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这样扯起来就没完没了了……”科里亚摆摆手,中止了这次感谢和推诿的拉锯,“……好吧,我承认我不懂治疗魔法,或许提出的要求过分了一些……是不是还没完成?”
言下之意……不,科里亚的很清楚的表明了“若是没完成和我的约定就直接说出来”的意思,直接的有些无礼。
椿当然不会因此而生气,她早就知道科里亚是怎样的人;或者说,科里亚始终向周围的所有人强烈的宣示着“如你所见,我就是这样的人”;既不隐藏,也不刻意的去证明。至于别人相信与否,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真是直接……好吧,那我也直接承认,没能完成你的要求,非常抱歉。”
收起脸上的笑容,椿认认真真的向科里亚行礼致歉。
椿从脚边拿起一个不足一尺宽的盒子打开,盒子里是金属隔出的蜂巢一样密密麻麻的格子,格子里放满了拇指大的小瓶子,用棉絮小心的保护了起来。
不过,明显有近一半的瓶子是空的。
“医者的仁慈术式本身并不算太复杂,但是操控起来非常困难,若不能亲自对每一个人施法,想要控制生命力的流速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将其固定在道具之中。”
科里亚要求椿帮忙的事情,说来也很简单。
医者的仁慈,作为战地医师长年经验积累下的最高级技艺,可以近乎完美的激发人体内潜藏的生命力;在术式的效果结束之前,受术者可以完全无视于体力的消耗,任何不足以摧毁身体的伤势也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代价,就是死。
在异怪第一次进攻雷奥森的时候,这个术式给科里亚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接受医者的仁慈加持的纳姆士兵甚至能跟上他的脚步――跟上有着死亡体验,生命力顽强到不合常理地步的科里亚。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在看到旌旗的成员以荣耀之石牺牲自己对抗敌人时,科里亚再度想起曾经看到的画面,经过多方询问之后,确认了它,并不是必死的术式。受术需要支付的代价是“持续极高速的生命力流逝”,事实上,如果身边有一位战地医师陪同并且及时中止术式,还是有生还的机会的――当然,到病床上好好躺一段时间是免不了的。
制作可以触发医者的仁慈的饰品……不,不需要到饰品的地步,一次性的道具即可,让旌旗的成员能够在需要时激发足够的潜力,保有战斗……或是逃跑的力量即可。
说来简单,实际的技术难度却是极大,否则纳姆之中不会没有相似的魔导具存在;若非拜托的对象是身为“生命”神权的神祗,科里亚根本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但你还是完成了,不是么?”
科里亚俯身捏起一个小瓶子,透明的瓶身上隐隐能看到细密的雕文,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漂浮在瓶子的中央,与瓶壁保持着些微的距离;虽然仅有黄豆大小,其中包含的生命力却磅礴到不善于治疗魔法的人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如春雨后的森林般向外放射出活力。
“这要感谢你的提示。”
如意料之中的看到了科里亚脸上错愕的表情,椿点点头,向科里亚肯定他没有听错,
“荣耀之石的术式比医者的仁慈更加粗糙,瞬间便能燃尽一个人类全部的生命,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居然有人能够在自己体内固定并自由操纵它。”
“我?有‘死的觉悟’就能使用荣耀之石。我只是命特别硬罢了,既然这东西一时半会儿烧不死我,接下来要考验的便是‘生的勇气’;意志力稍微坚定一点的……(环视四周)……我想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做到。”
说着,科里亚从地铺边上拾起刚刚接受薇儿包扎的巴尔的荣耀之石,随手丢进嘴里。
“没错,想要在受术人死亡之前控制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能够增加它的‘燃料’,让受术人拥有足以长时间维持医者的仁慈的生命力,想要在恰当的时机加以停止就容易的多。”
“……难怪。”听到这里,科里亚停顿了几秒钟,重新打量起手中的瓶子,“……透过瓶子都能嗅到的诱人味道,这里面……是你的血吧?”
最后几个字和依芙蕾雅一样的口气,虽说是问句,却包含着绝对的肯定意味,不容质疑。
“嗯……没办法,想要在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巧机关里面储存如此庞大的生命力,除了神血,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材料了。”
“……龙血也不行吗?我随时可以找来足够的‘志愿者’,要多少有多少。”
“龙族的体型……你也知道的。”椿苦笑拿出一个柚子大小的瓶子,显然是已经试过了。
巨龙确实拥有极其庞大的生命力,但那与它们的体型不无关系,若是体型相仿,想来龙族的生命力不会比狼人强多少;幸好他们寿命极长,以古龙级别的岁月积累,勉强能够达到眼下的比例。
小心翼翼的接过科里亚手上的瓶子收回盒中,盖上盖子,椿才一脸歉意的开口:
“抱歉,你眼前的这四百一十二件,便是全部了。血我还能放出一些,可……(视线扫过帐篷里的伤患)……我想为了他们保留几分力量。”
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能对她抱怨什么呢?
“不,你做的非常好……已经足够了。为了薇儿她们,你必须保持足够的神力。以后不能再这样过度使用神力了,否则你永远不能建立属于自己的神国。”
“我不需要神国那种东西。”
“这可不行,没有神国的神祗,连人类都可以轻易杀死――虽然有了神国也不见得万无一失――我可不希望看到你太短命,这,算是前辈给予的指点吧。”
“……嗯,我知道了。”
科里亚很自然的伸手放到椿的头顶,椿也很自然的接受着他的抚模――尽管椿比起科里亚还高了那么一点。
“军团长,即使你是军团长,我也不允许你剥夺我的荣耀!”因伤痛和疲惫而变得反应迟钝的巴尔,到此刻才注意到自己的荣耀之石已经被吃掉,他猛地坐了起来,大声的喊道。
他的怒火,换来了科里亚一个十足的,看傻瓜一样的眼神。
“喔?你知道为什么在过去,奴隶连自杀都是不被允许的?”
“……嗳?”
“那是因为啊,奴隶是属于奴隶主的财产,自杀的话,不就让他的主人蒙受损失了么。”
“等等,这又有什么关系……”
“听着,你们既然在我的手下当兵,就要有被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的觉悟!嗯……这是依娜教我的。”科里亚从嘴里吐出巴尔的吊坠,链子上已没有了红宝石的影子,若没有最后多余的一句,倒是气势十足的说教,“……这种东西可不能充分发挥出你们的价值,明白了吗?笨蛋。”
茫然的盯着下端空空如也的吊坠好几秒,巴尔才反应过来,气势不足的大喊道:“我,我不能承认!您的意思难道是我们的生命比起其他荣耀之石的持有者更加珍贵么?!我不怕死!我不需要保命的东西,给我我的荣耀就足够了!”
“啪!”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削到脑门上,把缠满绷带还想站起来的巴尔拍回了床铺上。
“哈?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不得不说,科里亚做起t来也是一把好手,嘲讽的表情比街边的混混专业多了,“听着!我曾经在几乎贴身的情况下目睹过成百上千将生命交与荣耀的人,他们灵魂绽放的光彩,连神明都会为之倾慕!你敢说,你的灵魂比他们的高贵?!”
这种说法一下子就把巴尔吓住了,他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没有……”
“所以说,以它来衡量生命的价值……”科里亚把吊坠举过头顶,以近乎恍惚的神情凝视着它,然后……一把捏成一团废铁,“……工匠,厨子,商人,英雄,勇者,国王……全都是一样的。”
“……”
“但这里是战场,在战场上,你们的价值,比他们要大,大得多,我不能容忍你们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活下去,才能做得更多。”
科里亚的手指无意识的抚过喉间和胸前,那里曾经不止一次的受过致命伤,而他,依然站在这里;他不怕死,但以他并不算聪慧的大脑却明白许多聪明人都不懂得道理――很多时候,赴死才是怯懦的表现,选择活下去比选择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气
在摧毁裁决圣堂的时候,畏惧于自己内心从未体验过的改变,他也曾返回巡行使的神国,而他最后还是回来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科里亚板起脸,他不明白所谓王者应该以怎样的气势令其下属震服,因此他只能以饥饿野兽的杀气使房间内所有人安静下来,乖乖地听他指示:
“哈瓦克,我明白这不符合你们的道德和礼仪,但我现在需要你去说服你的长辈……我要上古龙的血。”
年轻的龙族副官死死地,死死地盯住科里亚的眼睛几秒钟后,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椿,一再地向你索取,我很抱歉……”
“不,我很高兴――自己的力量在此时有用。”
“是么……薇儿,麻烦你把椿制作这些东西时用的工具,全部找过来。”
“……嗯。”
“最后……”科里亚的视线再度扫过整个帐篷,接着投向帐外,一一掠过第四军团的战士们的腰间,最后,停留在葬剑者背后的宝具之上,“……凯普,把你的剑借我,去找个干净的坩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