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疲力尽的丁香在火车上好好睡了一觉,回到纽约的时候又是精神焕发了。
这么累是因为她和约翰-d-洛克菲勒先生整整谈了一夜。
谈话的前半部分非常愉快,而后半部分则异常艰涩。作为美国当前最强势的垄断资本家之一,任何人与洛克菲勒先生谈判都将是压力巨大、异常艰苦的。
不过洛克菲勒发现与这个美丽的东方女人谈判同样是一种艰苦的尝试。最后,在破晓之前,对对方的需求底线已经心知肚明的双方终于达成了一致,十九世纪末对美国工业影响最大的一桩惊天大交易终于达成。而这桩惊天大交易达成之时,双方甚至没有精力碰杯庆贺,只是平淡的握手告别,仿佛是两个老朋友之间完成了一次普通的聚会。
这桩交易的核心内容是:洛克菲勒获得了天使石油公司、l&n化学工业公司和福特-狄赛尔汽车公司原属丁香名下的各10%的股份;而丁香则获得了美孚石油公司20%的股份。
在当时的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丁香占了很大便宜的交易:用三家新公司各10%的股份,换取了美孚石油这个垄断性巨无霸企业20%的股份。
而两个当事人却心中十分清楚,就长远而言,洛克菲勒获取了更大的利益。丁香不得不佩服洛克菲勒长远而毒辣的眼光,通过这桩交易,他不仅插足了汽车工业和化纤工业这两个前景无限的朝阳行业的领军公司,还分享了天使石油旗下异常丰富的石油资源,把天使石油公司的利益和美孚石油捆绑到了一起。这一交易无疑使洛克菲勒财团在新的世纪里的前景更加光明了。
虽然如此,丁香仍认为这一交易是值得的。
炼油行业是丁香必须要进入的战略性行业,而在这一领域里要和美孚石油竞争,基本是一件不可完成的任务。美孚已经完成了对行业垄断性的整合,炼油领域几乎没有其他人能够插足进去。这也是为什么后世美国反垄断的第一刀就砍在美孚石油身上的原因,这个公司的垄断能力实在是前无来者!
但美孚石油被分拆的命运反而进一步加快的了洛克菲勒本人财富的增长。根据丁香所知道的历史,1911年5月15日,美国最高法院依据《谢尔曼反托拉斯法》判决美孚石油公司是一个垄断机构,美孚石油帝国被拆分为37家地区性石油公司。然而尽管有最高法院的判决,尽管媒体此前早已将洛克菲勒定性为“邪恶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垄断资本家,投资者依然热衷地追捧这些“婴儿美孚”的股票,使得拆分后的众多公司的股票市值合起来远远超过原来美孚公司的市值,洛克菲勒家族的财产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比从前更多了。由美孚石油分拆出来的埃克森(exxon)、美孚(mobil)、雪佛龙(chevron)等公司后来都成为世界七大石油公司之一。
因而,就战略目标而言,丁香也是赢家:以最快的速度达成战略目标。
所以,在双方握手的告别的时候,丁香说这是一个“双赢”的交易。这个词让洛克菲勒眼前一亮,随即意味深长的笑了。
十天之后双方这一交易的消息被《华盛顿邮报》披露,随即在商界甚至整个美国社会引起了轩然大波。和洛克菲勒这样的垄断性财团联手,意味着丁香已经迅速从商界的偶像派明星蜕变为实力派财阀,其上窜速度之快,令所有人瞠目。
可是这只是丁香与垄断财团共舞的开始。跨入门槛的丁香开始了一连串与各大财团合纵连横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穿插会面。
一个月之内,丁香接连会见了摩根财团、波士顿财团、芝加哥财团、花旗银行财团和克里夫兰财团的代表,尤纳斯背后的犹太人财团也第一次正式浮出水面,派出代表与丁香会面。
她的战略目标是快速进入美国的命脉——金融资本领域。玩资本的人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控制者。
在这个时代,美国及全世界的金融企业还处于混业经营的状态,即经营存贷款业务的商业银行和发行股票、债券的投资银行之间没有业务分界,直到40年后的“格拉丝—斯蒂格尔法案”才在两者之间竖起了一道高墙,后世闻名的“摩根士丹利”也正是那时才从jp摩根银行分离出来的。
而丁香进入金融资本领域的切口正是想从专业的投资银行入手。
各大财团对丁香的试水都非常谨慎,对丁香创办专业性投资银行的商业计划也态度各异。尤其是摩根财团、波士顿财团和芝加哥财团等老牌财团对于当前混业经营的状况比较满足,对于创办专业投资银行的设想并不是十分积极。
而克里夫兰财团所表现出的态度是最正面的。该财团势力主要在基础工业领域,在金融资本方面的基础比较薄弱,一直受到华尔街老牌财团的制约和挤压;而丁香对克里夫兰财团也兴趣浓厚,因为对方在钢铁、橡胶、铁路运输等部门拥有强大的实力,而这些领域都是丁香非常感兴趣的战略产业领域。
经过多方串连,最后,洛克菲勒家族、克里夫兰财团、犹太人财团和丁香四方走到了一起。洛克菲勒家族对金融资本领域的渗透目前也如火如荼,对丁香的倡议也是积极响应。四方的代表于1894年7月5日在丁香位于新泽西的农场会面。
一场更大的风暴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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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西岸的季风性气候让这里的夏天普遍高温,不管是低纬度的海南岛,还是高纬度的朝鲜。于是,在盛夏的朝鲜,聂士成总兵正心烦意乱。
让他心烦意乱的不仅仅是该死的炎热天气。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名将,聂士成已经感觉到危机的迫近。
在此之前,他已经两次向李鸿章中堂和朝鲜清军统帅叶志超请求班师,“派轮接队内渡,免启衅端”。可是朝廷和叶帅却犹疑不决,坐等危机迫近,让他无奈而忧虑。
这个连日本人都称赞“计划战略常以勇敢见称”的将领,这次却几次三番发出撤退请求,让所有人都感觉奇怪。
其实在聂士成发给李鸿章的电报中,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我军本奉命平韩乱,非与倭争雄也。倭乘间以水陆大队压韩,据险寻衅,蓄谋已久。又敌众我寡,地利人和均落后著,与战,正堕彼术中。今匪乱已平,正可趁此接队内渡,免资口实。此老子不为人先之谋,亦兵家避实就虚之计。况韩为泰西通商之国,岂容倭人鲸吞?倘仍顽梗,可请英、俄诸国评论曲直;一面调集我海陆各军驻屯北洋,奉天边境。俟秋凉,我陆军出九连城趋平壤以拊其背,海军战舰大队塞仁川以扼其吭,彼时倭师劳而无功,将骄卒惰,可一鼓破之也。否则,倭将先发制我,衅端一启,大局可危。”
一则,东学道叛乱已然平息,马上撤出军队可让日本没有战争借口;二则,如今敌强我弱的态势十分明显,实施积极主动的战略退却在军事上也是明智的选择,可在战略上化被动为主动。
可是统帅叶志超却向李鸿章中堂提出了上、中,下三策,只把他的建议作为“中策”,而另外提出了由北边速派大军的所谓“上策”。但是,兵机既钝,缓不济急,且无贯彻此策的决心和正确措施,结果仍是“迁延不断”,实际上无异于“下策”也。当天,李中堂复电“暂静守勿动”。聂士成看到中堂回电后心顿时凉了。
作为一线的将领,聂士成对于局势已经看的很明白了。
倭寇这次绝对是有备而来的!日本已经于一个月前依据战时条例成立了大本营,文官内阁已经彻底把权利下放给了军方。驻广岛的第五师团已经扩充兵员整装待发,其中,以陆军少将大岛义昌为旅团长的大岛混成旅团已经紧急在朝鲜半岛登陆,总共7000多人的混成旅团入朝人数已达4000多人。加上游弋在附近的松岛、吉野、千代田、八重山、筑紫、大和、高雄、赤城八舰,日军兵力远在中**队以上,已占有绝对的优势。
而此时在朝鲜的清军,只有驻牙台的区区2465人,包括了直隶提督叶志超所带榆防各营,太原镇总兵聂士成所统芦防马步军和总兵夏青云率领的马队、旱雷兵及步队。
更不用说,日本大本营对此次战争策划已久,战略目标明确,军事部署清晰,协同配合严密;反观朝廷这一方,至今未明白战争的威胁,依旧以扑灭朝鲜的小小骚乱为战略计划,对于中日之间的全面战争根本没有全面的战略部署,是战是撤犹疑不决,后续部队没有踪影,指挥协调混乱不堪……
“***!这样的仗,怎么打?!”聂士成猛灌了一口凉茶,却压不灭心头的邪火。
在聂士成看来,这次根本就不该出兵朝鲜,既要出兵,就应有完善的战争计划。
全奉准领导的东学道起义在清军到来的同时基本就已平息,政治和解已经达成。这让清军的出兵变得异常尴尬。
而朝鲜的李氏王朝根本就已经烂到根子里,依据聂士成在朝鲜的观感,全奉准在民间颇得民心,而且矛头所指也不是朝鲜朝廷,而是日本和西方的外国势力。这样的事,我们掺和啥呀?想到这里,聂士成在心里暗骂驻平壤的袁世凯。这个浮夸喜功的家伙,误导了李鸿章中堂,让后者及朝廷轻率的作出了出兵朝鲜的决策。
想到李中堂之前轻信日本人“必无他意”的屁话,聂士成更是一肚子火。中堂大人戎马一生,临老怎么变得这么幼稚了?这两军阵上的事,其他狗屁大臣们不懂,李中堂难道也不懂?
想到这里,聂士成突然发现,他对于自己一直仰慕有加的李鸿章大人,也开始产生了怀疑和不满。他不由得暗暗告诫自己,李中堂栽培提携之恩不可忘怀,一定要对李中堂尽忠报恩。
可是怀疑和不满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如同恶毒的火苗一样在心底里闪烁着蓝色邪恶的火光。聂士成不敢再想下去。
因为他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一直尽忠报效的朝廷,也已经产生了深深的绝望。他不明白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不明白,自己所死心效忠的这个朝廷,为什么尽干误国误军的傻事……
所有人心目中的勇将聂士成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竟然产生了一丝无力和退避的念头。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认为接下来的战斗是毫无价值的。
“老了?累了?”聂士成反复的问自己。
他和衣而卧,却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窗外,明月在炎热的空气中无声叹息,没有一丝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