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镇的中心,一道道亮黄色的警戒线丝毫不能影响冒险者集会所和交易所的喧嚣,长期的军事化宣传令纳姆族非常清楚哪些事情必须不遗余力的完成,哪些事情根本别去管。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街边的空地还是聚集了比平常多的人。
警戒线包围的建筑位于城市规划的正中央,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占据了相当惊人的一片土地。以建造的成本和占地面积来说,确实是一所豪宅。然而,灰色的墙壁丝毫不令人感到奢华,反而充满着岩石一般粗糙的感觉,一定要说的话,像是宝石的原石,虽然都知道切割之后具有很大的价值,但现在粗糙的外表完全不存在宝石应有的贵气。
这里是市政府,每当皇室或是教会决定将一个“聚落”升格为“城镇”的时候,这里是第一个动工的建筑。设计的方案中就包含了“假如外墙被攻破,可以进入市政府继续作战”的功能,高墙透露出“拒绝外人进入”的信息,以不同于浪费税金的奢华建筑的方式诠释着官僚与民众的界限。
而且,由于市政府面积有限,不能像外城墙一样建造厚重的石墙,相对的,成本较高的魔法机关可以大量的布置。魔法构建的精细机关或许不适合面对大规模的战争,对于潜入和暗杀的防护则优秀的多,毕竟真正用于防御军队的是外城,市政府需要担心的更多的是窃贼和刺客。
所以,眼前的景象才更令那些熟知这些“非常识”的知识的人感到惊讶。
“到底是谁……不对,应该说是什么……不不,到底怎么才能做到……”丝莱特一脸困惑的环视院内的景象。
高耸的城墙完美的将市中心的喧闹隔绝在外,创造出一个适合思考的环境,这时候应该做的是从每一个细小的线索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再以统合的信息犯人的模拟像――不是指外貌,而是指目的,手法,职业,所属组织等等情报。
然而,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弗洛尔,也不能从周围找出一点点有用的情报,并不是犯人的技术高明无比,未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恰恰相反,痕迹太多,多得令人无法是从,多的毫无意义。
“难道有人把城头的魔导炮转过来开了一发?”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先不说发动魔导炮一定会惊动全城的人,为了抵御外敌而布置的城防设施,建造之初就根本没有“向后发射”的功能。
会说出这种明显不可能的设想,证明当下的场景实在是不合理到了一定的程度,裁决教会的神职人员大多是司法系的砖家,眼下也毫无头绪,不得不调侃一下缓解内心的紧张。
穿着棉布制服的骑士匆匆跑来,手里捧着像融化的冰棍一样失去原有形状的铁条。
“团长!调查结果出来了,确认是被害者的武器,城主用制式双手剑――调解者。除此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可辨识的物品。”
必要时可以当做盾牌使用的双手大剑,以坚固沉重著称的武器,如今只能勉强看出是长条形的金属,上面附加的魔法自然也消失了。
“连回炉的工序都省下了……”弗洛尔苦笑着看着士兵拿来的残骸,最坚固的武器都被破坏到这种地步,其他记录用的魔法更不可能幸免了。
无论是战斗,或是潜入是破解魔法机关,都会留下“使用魔力的痕迹”,从这些痕迹中能够得到很多线索,而想要在行动时完全消除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犯人使用了更为直接的手段,让周围充满过量的魔力掩盖行动时留下的痕迹,空气中满溢的魔力使皮肤有暴露在浓雾中的粘稠感。
朱茵大陆的人类,即使是普通人也会在日常行动中不自觉的使用魔力强化自身,这是长久以来的“进化”,身处魔力活跃浓郁的地方,理所应当的会感到舒适和充满活力,然而眼下,周围过于集中的魔力使人感到恶心……就好像加了太多糖的点心,甜的发腻。
简直像是为了毁尸灭迹而在杀人现场放了一把火,顺手浇上几大桶汽油一样,别说线索了,能不能找出个完整的东西都难说,简单而实用的手段。
城主……确切的说是“原”城主,其尸体自然也找不到了,虽然不排除被掳走的可能性,但是为了安全性着想,曾经有过被敌人俘虏经历的纳姆族都会剥夺职位,能否官复原职需要很复杂的考核,因此原先的副城主已经自动上调一级。
当然,新城主是性格温和的老好人,侦测谎言什么的也通过了,显然不符合“得利者最可疑”的判定,从这方面来寻找凡人也是徒劳。
“在我们来的第一天就做出这种事情,我能把它当做是挑衅吗?”
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所以丝莱特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紧臼齿,狠狠地把重斩剑插进因高温而玻璃化的地面。
“那么,这份挑战书……我接下了!”
―――――皇城?王宫?前一夜―――――
冒顿正在伏案工作。
说是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虽然刚刚登基,必须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不过那些事情全部可以交给分类后交给相应的手下处理。“事必躬亲”能表现统治者的热情和努力,同样的,也证明了“没有可以信任的下属”,对于统治者而言,这就是无能的表现。
“形状设计不合理,硌得额头痛;内侧的天鹅绒看上去挺漂亮,结果贴着头发又闷又热;真的带上这玩意,感觉也不怎么样啊……”
摘下头上的皇冠放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嘴里满是牢骚的话语,冒顿最后还是把它带回了原位,用来告诫自己现在正在工作之中,
“……而且,沉重的要命。”
白天的带冠仪式相当的简朴,由于纳姆族和其他种族出于随时可能开战的情况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冒顿放弃繁复仪式的做法赢得了不少赞许的声音。
说起来传统上负责为国王带上皇冠的“巫女”的位置已经空了两百年,作为代替者的“圣瞳”身亡,继任者尚未选出,想要正式一些的带冠式恐怕也做不到。
中午到达的神枪骑士团参加完下午的带冠式便分成几组前往各个省份,名义上是护送皇帝给各地领主贺书的回信,实际上有几个领主真的给这位不纯正的纳姆送了贺书?丝莱特自己也明白,她手下的骑士是为了震住蠢蠢欲动的领主们而进驻的,无论如何,“神枪骑士团”在整个纳姆族中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掌握了神枪骑士团的冒顿,同时也占据了“大义”的名分。表面上那些领主还是会认同这位新皇帝的,等到他真的接手了全部的统治机构,地方上的领主也不会傻到在那时再提出异议。
统治者的决策关乎到种族的存亡,“皇帝必须是顶尖的人来担当”是共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对于皇帝能力的考核。
而且,对于随时可能开战的纳姆族,皇帝需要具有的不仅仅是执政的能力。
“呼哇,到底是哪一位这么没耐心?葛朗台?凯恩斯?洛基……啊,不对,‘暴食之狼’不久前好像阵亡了……”嘴里悠闲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冒顿悄悄地将左手伸到红木的办公桌下方。
不出意外的,桌子下的秘密警报按钮早已失去功能。
“……”
在冒顿的手离开桌面的同时,房间的一角突然浮现出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那个位置,如果将房门打开的话正好是“门后”,是每个房间最容易成为死角的地方。
喀嚓。
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那是布置在房间里的保护法术,由于法术像肥皂泡一样把冒顿包裹在内侧,想要突破它一定会引起目标的警觉,所以潜伏于黑暗中的暗杀者一直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现在,等待已经毫无意义。
暗杀者无言的贴紧地面,蛇一般地“滑”向冒顿的方向,看不见手上有什么动作,一把飞刀先于她本人飞向目标。
冒顿在飞刀投出的同时大幅度的后仰,身体顺着椅子上光滑的天鹅绒滑进宽大的办公桌下,厚实的木料成功的挡住了进袭的飞刀。
然而暗杀者的攻势并未停滞,飞刀仅仅是牵制和掩护之用。冒顿躲到桌子下方,虽然获得了些微的防护,同时也失去了视野。悄然无声的落在桌面上的暗杀者没有贸然绕到落下地面,而是半跪在桌面上挽起左边的袖子,露出肉色手腕下一段闪烁着金属光芒的皮肤。
属性为火,其型为剑,以火焰之剑贯穿红木和桌面下的冒顿同时引起爆炸的必杀一击,为了不让目标察觉到魔力的生成和聚集,使用的是事先储存在魔导具里面的魔法。
“哐!”
“呲!”
木料破碎和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同时响起,可受伤不是冒顿,而是暗杀者,暗杀者反应极快,在利刃接触到衣服的同时便跃身后跳,被划破的仅有浅浅的一层油皮。
“……什么?”
因为惊讶而开口的暗杀者,缺乏感情的声音并不像是性格的原因,倒像是远离人群很久没有与人说话一样对语言陌生的感觉,倒也符合暗杀者的身份。
从下方刺穿桌面的,什么也没有。
不,肯定有着什么东西,只是看不见而已。
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流到桌面上,没有在那样“看不见的东西”上面留一点痕迹;接着,冒顿用那样“看不见的东西”劈开半个桌面站了起来。
“还是个女孩子嘛……要不要当我的妃子?”
嬉笑着站起来的冒顿,身边仍然看不见武器,不过从他站立的姿势和手上的动作来看,确实有“某种武器”握在他的双手。
“叮!”
暗杀者将双手背在身后,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一对金属爪撕开手臂上的衣服弹了出来,爪刃交错是冒出的微弱蓝光和空气中的噼啪声说明这是对人类专用的狡猾武器――在兵器相交之际以电流暗算对手的武器,对付野兽的效果可没这么好。
接着,暗杀者弓起腰,右脚用力踏在地面上,瞬间将几米的距离化为零。
“铿!”
冒顿不紧不慢的抬起手上“看不见的东西”挡下了快速而有力的一击。
“唔……看来答案是否定的了……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更为快速的三次突击,便是暗杀者给予的回应。
当然,都被冒顿轻松的挡下来了。
“……剑?”
机械般无机质的声音,没有对话的意思,纯粹是“将心中所想的说出来”而已。
“嘛~~~谁知道呢?是双手大剑?突刺剑?长枪?唔……说不定是斧头呢~~~”冒顿嬉笑着说,如果能诱使对方暂停攻击和他进行对话,那就是最理想的状况了。
对方胜利的条件只有“杀死冒顿”;而冒顿则可以在“杀死对手”“制服对手”和“拖延到卫兵察觉到异常”之中任选一项,对他而言,使用言语拖延时间也是取得胜利的手段之一。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急速的攻击。
银亮的爪刃在空气中编制出一片炫目的闪光,看来爪上还附加了“闪光”一类的法术来迷惑对手,难怪平常要藏在衣服下。
暗杀者的攻势看似凌厉,实际上大多是以无意义的弧线将对手全身笼罩的试探性攻击,其真实目的是……
“……大剑,长一百四十五厘米,宽二十七厘米……”
武器交集时的手感,敲击不同部位的声音,格挡和挥动时使用的力量的大小都可以作为判断的依据。
在极短的时间内少女就判断出冒顿使用的武器的形状,接下来的战斗便显得游刃有余起来,失去了“未知的武器”这一优势的冒顿,很快被逼得左支右拙,动作之间的破绽也渐渐增加了。
“切!这个月的工资评定有他们好看的!”
在少女的紧逼下变得焦急的冒顿,一边说出对卫兵们来说很糟糕的言论,一边大幅度的挥动手中的剑试图将少女逼退。
“……”
暗杀者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更大幅度的攻击动作在增加了威力和攻击范围的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漏洞。
少女微微后退半步,以毫厘之差闪过不可见的武器,同时抓住冒顿挥剑后的硬直迅速攻击,即使是一直面无表情的她,看到冒顿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也不由地露出一点点笑容――嘴角上扬了大概五微米。
“呲!”
利刃撕开皮肤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受伤的……
依然是少女。
“欺诈者。”
空气中浮现出的“看不见的某物”,其形象是……带有利刃的长戟。
其实是冒顿先说出了这三个字,然后自己才受伤的吧?少女脑中转过这样的念头,然而肋下狰狞的伤口剥夺了她的思考能力,脸上的笑容(五微米)也凝固了。
“不好意思,我说过这孩子不一定是‘剑’了。”
转动戟柄,将利刃从少女肋下一直拉到左胸的冒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