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马可尼。旧金山的天气好吗?”无线电发报员把一纸译好的电文交到丁香的手中。
丁香嫣然微笑,把电文交给身边的孙文,随后在另一张纸上写下如下文字交给发报员:“晴空万里。你那边的记者热情吗?”
五分钟后收到马可尼的回电:“他们把发报室挤成了一个巨大的沙丁鱼罐头。纽约的记者是世界上最恐怖的。”
“看来西海岸的记者比较绅士。可怜的加里,让尼古拉请你吃冰激凌。”
“记者们要求你说点什么,劳拉。”
“我爱你们,沙丁鱼。”
“没了吗?他们不满足。”
“我要和一位东方绅士去吃冰激凌了。你要什么口味,加里?”
“香草味。再见,劳拉。”
跨越5000多公里的无线电调侃就此结束。接下来是公证人员的测试。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跨越距离如此之远的无线电通信实验,引发了人们巨大的热情。丁香知道他们刚才的调侃第二天就会出现在报纸的头版,“疯狂劳拉”又给美国人茶余饭后增添了有趣的谈资。
躲开热情的记者,丁香和孙文、陆皓东逃出发报室,上了停在门口的福特a型汽车扬长而去。
“男士请客。”丁香把汽车停到一个冷饮店的门口,对孙文说,“我要香草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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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和陆皓东是被丁香“诱拐”到美国本土来的。丁香告诉他们在旧金山将有一次有趣的无线电通信实验,两人就巴巴的跟着丁香坐船在旧金山登陆了。
接下来丁香又把他们二人“诱拐”到了纽约。
丁香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原本历史中将要发生的“广州起义”。这次准备仓促而又缺乏经验的起义因清廷的破获而流产,陆皓东也因此成为了中国民主革命牺牲的第一位烈士。
丁香知道现在还根本不到起义的时候,白白的牺牲革命志士又打草惊蛇,在原本的历史中,孙中山从此开始颠沛流离的海外流亡生涯,先后起义十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丁香崇拜孙中山坚忍不拔的革命意志,却不想自己也被后辈这样崇拜一下。不打没把握的仗,丁香决定让中国革命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完成。
“我们不仅仅是为了革命而革命。我们要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成功。我们要破坏一个旧世界,而且要为建设一个新世界迅速的打下基础,风云诡谲的世界局势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中华民族的崛起远不是一次简单的革命可以完成的,革命后的中国不能陷入军阀割据的混战,不能陷入换汤不换药的独裁统治,不能陷入民族分裂和丢土失疆。如果那样,我们就不是崇高的革命者,而是民族的罪人。在这个时候,我们要认真的思考很多问题。我们做好准备唤起人民的觉醒了吗?我们有成熟而完善的政治纲领了吗?我们做好军事上的准备以击败满清的百万军队并守卫祖国辽阔的疆域了吗?我们有成熟的民族政策维护祖国大家庭的团结了吗?我们有完备的经济政策预案来发展独立的民族经济体系了吗?我们有可行的土地政策纲领了吗?我们有可靠的外交盟友了吗?……”
丁香的话句句振聋发聩,如响雷般在孙文和陆皓东的心里炸响。孙文更是面色苍白,他意识到,要成为一个成功的革命者,自己需要补的课还很多。
美国大陆东西部之行让孙文思考了很多。唐人街、新华学校、内华达训练营、劳拉可乐、麦当劳、福特汽车、l&n化工、lg化妆品、第一太平洋证券……他详细考察了丁香在美国的宏大事业,并和丁香一起会见了许多商界巨子和政界要人,和丁香一次次彻夜长谈。他原本单纯的革命救国理念得到了极大的完善和升华。
丁香版的“三民主义”革命纲领让孙陆二人如获至宝,孙文已经在思考撰述三民主义的著述。他的行动得到丁香的大力鼓励,她希望她所剽窃的改版三民主义能够物归原主,还历史一个公平的本来面目。而她的存在,则将帮助这个苦行者少走弯路,把后世他自己及其他所有革命者的失败教训和成功经验提前种植到他的心田里。
丁香想起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只是她还没想好,她和孙文,到底谁是马克思,谁是恩格斯。
或许,最好的构架是,孙文当中国革命的理论教父,她则作行动的统帅者。丁香一直认为,孙中山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革命实施者。只是,孙文会认同这样的判断吗?丁香。
“黄海已经打起来了。”陆皓东的话把二人的思绪引回了遥远的祖国。看着他手中的报纸,丁香沉默无语。
孙文急忙把报纸抢了过去,仔细的阅读。
从时间上看,是半个月之前的事。由于西方主流媒体对这一场中日之间的战事并没有太多关注,没有第一时间追踪报道战争爆发的消息,只在半个月后报道了一些已经比较确实的消息。
从报道中看,北洋水师吃了很大的亏,被击伤并缴获军舰数艘,还有一艘英国籍运兵船被击沉,上千清兵陆军葬身海底。陆地上的战争也已经爆发,但没有第一手的消息,记者猜测日军已经逼近平壤。
孙文拿报纸的手逐渐握紧,青筋怒凸,可怜的报纸被揉成了一团。
虽然立志反清革命,可作为一个爱国者,当祖国与侵略者爆发战争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民族情结占了上风。谁不希望自己的祖国战胜强敌啊?
“**无能,丧师辱国!”孙文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丁香依旧无语。这样的结果她早就知道,没有惊奇,却有无尽的沉重。
“战争才刚刚开始,这并不是大规模的战斗,凭借北洋水师的实力,我看还有的打。我就不信小小的日本能打败中国。而且报道上说清军已经开始往朝鲜增派援军,大规模的战斗即将爆发,谁胜谁负,我看现在还难说。”陆皓东安慰着孙文。
丁香摇了摇头。这个时代大部分人还很不把小日本当回事。随着洋务运动中国国力得到一定的提升,枪械大炮铁甲舰开始装备军队,“同光中兴”的观点迷惑了不少人,很多人认为中国即使打不过西方猎强,对付一个小小的日本,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殊不知经历了明治维新成长起来的日本早已非吴下阿蒙,近代化的政治体系和经济体系已经为这个民族的崛起打好了深厚的根基,现在它只缺对外扩张的第一场胜利。一旦击败中国,这个民族对外扩张的步伐将难以遏制,10年之后甚至俄国这样的老牌强国也败在它的手下。
看着丁香的表情,陆皓东说道:“莫非丁妹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丁香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吟良久,丁香决定从纯军事的角度来谈。
她就双方陆海军的军事力量对比、战场态势、战争中枢指挥能力、战争动员能力和国家意志力等方面侃侃而谈,并推演了战争可能的进程,最后得出惊人的推断:这场战争清朝不仅会败,而且会败得相当惨,弄不好北洋水师全军覆灭,日军跨海在山东登陆,从两翼威胁京畿,而**软弱的清廷必然阵脚大乱,屈辱求和。
洋洋洒洒一席话说得孙陆二人目瞪口呆。
他们从来没想过中国会经历这样惨痛的溃败,而一旦丁香所说的变成现实,其后果不堪设想。中国人好不容易通过几十年洋务运动积累起来的一点点自信和家底将被彻底粉碎,民族从此将彻底陷入黑暗的深渊!卧榻之畔一个虎狼之国的崛起更是为未来埋下了心月复大患。
而另一方面,丁香对军事方面的深厚造诣更是让二人心折,加上之前在内华达训练营所看到的一支钢铁之军,二人心中已经把丁香当成了军事上的天才。丁香没有想到,自己今天即兴的一番话,奠定了她作为未来革命军统帅的基础。
孙文和陆皓东对望了一眼。“她就是那个真神!”相似的想法在两人的脑海中闪过。
丁香并不知道这番论述竟有如此效果。她看着二人满脸黯然的沉痛神色,决定好好开导他们一下。
“二位,这场战争的失败,换一个角度来看,并不是坏事。”
“出于民族的自尊,我不想对清廷的失败幸灾乐祸。这是整个民族的灾难。”孙文沉重的反驳丁香的论调。
“可是,逸仙,一个粉饰太平的虚假繁荣就能帮助民族逃月兑灾难吗?”丁香不等孙文发话,就接着说,“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不过是头痛医头的末行。真正的问题出在体制和民族精神上。千百年的帝王统治到现在已经走到尽头,中华民族已经病入膏肓,不是敲敲打打修修补补可以医治的。即使这次侥幸小胜又怎么样?我们的民族会继续陶醉在自娱自乐的游戏里,继续沉沦、继续麻醉。如今的世界日新月异,逸仙你这段时间也看了很多了,你觉得,再这样不温不火的延续下去,民族的未来会如何?恐怕亡国灭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吧?”
丁香的话当真让孙文和陆皓东换了一个角度思考问题。看着陷入沉思中的二人,丁香缓慢而坚定的说:“惟今之计,也只有浴火重生,才能真正让民族月兑胎换骨,重新崛起。甲午的烽火,就是这凤凰涅槃的第一把火!”
孙文的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表情。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经历的人,怎知道其中包含的酸楚、艰辛、彷徨、鲜血和泪水……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孙文仰天长叹。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丁香却不自觉的冒出了顾城的经典诗句。
“黑夜……黑色的眼睛……”陆皓东被丁香的这句话打动了。
孙文的眼中也冒出了闪亮的火光。
三人在沉默中互相倾听着各自心底里的声音。或许,这段短短的时间,他们也经历了一次凤凰涅槃的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