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世 第一卷 二十九章 神机妙算(下)

作者 : 颓少

朝佛寺。

这是凤陵城中唯一的大寺。内有一座高达七层的灵骨塔。楼师妤娘亲的骨灰,就安奉于此塔之中。

凤陵是座大城,在关闭城门之后,虽然巡查的官兵甚多,但一时之间,也很难顾及到所有街巷。有夜色做掩护,三人一路顺风顺水,并未遇上什么麻烦,就来到了朝佛寺中。

这等落于城中的大寺,平日里都是上香者众,故而常年寺门大开。此刻已经是晚课时分。寺中传来“哒哒哒”的木鱼响声,众僧皆在打坐念经。

夜风乍起,落叶打起了卷儿,在一座座灵塔间飞起飞落。夜色中,骆宽和楼师妤并无太多停留,潜入寺后,径直到来这座灵骨塔前。只有米全则在寺外望风等候。

“娘,我就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不知是何年何月。还请你在天有灵,保佑全家安康,保佑父亲和大姊二姊们万勿有事,也保佑女儿能顺利出城,去到无垢山。”楼师妤跪在母亲的神位骨龛面前,心中轻轻念唠。

“回向本人之历代祖先,离苦上生什么什么。先妣楼林凤英往生莲位。阳上不孝女玉洁、舒凡、师妤敬上。”骆宽站在她身后,看着牌位上的字,逐字逐句念完。

“离苦上生兜率。”楼师妤站起身来,帮他把不识的字补念全。骆宽也不明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奇地问道:“林凤英,是你娘的名字?”

楼师妤轻轻“嗯”了一声。

骆宽轻叹了一声,道:“原来人们纪念亡母是这样的规矩,看来我也得找个地方,帮我娘立个牌位才是。”

“你娘亲也过世了?”楼师妤亦是亡母之人,见骆宽如此说,忽然间有点感同身受。甚至忽然觉得与他亲近了些。

骆宽道:“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不怕你笑,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那你爹呢?”楼师妤怯生生地问道。话才说出她就知道问错了,因为这话才问出,骆宽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阴暗,就似自嘲般地冷冷道:“我爹?我没爹,就算有,我也当他死了。”

楼师妤心中一惧。不知他与其父间到底是何关系!竟然恶劣到如斯程度。不由惊道:“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父亲。”

骆宽寒道:“你不是我,怎么会明白!我说他该死,他就是该死!”

“阿弥陀佛,施主全依父母之故,中阴方有托处,得此人身殊为不易,却对父亲如此不敬,不怕来生堕入地狱恶道吗?”随声而来的,却是一个身着青色袈裟的僧人。慈眉祥目,均六十许。

“行苦大师!”楼师妤显然是认识这个僧人的。见他出现,赶紧双手合什,低下头去。

行苦顿首向她一笑。目光却又移到骆宽身上。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望着他半晌不语,不知在琢磨什么。

面对行苦的说话,骆宽才懒得辩解,只不屑地道:“我会在乎下地狱?只凭你几句话,难道就能决定我的来来?”

行苦低声叹道:“阿弥陀佛,口舌均是造业。还请施主平息戾气,早日懂得回头是岸的道理。”

“大师,还请原谅师妤深夜前来寺中打扰。”楼师妤见两人间针锋相对,不想他们就此纠缠下去,赶紧插开话题。

行苦轻声道:“佛门方便,你既然深夜来此,自然有因不得不来。老衲又如何会怪罪呢。”行苦出家之间,和楼文定乃是至交好友。所以称呼楼师妤时,心念世俗之情,均为俗称,并无称施主或檀越。

“我来拜祭我娘。也许这次以后,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来这看望她了。”

“你的事,老衲亦有所知。”行苦合什道:“你为令弟奔波劳累,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小小年纪,却如此重情重孝,文定得你这一女,真是他的福气呀。”

楼师妤惊道:“大师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行苦却不解释,只淡然道:“老衲自然知晓。”

楼师妤恭敬道:“难怪以前爹说过,大师你修持功深,具有神通之术。世间一切悉皆能见,通达无碍。师妤以前还不肯信,现在才知父亲此言非虚。”

行苦摇摇头,微笑道:“所谓神通,是人之本蕴,只要静心澄念,任谁都可得,说起来不过微末技法,实无足道哉。”

骆宽却那里会信这些,冷笑道:“说得神神叨叨的。你如果真知晓世间一切,就该明白为何我要咒他!”这里的他,自然是指方才楼师妤提起的骆宽生父一事。

行苦轻轻叹了口气,道:“施主从小际遇艰辛,实乃前生世报。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骆宽心中一凛,眼间这和尚似乎真有些不可思议的本事,但心中仍不肯让,冷冷道:“你若不说,我又如何耿耿于怀。你即知是我心中恨事,却又来拿此说事,不也是口舌造业。与其说这么多废话,不如直接告诉我们该如何做才好。”

楼师妤见骆宽对行苦如此不客气地说话,急忙通融道:“他……他说话向来是如此,还请大师莫介意。”

行苦却丝毫不介意,只朝骆宽微笑道:“施主所言甚是,是老衲不对。世间一切离合际遇,均在因果之中。师妤是我俗家侄女,老衲刚才关心则乱,倒有些着相了。施主这一席话,可是打醒了老衲啊。”

骆宽倒没想到这和尚脾气如此之好,倒一下无话可说了。暗想什么都被你说了。只得道:“关心别人,有何不对。你既然有能力,又何不相助。”

行苦笑笑,道:“我助,你助,有何区别?也罢,是我苛求了施主你。其实既然是天命难违。一切险恶临前,也当能化险为夷。不过此去无垢山甚远,一路艰辛,还请施主能好生照顾师妤。”

这话一出,骆宽和楼师妤心中都是一惊,没想到这朝佛寺的行苦大师,竟然有如此神通,不但知晓她最近所做的事,甚至连她的去向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大师你神机妙算,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请告知我爹会不会有事?”

行苦微微一笑,道:“你且安心离去!你父虽年事已高,再无当年之勇,但自保无恙,你无须太过担心。”

楼师妤听得心下稍安,抚胸道:“这样就好。就是城门关了,不知何时才能出得城去。”

“既然有关,自然有开。无妨无妨。这城中每日各种供应均需依赖城外,又如何能关闭许久,如果老衲所料不错,至多三日,这城门便不得不开。”

楼师妤道:“但愿如此。”

行苦点点头,说道:“不过此刻重兵围城,要想从容出城颇有难度。这位施主说的没错,你既然找到我这来,也是定数,就让老衲助你二人一臂之力吧。”

楼师妤喜道:“大师你是说……”

行苦微笑点头,道:“过几日有场法会在城外澄心寺举行,如二位施主愿意,老衲可携你二人一同前去。”

楼师妤听得行苦肯相助,虽不知他要如何相助,心中已经欣喜。唯有骆宽一听即明,皱眉道:“你是想我们装成和尚模样随你出城吗?我是没问题,不过她是女的唉,穿僧衣吗?”

行苦却正色道:“世间一切,皆是虚妄,善男子,善女人,本都是臭皮囊一具无甚分别,穿衣打扮,更是末节。别说老衲没让你们穿僧衣,即便穿上,又有何不可。”

骆宽笑笑,道:“你这和尚,倒也有趣,一下神神叨叨的说话不清不楚,一下又什么都无所谓。”

行苦脸上亦现出微笑,道:“世人谁不是如此,施主亦不例外,本是智慧具足,却身怀宝玉不曾自知。”

“宝玉?”骆宽不解。

行苦道:“正是,方才听得施主曾说,欲给母亲立个牌位,这等孝善之心,岂不就是宝玉。”顿了一下,行苦道:“地狱人间,其实并无分别,一念可成佛,一念亦可成魔。若太执着于从前之事,只会忘了看明日之美。”

骆宽心中一动,感觉到行苦似乎在有意提醒他什么。

行苦言罢,朝两人微微顿首,道:“寺院中不便留客。还请二位施主见谅。不过后山有座庐舍,曾是静安居士生前居所,他坐化后一直空置。那后山曾是百年前太宗皇上来过的地方,是御赐的佛门净地之一,不到万不得已,官兵不会查到那,应该合适你们歇息。二位不如去那先行歇息,到时再随我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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