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高元……身中12弹……”丁香看着战报,喃喃的说着,“马玉昆将军曾经和我说起过此人,似乎对他还是颇为敬重的。”
“唉,幽兰你就不必介怀了。”陪丁香喝下午茶的陆皓东说道,“此时此刻,他不过是个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捐躯的可怜虫而已。”
“皓东,你不理解军人。”丁香叹息道,“大部分时候,军人是没有权利置疑自己的职责的。如果军人可以置疑自己的职责,他也就可以置疑自己所得到的命令,军人也就不成其为军人了,军队也就成了散兵游勇而不成其为有组织的暴力机器了。当然……为上位者还是有义务让军人为正确的目标而战。抛开政治的因素,我们还是应该敬重这样甚至有些盲目的尽职的军人。有所不为,宁死不为;有所必为,虽死无畏。身处历史的洪流之中,大部分人其实并不知道真正的正义在哪里,那就让他们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而去战斗吧,至少,他还有自己的追求……”
“责任——荣誉——国家。”陆皓东咀嚼着丁香倡导的军队之魂,有些概念,一时间在他的脑子里也有些混淆。
丁香拿起一块曲奇饼在红茶里蘸了蘸,问道:“魏光焘什么时候到南京?”
“明天他从昆明动身。沿途都已经安排好,他进四川走水路,最多十来天应该就可以到南京了。”陆皓东随即有些感慨的说道,“第2师的先头部队动作真是快,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居然昨天就赶到了昆明。”
“这点素质都没有,还称什么共和国的军人?”丁香淡淡的笑容里洋溢着对自己带出来的部队的自豪,“下面是不是有人说怪话了?说我们对云南的地方势力过于宽容了吧?”
“怪话什么时候都有人说,又何止云南呢?”陆皓东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看法,就像土改一样,严了有人骂,宽了还是有人骂,反正我脸皮厚,背后还又个铁女人撑腰,照样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从丁香这里学来的这句话把丁香逗的花枝乱颤,主要原因,是陆皓东这个广东人学起京腔津韵来,实在是非常搞怪。
“要授予魏光焘一级自由女神勋章的事,估计很多人都闹翻天了吧?老革命不如反革命,这又是一句我听着耳熟的话。”丁香笑着说道。
“魏光焘这一起义,挽救了多少中华儿女的生命,为我们尽快统一全国减少了多少麻烦,要我说,给个蓝色特级勋章也给的起。”陆皓东回应道。
“那刘永福的面子往哪搁呀。”丁香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听说政协那边也在张罗欢迎魏光焘的宴会呢。康南海先生是不是急着拉魏光焘入伙啊?”
“康有为最近着实有点边缘化,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听说他准备改变策略,要搞立宪党,一旦清帝退位真的无法挽回,就准备鼓吹你凤鸣先生来当女皇,鼓吹成立中华朝。反正他这辈子好像就奉献给君主立宪的事业了。”陆皓东有些鄙夷的说道。
“我觉得,魏光焘要入康南海的伙,可能性不大。”丁香思考着说道,“倒是刘光第、梁启超他们要成立的保守改良党,可能和魏老先生更合拍些。”
“魏老先生也是条政坛老甲鱼了,他应该能看的明白,现在的时局,不管捧谁当皇帝,都没有什么好市场,就是被捧的人自己也未必领情。”陆皓东说着,颇有深意的看了丁香一眼。
“看我干什么?”丁香不以为意,嘻嘻贼笑,“皓东啊,当女皇有什么好,说话都要处处说‘朕’,还不如象现在这样当个独裁者痛快。”
看陆皓东略略有点变色,丁香继续笑着说道:“放心啦……看你就有点着急的样子。我也没说错啊,事实上我现在差不多就是个独裁者。国民党现在基本上也是一个独裁政党。形势使然,没有办法,但过了戡乱期和训政期,我自然会‘还政于宪’的,皓东,那时候,本党同仁也要有‘还政于宪’的肚量啊……不过宪政并不意味着我不会再站出来参选总统哦,我可是个权利**很强的人,你们如果不想成为在野党,就全力支持我吧……嘿嘿,如果你们敢出台什么女人不能参加选举的狗屁宪政,我就再革一次命,革到你们同意女人参选为止……”
“有你这个女总统在,谁如果敢站出来提案说‘女人不能参加选举’,那他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两个人就在这样半开玩笑的氛围中事实上很小心翼翼的沟通一些很严肃的问题。
“其实……相对于担心你,幽兰,我倒是更担心本党的同仁啊……”陆皓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这下轮到丁香很有深意的看他了。两人沉默一阵,丁香默默的给他的杯子里续上红茶,又给他加了一些女乃。
“幽兰,你我兄妹肝胆相照,有些话不妨同你直说。”陆皓东说道,“未来‘还政于宪’的障碍,恐怕不在你我和逸仙,而在本党同志。革命了,坐了天下了,国民党何尝不是培养出了新的既得利益群体?你曾说皇帝是既得利益阶层的总头子,那你我三巨头又何尝不是新的既得利益群体的总头子呢?当年宋太祖黄袍加身,抛开他本人是否虚情假意的因素,他培养出的既得利益群体不愿失去既得利益也是不争的事实。据我所知,幽兰你纵容立宪党和保守改良党发展自己的势力,党内已经有了不满的反弹……”
“不光是这些右翼的党派啊,”丁香笑着说道,“未来还会有左翼的党派诞生,比如社会民主党之类的。”
“可是党内很多人觉得,这天下既然是我们打下的,就应该由我们来坐。”陆皓东苦笑道,“我们的国家才刚刚从几千年的帝王**社会中摆月兑出来,打倒了帝王,可是**特权的思想却没有这么容易清除。从海外就开始革命的同志倒还好说,可是他们毕竟是少数。现在的国民党有460万党员,大部分是在国内发展的,即使在中高层,他们也形成了自己强大的势力……”
“他们再强大,有我手里的枪杆子强大吗?”丁香撇了撇嘴,往自己嘴里塞了块曲奇饼。
“别提你的枪杆子。”陆皓东笑到,“这种事能用枪杆子解决吗?况且,前门驱狼后门进虎,让你的枪杆子掺和进来,恐怕局面更混乱。”
“和你开玩笑呢,皓东。”丁香发觉今天皓东似乎特别没有幽默感,便也认真的说道,“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难道要共和国再重走一边周而复始的‘治-乱’老路吗?民主体制是必须发展的,一个成熟的政党就是应该有信心在竞争者的竞争下争取民心,才能保证这个政党的长久活力。否则,我们推翻了一个帝王**官僚特权阶层,又培养出一个越来越**的独裁党特权阶层,那我们还革命干吗?新的特权阶层如果诞生,那我们的革命任务就没完成,哪怕是昔日的同志,也要毫不留情的革他的命!我的枪口永远都打开保险,枪口对准的不仅仅是现在的敌人,也将永远对准任何有可能成为宪政的敌人的人!”
陆皓东凝视丁香良久,轻叹一声:“有时候,内部的路线斗争或许比外部的斗争更加复杂。”
“这是一定的。”丁香笑着说道,“但我们的目光不要仅仅放在内部。**社会下特权阶层信奉愚民思想,政治是少数精英的玩具。而我们不是这样的。政治这东西,或许永远做不到全民参与,但我们可以做到让政治代表尽可能多的人的利益。革命后的既得利益阶层难道只有我们党内的人吗?那些财团和大资本家,那些进入城市过上比以前好的生活的新兴产业工人,那些得到土地的农民……每一个阶层都有自己的利益代表,都有自己的话要说。党内的既得利益者同样离不开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利益群体,这样,制衡永远存在,大家都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学会按游戏规则出牌,否则,等我把他赶出牌局,他就没的玩了……”
丁香得意洋洋的又给自己塞了块曲奇饼,眯着眼睛貌似很满足的样子,在陆皓东的眼里,此时的丁香可爱极了。
“幽兰,你真的只有28岁吗?”陆皓东问了一个丁香经常拿来问小冯如的问题。
“唉……28岁了,红颜易老,青春难再……”丁香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做深闺怨妇状。陆皓东又是一口茶呛了出来……
丁香收起可爱的小镜子,正色说道:“皓东,我可以自信的说,在未来的五到八年之内,我还可以以一个领路人的身份指引民族的前进。关于这一点,我从来都不谦虚。但是,在此之后,我只能说,我将无法保证自己不会犯错。那时候,我能保证自己肯定没有犯错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维护宪政。做好一个游戏规则的执行者,让我们的民族自己决定他所该走的方向,这是丁香能够保证自己未来不会犯下大错的唯一方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皓东?”
陆皓东一直都认可丁香是三巨头之魂。此时此刻,他更加深信这一点。
……
第二天丁香就召见了言成明,一个德国留学归国的学子。在召见他之前,丁香反复搜索自己的历史记忆库,确认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历史真的被她搅乱了,此时,这个原本历史上籍籍无名的年轻人,在内务部登记,要成立中国社会民主党。
言成明见到丁香,不免有些拘谨和惴惴。一方面,突然被总统召见,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是福是祸;另一方面,在这个气质典雅的美女面前,书生意气也不免有些凌乱……
于是丁香尽量和颜悦色的让他的情绪趋于平静。聊了十多分钟,丁香大致明白了言成明的来历。与丁香原本想象的不一样的是,这个左翼政治信徒已经30多岁了,谦和儒雅的外表中夹杂着浓浓的书卷气,气质上倒是很象后世的瞿秋白,不禁让丁香大为赞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和丁香说话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脸要红一下,煞是可爱。
出身于安徽富商家庭的言成明早年留学法国,后来又去了德国,在德国迷上了左翼民主思想。他是伯恩斯坦和考茨基的信徒,属于左翼政治势力中典型的温和派。在德国期间他加入了德国社会民主党,并且参加过很多工会活动,一年多前他回了国,一直在考察中国城市产业工人现状。
“不知道大总统阁下为什么要资助我这个‘万恶’的左翼人士?”听到丁香告诉他准备资助社会民主党资金的时候,言成明大为惊讶。要知道在欧洲,左翼政治势力的日子一直都很不好过,主流政治生态对左翼力量极为排斥,即使象他们这样的温和派也遭受很不公正的待遇。秉承伯恩斯坦和考茨基的传统,言成明信仰合法斗争的路线,共和国成立后开放党禁,言成明于是便想成立中国社会民主党,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中国左翼政治还缺乏政治土壤,可是没想到丁大总统张嘴就要资助经费,让他愣的缓不过劲来。
“左右共治也罢,左中右共和也罢,看着吧,50年以后,社会民主党会是中国主流政治生态中的重要力量。要对自己的事业有信心,言先生。”丁香微笑着说道。
“恕我冒昧,总统阁下,你就不怕资助了一个以推翻现行社会制度为目标的激进政党吗?”言成明小心翼翼的问道。尽管小心翼翼,问题本身就显得书生意气,让丁香不觉失笑。
“怕,我怕的要命。”丁香开着玩笑,让言成明不禁又有些脸红,“你也知道,在我的庇护下,中国的资本家阶层成长的很快,可以这样说,我就是他们的利益的代表,而且在未来,我会一直代表下去。万恶的资本,这句话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没错,资本总是以追求超额的利润为其终极的目标。即使不去工厂里考察,我也可以想象,满脑袋利润的资本家们在怎么样压榨剥削工人阶层。随着资本家阶层的日益壮大,他的孪生兄弟——工人阶层也会跟着壮大,这一社会矛盾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出来。既然明知道这一点,明智如我又怎么会采取鸵鸟政策呢?与其让忍无可忍的被压榨阶层爆发出来破坏中国社会的安定,不如未雨绸缪,让能代表他们利益的政党为他们谋求公正的待遇。言先生,我希望你记住一点:你的政党,永远都是‘中国’社会民主党!我希望你们永远也不要沦为任何打着‘xx国际’旗号的组织的傀儡!我更加要警告你们,任何极端组织都在我的打击范围之内,只有按照游戏规则出牌,才是你们为阶级弟兄争取利益的唯一渠道。”
“你是想分化左翼力量吗,总统阁下?”言成明颇有些傲骨的问道。
“笑话!”丁香的冷笑让言成明不禁又脸红了,“言先生,你认为中国目前有什么值得我忙里偷闲去‘分化’的左翼力量吗?”
“那么……美丽的女士,请允许我这样称呼,”言成明称呼的变化让女人丁香觉得悦耳无比,“请问,你为什么又资助铁血青年团这样的极右翼组织,又资助左翼组织呢?”
“铁血青年团?我没资助过他们啊!事实上,这个组织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政客丁香此时看上去一脸纯洁而无辜。
(听到丁香的话,估计上帝也吐血了……爱生活!爱丁香!)
(原本说可能无法更新,但昨晚在火车上还是写了一章。各位难以割舍,作者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看在作者火车上还在写作的份上,各位砸几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