仍趴在地上的楼玉官一把后,方才心中骂了自己,怕被人发现的是自己。别人就算发现了楼玉官也不会有什么事。
“站住,别跑!”那水手意识到有不妥,拎着灯笼就追了过来。
“怎么啦?”晕晕沉沉的楼玉官这时候才抬起头来,正好抓住了那水手的脚。那水手被他用手袢下,脚下踉跄,一头摔倒在地上。
“轰!”一阵烈焰着起。那灯笼倾倒间,竟然一下点燃了地下被二人醉后洒在木板上的大滩烈酒。足可见这酒的烈度。
“呼……”海风疾吹,竟然瞬间又跟着点燃了旁边覆盖货箱的一卷帆布。
那水手怎么会想到自己这一跤竟然惹出这么大件祸事来。脸上无比惊骇,急着欲爬起身来。然而脚下打滑,心惊之下,又随手推翻了了那个本已经被昨天风浪吹得支角不稳的装酒货箱。
“哗啦!”那货箱中的酒瓶酒罐悉数滚砸在木板上。烈酒四溢间,箱中那些保护酒罐子的稻草也跟着被点燃。更增火势。
不仅楼玉官和那水手,就连已经跑到船头的骆宽,都惊愕得疾转过身来。只是瞬息之间,整个船顶货舱中已经是烈火熊熊,烟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