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好义继的心情非常不好,甚至可以说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按照以往的惯例,他就算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只要狂饮一顿再找个姬妾或者侍女发泄一场,第二天早上起来也就没什么事情了。可这回不一样,这样郁闷的感觉已经困扰他很久了。直到今天他也没有搞明白,他堂堂三好左京大夫义继怎么就会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呢?
他刚刚继位时三好家可不是眼前这个样子,那时候他们可是真真正正地掌握着近畿的霸权。剑豪足利大将军义辉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夕之间就成为了历史!
可是自从让那个叫足利义秋还是什么义昭的家伙跑了之后,确切说是自从那个乡巴佬织田信长进京之后,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原以为和三好家抗衡多年的六角义贤怎么也能挡他一些时候,可不想没到半个月数万大军就完蛋了,这样的废物居然制霸了近江那么多年,老天爷还真是瞎了眼了!
松永久秀叛变了,荒木村重也叛变了,许许多多原来一直对着三好家“摇尾巴”的人都转而倒向了织田一边,近畿的局势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三好家退到了四国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还有个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长宗我部元亲一天到晚在边上捣乱,几次对近畿的反攻不但没有结果,反而闹了个损兵折将。实力大损的三好家已经维持不了往日的威风,现在任谁都可以来他头上踩上一脚,可这不能也不能怪他呀!自始至终他也没有翻过任何的错误啊!
“哎!”他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叹了一口气,四周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喘不过气来。索性坐起身披上一件衣服,这时四周的窗纸上已经被映成了白色。他低头看了看睡在身边的宠妾镜姬,朦朦胧胧中她依旧沉浸在恬睡中。
三好义继轻轻地站起了身,将身上穿的袍子紧了紧并束上了衣带,来到窗子前拉开了一扇,立刻一缕阳光直射了进来。
这是一扇朝向东方的窗子,正对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清晨的阳光并没有多少温度,倒是带着一股丝丝清凉的气息。好在这已经是盛夏里的日子,所以即便有凉气也并不刺骨。
三好义继将身上的衣服收紧了些,坐在窗台上眺望着远方。稍远偏南的地方有一片绵绵的山脉,他知道在那里面有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正守候在那里,等着和他展开最后的决战。曾几何时不到一个月前还是他率大军去攻打别人,如今却让人堵上了门来,这未免有点儿太快了些吧!
“诸星清氏,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暴发户!”一想起这个名字三好义继就是一阵的无名火起,差一点儿咬碎一嘴钢牙。
诸星清氏不过是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小商人,就算是在织田家内部恐怕也没有几个能说清楚他究竟算是个什么出身。可自己是谁!堂堂名将“鬼十河”之子,三好家正统的继承人,居然就在这个小商人手里屡战屡败,只被他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一切都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殿下……”两只温柔的玉臂从后面圈住了他的脖子,接着就是感到后背一片温暖。“天色尚早,您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轻柔的声音带着缕缕香气吹向他的耳朵。
“所有人都准备开始作战了,我怎么能还闲着!”三好义继把手向下指了指,果然已经有大群大群的士兵城上城下地忙活了起来。
三好义继以前确实把带兵打仗看得轻松无比,认为只要挥一挥手中的军扇就算万事大吉了。可自从十年前那次耻辱的被俘以来,他真是进行了一番苦心孤诣的钻研,可惜依旧没有多少机会让他实践,只不过是把身边的百余人的卫队练成了一支精兵。
“殿下不必忧虑!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击退织田军是指日可待的!”那个声音轻柔地说到。
“指日可待?你说得还真是轻松啊!”三好义继回身将宠妾镜姬抱在了怀里。说来也奇怪,他身边正式的妻妾都不下于两位数,可只有怀里的这个女人可以给他带来心灵上的安宁。“如果论出身,诸星清氏确实算不上什么东西;可说到本事,那可是绝对的不能小觑!他出仕这近二十年来虽不能说战无不胜,但能让他触霉头的也就是武田信玄、上杉谦信那么寥寥数人而已。你真的认为在他面前我能够取胜吗?”
“诸星清氏也不过就是凡人一个,殿下你犯不着太忧虑了!”镜姬的口气倒是大得很,虽是女流却很有些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架式。“就是武田信玄在打第一仗时,恐怕也没有谁对他有多大的把握。殿下虽然作三好家督已久,可又有多少政令、军令是按照您的意志发布的呢?前有‘三人众’专权乱政,后有筱原长房妄行独断,殿下的英明睿智得不到发挥,这才造成了三好家今日之局面。殿下您如今既然终于掌握了全局,那么胜利也就是可以预期的了!”
“哦,真的?你真的这么看!”三好义继仿佛又恢复了信心,将手臂中的娇躯又楼得紧了些。
“殿下您不用这样,诸星清氏实在是没什么可怕的!”镜姬紧紧对视着三好义继的目光,眼睛里燃烧着一股通常只有男人们才有的火焰。“诸星清氏这些年是打了一些胜仗,那也不过是走运而已。其实这些年来整个织田家都是在走运,细推起来又有多少是凭着铁定无疑的实力?诸星清氏借着这棵‘大树’的光在一些地方捞了便宜,说到真材实料又怎么比得上殿下您!”
“可眼下的情况让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副穷途末路的景象啊!”本来已经鼓起了一番勇气,可看到城下士兵们草木皆兵的景像三好义继又不禁有些泄气。“现在阿波、讚歧的豪族们绝大部分都已经跑到了诸星那边,我剩下的兵力还不到一万。天时、地利、人和均已丧失,我还拿什么力量去和诸星决战?”
“那些墙头草殿下理他们作什么?”镜姬雪白粉女敕的小手抚上了三好义继前胸,上下滑动着好像是要让他平息心中的郁闷。“当年今川义元起兵上洛之际,不知道有多少东海道上的城主、豪族争相投效。织田信长的抗争被看作是最愚蠢不过的行为,有几个人会想到桶狭间那一夜的风雨?待到今川家呼啦啦如大厦倾覆下来,他们又都摇着尾巴急急地去舌忝织田信长的鞋子。织田家由三四千人的小豪族发展为控制京都的天下霸者,不过也就是匆匆五六年的光景。今天殿下虽然遇到了一些暂时性的困难,焉知不会再回到京都的朝堂上去?今天这些草芥一样的人背离殿下算什么,将来就是摄关这样的重臣也可能成为殿下门下的清客!”
“你倒是很有信心嘛!”三好义继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眼前的困难也不是那么不可克服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男人,怎么也不能让个女人看扁了吧!“照你说说诸星的数万大军是不足惧了,可我们胜算又在哪里呢?”他半真半假地问到,在他的心里这个宠妾似乎比不少家臣更有见识。
“要胜利自然是非常困难,但我们也并非完全没有胜机!”镜姬微微扳起了脸,仿佛置身于朝堂而非男人的大腿上。“织田家虽然现在看似傲视群雄风光无限,但外有武田、上杉、毛利、北条、本愿寺窥伺,内有松永、荒木时时常怀叛逆,加之诸星、羽柴等重臣日渐坐大,可谓是暗流汹涌风雨郁积。若无事便罢,有事就是个溃决千里的局面!”
三好义继看着自己的宠妾有些惊异,似乎一时竟不能相信这都是她说出来的。
“再说说诸星清氏,殿下以为他现在的日子就好过吗?”镜姬的嘴角挂上了一缕盈盈的浅笑,像是在蔑视远处的对手又像是在嘲笑面前的男人。“不错!诸星清氏确实是织田家第一的武功重臣,可正因为如此他就更不得不小心谨慎。即要消除主君的猜忌又要提防同僚的中伤,可以说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对于四国的战事,他既不敢过于投入引起织田信长更大的怀疑,又确实要留下兵马看守住近畿和西国的地盘。所以殿下不要看他现在汹汹势大,但只要拖上个一年半载他自然会退兵而去!”
“阿镜!你要是生为男儿身,真要愧煞我们这些昂藏须眉了!”良久的凝视之后三好义继叹了一口气,表情中真的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惭愧。“现在那些把持家政的老家伙们是都滚蛋了,但是这个三好家也被他们败得不成了个样子。只有你哥哥还有十河、细川还愿意跟随我,其他就连那些本家也都避我有如瘟神。天下的栋梁之材都在哪儿啊!”
“殿下求贤若渴自然是好事,只是也不用妄自菲薄!”镜姬似乎有什么话还想对他说。
“殿下,十河殿下和金山大人已经在大厅等着您了!”近身侍女已经来到门外通报了。
“知道了,让他们再等一会!”三好义继站起身指了指搭在衣箱上的外衣。
“殿下,一切保重啊!”镜姬拿过衣服替他穿好,并嘱咐道:“殿下好不容易才收回权力,一定要仔细他人觊觎啊!”
“知道了!”三好义继拿过肋差别在腰带上,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