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做工的小工这会子都在凉棚里吃饭,谁也没注意有两个孩子悄悄上了山西边桔子林那边去了,桔子树上的成熟的桔子摘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小的或者青皮还没熟的,琼萝提着裙摆弯着身子从树下走的飞快,粉色的身影从树下一闪而过,像只粉色的蝴蝶一般,莫邵阳跟在她身后也顾不及去看四周环境,只忙着跟上琼萝的脚步。
到了一处较高的地方停下,山脚下是一望无垠的稻田,身周是高高低低的桔子树,桔树特有的清香在鼻前萦绕。
琼萝眼中冷芒隐现,看着摘桔子的莫邵阳,他乍一见到这么多的桔子挂在树上很是欣喜,忙挽起袖子就去摘,琼萝脸上挂着甜笑踮起脚去捞枝头上的一只桔子,她个子太矮,用力够了几够也没够到,回过头笑眯眯道:“莫哥儿,帮我一下可好。”她不自觉喊说前世对他的称呼,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微微一愣苦笑一声又道,“我太矮啦,够不着。”
莫邵阳哦了声放下手上的篮子就过来了,琼萝是站在一个很小的石墩上,她人小两只脚站在上面勉强站住,莫邵阳此时也才十四岁,虽说也是个孩子,但毕竟比琼萝大又是男孩子,体型可比琼萝大多了。
两只脚就站不上去了,只好单脚踮起伸出手去摘,琼萝在旁突地道:“莫哥儿小心点。”她看了一眼山下,这一片的山地到山下并没有长东西,人若是从山上摔下去是直直滚下去掉进稻田里的。
莫邵阳应了一声,他手臂长垫着脚一下就摘到了,才露出笑,脚下的石墩突然一个不稳,往一边滚去他单脚站的哪能再站的住,来不及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蒙头蒙脑就从山上滚了下去,虽说是个小山,但是山璧这边石块嶙峋,宋来德嫌填土麻烦这边什么也没长,一直就这样空留着,山壁上全是些小石块。
莫邵阳摔的头昏眼花滚了下去,中间不知道被多少石块挂到身体擦到脸上,琼萝冷眼站在桔树下看着,眉目清冷,风吹起她粉色的衫裙,百褶裙被吹的很高,上面绣着的碎花几乎要扬在风中,丝绦随风飘动,因为走动而有些散动的发髻,松松垂在脸畔,整个人几欲凌风而去。
很痛吧,那跟她的痛比起呢,前世被他那样的侮辱而自尽,白绫穿过脖子的感觉,狠狠勒住气管不能呼吸的感觉,耳边响起的不是风吹的声音,而是他的怒吼,眼前一片血红,身子嶈趔了下,扶住树干,勉强稳住身形她呵呵冷笑,滚下去的人已经收了势落进山脚下的稻田里,稻田里积着水,一抹杏黄色混在稻田里的青黄中,趴在泥地里挣扎着要站起,琼萝转身就要离去,眼角扫到陈安几个正朝这边走来。
她眼神一动,眼珠转了下眼眶湿濡,惊慌失措放声大喊道:“表哥,快些过来,莫哥儿掉下山去了。”
那边几个人正探头探脑寻他们,一听琼萝的声音也顾不及山路难走,连蹦带跳的过来了,山脚下莫邵阳终于从稻田里挣扎着爬了起来,怔怔坐在泥地里,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不知染了多少泥泞上去,脸上更是有无数道血痕,满脸是血坐在被他摔的倒了一片的稻子中央傻了一般。
陈安一见惊叫一声:“邵阳”顾不及衣服草枝刮坏衣裳,风一样奔下山去,狄越皱着脸在原地急的直打转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快看看摔伤哪里没有?”
琼辛站在琼萝身边目瞪口呆看着山脚下忙成一团的几个人,呆了眼呐呐道:“怎么回事啊,刚才还是好好的。”
琼萝淡淡接了句:“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走不惯山路掉下去很正常。”她话一说出察觉到琼辛看向她的惊异神色,忙垂下眼露出害怕焦急的神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哥儿摘桔子的,我都没看清怎么回事他就掉了下去。”说着用手拍拍胸口,好似真的吓坏了一般。
琼辛的眼神仍停留在她身上,半响有些艰难的开口道:“萝萝,我觉得你对那个莫少爷的态度很…很……”他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反正让他觉得异样的感觉。
琼萝心底一跳红着脸低下头,小声道:“琼辛,我们可是堂姐弟,有些事你心中清楚就好,说出来怪让人不好意思的……”琼萝脸上一副害羞样,心底却在惊,琼辛怎么察觉到的,连琼澜都没察觉到她对莫邵阳的异样跟敌意,怪不得琼然在他手下总是输钱,他是真的很聪明。
琼辛了然的哦了一声,抓抓头发有丝尴尬道:“那个…我们都还是小孩子呢,呵呵。”
说话间陈安已经将摔的七荤八素的莫邵阳搀扶了上来,身上的衣服刮的是乱七八糟,衣服坏了倒不要紧,他脸上被尖石擦破了,俊秀的脸上血丝缕缕渗出,闭着眼有气无力的样子,他这个样子连琼辛都吓到了,上前扶着莫邵阳往前走了几步放声大喊:“爹爹,快来啊,出事了,有人掉山下去了”
那边吃完饭正在休憩的大人一听有人掉下山去瞌睡都被吓没了,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就见刚才来买桔子的几个人围着一个摔的满脸是血的少年,这几个人可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要是在自己的山头摔出个什么好歹来谁也赔不起
宋来德一把抱起摔的已经有些半昏迷的莫邵阳快走几步放到凉棚里的草席上,刘桂兰还没走,一看这情形,惊叫一声也不多说话,赶紧去打水给这孩子洗脸。
琼萝慢吞吞跟在众人后面,心底暗悔不应该在婶婶的果园里推他,弄的婶婶跟叔叔忙的焦头烂额的,陈安见她脸色发白,走路慢慢吞吞以为她被莫邵阳的样子给吓坏了,忙安慰道:“你先坐着不用你跟着,大人们都在。”
琼萝极慢的点头垂下眼藏去眼神,偶尔一抬头扫看皱着脸闭眼申吟的莫邵阳,心底平静无比,她半点也不害怕,只有看到莫邵阳过的不痛快才能解去她心头的怨恨
刘桂兰风一下卷下山去,找来牛车将莫邵阳运了下去,村子里有赤脚医生,去一看,不得了了,腿给摔断了
陈安几个惊的脸都白了,莫邵阳是他们喊出来的,现在出事了,莫母还不要生吃活剥了他们几个,再过一个月就是乡试,摔断了腿怎么参加乡试?与狄越相视一看,在对方眼中均看到无计可施的害怕,反倒是当事人一脸平静。
脸上的血污洗去,上了创伤药,身上的脏衣服也换了下来,断腿腿用木架固定好,睡在宋家庄子里的房间中,莫邵阳平躺在床上看着帐顶上苦笑道:“没想到我也会断腿,这样出行不方便了。”想到母亲严厉的神色,他微微拧着眉,这下好了,书也念不了了,乡试也无法参加了,母亲肯定会很生气的,可是自己腿断了,母亲总不要强要自己参加乡试吧,这样想着心底有些宽松起来,腿断了不能走路了,就不用回家了,家中那样压抑的气氛让他难受。
父亲总是不着家,从他记事起,父亲就不断的纳妾,纳妾,没玩没了的纳妾,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不用回家了……
母亲总是板着的严厉面孔,从小到大耳提面令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邵阳你是我们莫家的三代单传的子嗣,你将来是要读书出功名的,要为莫家光宗耀祖,苏州城里谁都不能比的过我们莫家,娘只有你,你要争气啊,母亲这样说着带着忧心又带着傲然,是啊,莫家,苏州城内最富有的莫家,他是莫家三代单传的唯一男孩,也是母亲唯一的依靠。
痛苦的闭起眼,也好,摔断了腿就不要回家了,脑中似有什么晃过,他心底突的一阵发凉,那个石墩并不是碰巧歪掉的,像是有人刻意踢了一脚,可是那会站在身边的只有宋琼萝,她?不应该吧,自己没得罪她过,想到两人那时在宋府初遇时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又不无可能。
脸上的伤口阵阵刺痛发痒,接好的腿更是痛的难受,脑中想的头疼不已,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摔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