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国铁路总公司股票在美国火热上市,以及中原北国顺利平定,中国铁路南北大动脉的建设日程被做了些微的改变。原本预定先修粤汉铁路再修芦汉铁路的计划现在变成了两条铁路同时动手。也就是说,以武汉三镇为中心,连接北京和广州的南北两个方向的铁路动脉同时开工了。
中国铁路总公司的财大气粗固然是一个原因。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一个月之内,这个公司的总市值已经达到2.45亿美元,现在它手上仅现金就有1.2亿美元,加上它所拥有的银行授信支持,在资金上它已经是中国目前的巨无霸型企业。
同时,根据丁香的建议,芦汉铁路和粤汉铁路被分成了十二个分段性的铁路建设运营公司,每个公司都由中国铁路总公司占一半股份并经社会公开募股组成,也就是说现在是十二段铁路同时开工建设,技术工程师不足就从美国和德国引进了大批工程师。这十二段铁路以后就由中国铁路总公司负责铁路网的总体运营调度,并协调各个公司的利益分配。从结构上说,有点类似于后世中国的铁道部和各铁路局的关系,但其股份结构相对复杂,铁路总公司本身就是海外上市的公司,而各个路段公司则在铁路总公司占有大股的情况下进一步招募了中国民间股份。
丁香进行这样复杂的股份安排一方面是为了在短时间内尽可能的募集资金进行铁路大动脉的建设,另外一方面是不想让铁路以后成为一个纯国营的亏损单位。而通过分段的方式把民营股份和外资的实际控制能力进行分散削弱,则又保证了对于铁路这一国家大动脉的控制权牢牢的掌控在国家的手中。
在汉口进行的芦汉铁路和粤汉铁路总开工仪式丁香没有去。她让共和国副总统张之洞去出席了。张之洞对武汉是有感情的,这么大型的建设工程的开工,应该让他出马,以后关于这条铁路的建设方面的诸多协调工作,丁香就扔给他去全权处理了。张之洞是政坛老甲鱼,在政界和财界深孚人望,既然用了他,就要压榨他最大的价值……丁香心里的想法多少有些“万恶的资本家”的味道。
事实上中国铁路总公司目前的野心远不止于南北干线。财力充足的盛宣怀案头放着京沪铁路、浙赣铁路、湘赣铁路和陇海铁路的建设方案。尤其是陇海铁路,是丁香心中边疆战略的重要支撑,预计连云港到开封的路段年内就要开工,全部建成的时间大约会是在1900年左右。铁路总公司的总工程师詹天佑自从公司成功在美国上市后就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丁香甚至担心这样子他的身子骨撑不了多久。
与此相配套,南京长江大桥和武汉长江大桥也已经进入设计招标阶段。这两条双层结构公路铁路两用桥预计总计耗资2100万元人民币,设计和施工难度较大,引发了世界桥梁工程师的广泛兴趣,设计招标广告在欧美主要报纸上一经登出,中国驻美国、法国、英国、德国和比利时的大使馆先后就接待了36个设计机构的代表的咨询,先后总计接到18个桥梁设计机构的应标书,反响之踊跃让听到汇报的丁香也有些瞠目结舌。
丁香琢磨着是不是让中国人也能和外国专家过过招,可是和盛宣怀详细谈过后放弃了这个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在另外一段历史中,中国人自己设计的第一个公路铁路两用大桥是茅以升设计的钱塘江大桥,时间是在30多年之后,此时茅以升或许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呢。桥梁设计这种事开不得任何玩笑,而且又是跨越长江的两用大桥,这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绝对是对世界最高技术的挑战。中国人还是先好好当学生吧。
这两条桥梁分别由以中国铁路总公司占有股份的两家股份制公司负责建造和运营,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这两家上市公司——南京大桥建设公司和武汉大桥建设公司在此后的一个世纪内逐渐成为了中国桥梁建设、运营的垄断型企业,到2000年根据有关统计人们发现,在这100年中,中国所有投资规模达到大型工程标准的大桥中有63%是这两个公司的旗下的产业,并且,他们拥有股份的大桥还不止于中国,遍布世界各地。有一位上海投资者在1898年花7800元买了1000股南京大桥公司的股票,到2000年他的重孙在整理老房子时偶然发现这叠股票时,经该公司的会计计算,折算这100年中若干次配股的因素,这叠股票总计价值达到了178万元,并且在后50年中累计沉淀分红194万元。而光股票票面本身,就有收藏家出价50万元收藏。
这两家大桥公司是上海证券交易所建成2个月以来上市的第23和24家公司。此前上市的公司基本以民营企业为主,国有股份主导的上市公司以南洋钢铁、江南造船为代表。
江南重工现在已经逐渐打破了南洋重工在国有体系中独大的局面,主要原因是整合了满清在武汉的重工业企业。但是比较起南洋重工基本是全新投资企业的格局,以整合满清遗留企业为主的江南重工明显包袱更重。
而第三个国有主导的重工业集团也已经在筹建之中,它就是总部设在天津的北洋重工。三大重工业集团各自都有鲜明的特点:南洋重工以钢铁、机械和化工等新兴产业等为主导,江南重工以造船、军工为主导,而北洋重工则体现出鲜明的资源主导型特征。北洋重工旗下目前最主要的公司分别是北洋矿业和北洋钢铁,主要依托北方丰富的煤炭和铁矿资源而组建。
在丁香的战略规划中,中国未来主要的重工业格局就是这三大重工集团之间的博弈。
张之洞对此老怀大慰。如此篇幅宏大的格局是他多少年梦想中的画面,限于自身的认识水平和政治环境的掣肘,多少年来他走了多少弯路,经历了多少痛苦的彷徨。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欧美大财阀出身的上位者给他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于是,秋高气爽,天地宽广。
而在龙头行业的带动下,民间资本开始呈现出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活跃局面。政府在国民经济中的主导作用丁香喜欢以“杠杆”来形容,就像阿基米德所说的给个支点可以撬动地球。产业链条的作用在于带动经济系统性的发展,人流、物流和现金流开始在一个充满活力的新生系统中缓缓启动,虽然还带着千年农耕文明的沉重和胆怯,可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却能让所有有现实观察力的人都能看清楚:一个时代已经不可逆转的离去,而另外一个时代正不可逆转的到来。
与欣欣向荣的工业和基础建设事业相对应,中国社会的金字塔塔基——农村和土地,也正经历着暴风骤雨般的洗牌。
与武装到牙齿的革命军一起席卷北方平原大地的,还有一支支精干的土地改革工作队,在内务部队的护卫下,这些工作队肆无忌惮的在北方广阔的农村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满清贵族在200多年前圈占的土地和皇庄是清理的首批目标,这些目标处理起来非常简单,大片大片的土地直接没收进入共和国的名下;与此同时,一场以大地主为目标的土地掠夺也同步开展起来。
这种掠夺所面对的反抗无疑是剧烈的,丁香的书房有一间书柜专门用于堆放关于处理暴力抗拒土地改革的事件的报告资料,从那些堆满了整个大柜子的资料里来看,在北方平原大地上近两个月来已经有6600多人因此而人头落地,相当于每天都有100多人的死亡。
马克思说,自从资本来到人间,它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流淌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现在在丁香看来,中国北方的土地改革无疑也接近了这样一种评价。
中华民族在北方大地上经历着剧烈的阵痛,这种阵痛在丁香看来无异于分娩新生儿的无比强烈的折磨——虽然她并不知道分娩的剧痛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可是她依旧默然面对其中的血腥和残忍。这是解决困扰中国数千年的豪强地主问题的最佳时段,这个时候只要心略微一软,中华民族千年沉重的包袱又将继续压迫新生国家的脊椎神经,从而给国家带来类似于半身截瘫的可怕疾病。
此时的革命党同僚们是以征服者的姿态雷霆万钧而来,以一个新生朝代重新分配社会财富的天然合法性肆无忌惮的掠夺豪强地主的土地,而高居于金字塔顶端的丁香冷眼观看着一幕幕人间悲喜剧,套用另外一个女强人希拉里的话,这就是《活生生的历史》。
丁香并不关心数字背后的血腥渗透的画面,她只关心数字:在苏、皖、豫、晋、鲁、冀等长江以北六大省份,总计没收了1.2亿亩土地,在用这些土地建立起来的国有农场中,总共可以让1000多万农民转化成农业工人。
6600多条生命对于一个改朝换代的国家而言只是沧海一粟,相比于中国历史上那些血腥的王朝更替,新政权在重新分配社会财富的过程中甚至可以用“仁慈”来形容。但是丁香知道,那6600条生命,对于相关的人而言,或许就是6600个完整的全世界。
所以,甚至连陆皓东都嘲讽丁香有些“虚伪的多愁善感”。丁香苦笑。在她看来,自己已经算是很冷酷了。相隔100年的人在观念上是有太大的差距,即使是丁香和皓东之间。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而言,这6600条生命又不是沧海一粟,因为这其中所产生的强大的震慑作用,让人们见识到新政权手中枪杆子的强大威力。北方豪强地主多有势力庞大者,以前的官府也不敢轻易惹他们。可是在革命军无差别的铁血打击下,任何抵抗或挑衅都被更加血腥的暴力所碾碎。革命军甚至在有些地方采取了以前基本不采用的手段——把被镇压者的人头高高悬挂起来。丁香默许。因为她信奉:威慑是比热战更道德的游戏。
北方地区暂时还处于军事管制状态之中,相对于政府而言,军管会往往是强力统治机器,在这种暂时的高压统治下,北方地区看上去过不了多久就会风平浪静了。总统府在11月2日正式发布了公告,北方大部分地区的军事管制状态将持续到1899年的元月一日取消。
1898年初冬的华夏大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在北方地区还处于军管会高压统治的情况下,两广全境的县级议会选举却如火如荼的开始了。两广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圣地,执政党选择此时在两广全境推广县级议会民主选举无疑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政治姿态。
可是世事往往难料,对于北方地区的一部分传统士大夫阶层来说,却更欣赏现在的强力统治,对发生在两广并被执政党宣传机构大力宣扬的民主选举视为洪水猛兽。“国之不国”的哀叹在很多士人嘴里反复被提及,世风日下、沐猴而冠是他们对于未来新社会的合理想象。但是,他们怎么想象已经不重要。
“牝鸡司晨”之类的话暂时只能在极少数人之间内部传播,并且这种少量的传播也有人去军管会告发。国人们似乎很习惯文字狱的利剑悬在头顶,而且一部分人视这种告发“诋毁新朝女皇”言行的告密行为为效忠新朝的进身之阶。只是他们失望的发现新政权对这种文字狱似乎很没有兴趣,告密者往往被告知这种言论不会受到政府的惩罚。于是告密未遂者往往又对新朝充满了失望,认为新朝毫无君临天下的手段。
中华社会人生百态的精彩远远不止于此,只是这些精彩都如浮云一般难入上位者的法眼。上位者自然有自己的节奏感以及尺度感的把握。站在历史的山颠,俯瞰芸芸众生演绎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人生ab剧,丁香开始感觉到高处不胜寒。她是孤独的。
孤独者丁香孤独的思考着一个她终究躲不过去的棘手问题:义和拳和政府军之间的冲突还是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