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化城,从唐朝建立轮台古城开始,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如果算上达坂古城,则历史更为悠远。这里扼守着天山中段的涧道,是丝绸之路和南北疆交通的要道,政治、军事价值很高。1884年,满清在新疆建省,选择迪化作为首府,从而使这座城市超越伊犁,成为新疆第一城。由于它就靠着乌鲁木齐河,因此,它也被称为乌鲁木齐。
文庙始建于乾隆年间,是乾隆皇帝修建迪化城时所建,光绪年间新疆立省,它被改称为万寿宫,为纪念在左宗棠收复新疆的战役中阵亡的将士,这里供奉了阵亡将士的祭祀,所以它又被称为昭忠祠。
秋瑾神情肃穆端详着阵亡将士排位,肃然鞠躬。共和**队进驻迪化后,有人建议把昭忠祠拆除,说这是满清遗毒,被秋瑾严肃的驳了回去。不管怎么说,秋瑾都认为在收复新疆时阵亡的满清将士是民族的英雄,民族应该永远记住他们,所以,对于昭忠祠,不仅不能拆除,她还要代表共和国政府高规格的去进行祭祀,以告慰英雄们的在天之灵,并且大力宣扬阵亡将士的民族牺牲精神。
秋瑾在一个多月前被任命为新疆驻军的最高指挥官,被授予了少将军衔。她也是共和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的将军。昔日的深闺少妇,如今成为了雄霸一方的将领,有人甚至以“新疆王”称之,短短两年不到,物是人非,人生之无常莫过于此。
关山万里,远隔他乡,秋瑾深知路途之艰险。从西安到迪化,她走了整整一个月,沿途详细考察了天山南麓的民情风貌。与外蒙古不同,新疆民族混杂,经过满清长期经营,汉族势力也根基颇深,维族和回教的势力并没有能够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因此从眼前来看,这里暂时还不会象外蒙古一样形成鲜明的分离倾向。
但是眼前的无恙并不代表没有危机。主要的问题在于这里离中原月复地实在太远,而在俄罗斯、英国等国势力别有用心的栽培下,伊斯兰教的势力正在迅速的扩张之中,从土耳其传入的泛突厥主义思想也逐渐开始在本地传播,一旦羽翼丰满,未尝不存在分裂的危险。在北京时丁香曾与秋瑾长谈,对于新疆未来的回教分裂势力深表忧虑,要求秋瑾谨慎处理。
要确保新疆永远在祖国的版图之内,就要让共和国的力量在这里彻底站住脚。满清在新疆的驻军更多的是占领军的性质,一旦中原情势有变,往往对此间就照应不及,鞭长莫及。当年左宗棠收复新疆,何尝不是艰险重重,凶险万分。对于共和国来说,则要求军队能在本地彻底扎根,农垦军屯,势在必行。
先后进入新疆的内务部第9师和第11师已经分别抵达了库尔勒和石河子,这是大总统亲自划定的农垦兵团两大基地。这两个师已经被改编成农垦第1师和农垦第2师,农垦军屯正式开始。由内务部第15师改编的农3师也正在开入新疆的过程中,行军目标直指伊犁。根据丁大总统的指示,农垦兵团要在这些地方自力更生、站住脚跟,把这些地方建设成为“塞外江南”。
明天秋瑾就要启程赴库尔勒、石河子和伊犁视察农垦军屯,启程之前,她和新疆省省长买合苏木共同来昭忠祠进行祭祀大礼。对于收复新疆的左宗棠,维族人心中也多有敬佩,当年阿古柏入侵新疆,安集延人在天山南北凶残暴虐、无恶不作,多亏了左宗棠率领大军击溃了阿古柏,才将天山南北各族人民从安集延人的残暴统治下解救了出来,因此对于祭祀昭忠祠,买合苏木也是从心底里拥护,并且由衷的赞叹共和国政府胸怀之博大。
秋瑾并不认为自己是“新疆王”,作为军事主官,她非常尊重新疆的民政首长买合苏木。这位大毛拉在天山南北穆斯林中享有崇高的声望,并且是伊斯兰温和派,为人慈祥、充满人生的智慧,秋瑾经常不自觉的把他当成自己的爷爷。
深入考察过天山南麓的秋瑾深知新疆民族问题之复杂,强硬的军事和温和的改造两手都不能缺,而温和的伊斯兰教派就是和平改造的最紧密盟友。伊斯兰教派繁杂,温和的教义和强硬的原教旨主义往往差别巨大,为消除未来极端伊斯兰教派泛滥的威胁,共和国的政策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温和力量。德高望重的买合苏木就是共和国重点扶持的温和派伊斯兰首领。
向阵亡将士的灵位鞠躬后,买合苏木回到秋瑾的身边,轻声感慨道:“天上的星星会指引英雄们的灵魂回归故里的……”
“尊敬的大毛拉,这里也将成为我们汉人们的故里,相信回汉人民会世代在这片土地上和平相处的。”秋瑾说道。
“秋将军明天就去库尔勒了吗?”买合苏木问道。
“对,先去库尔勒,然后去石河子和伊犁。大毛拉有何见教呢?”秋瑾微笑着回答他。
对于共和国在新疆实施农垦军屯的意图,买合苏木心中清楚的很。对于汉人大规模的在此扎根,买合苏木心情复杂。与一个世纪之后的情势略为不同,此时维吾尔人虽然已经是新疆的主要民族,但是民族意识还不是那么强烈。上千年来天山南北一直是各种势力角力的舞台,维吾尔人已经习惯了在各种统治势力的夹缝中生存,相对而言,买合苏木相信汉人是这片土地最为合适的共生伙伴。可是,当汉人要如此大规模的在他们的家园之畔扎根下来的时候,作为维吾尔人,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有些失落呢?
他也相信汉人的能力。石河子和库尔勒现在虽然只是天山脚下不起眼的两个小镇子,可是他知道,一旦汉人开始在这里兴建家园,几年之后两座生机勃勃的城市就会在那里兴起。对于这里的维族人而言,这到底意味着生存空间的扩大还是生存空间的压缩呢?买合苏木希望真主能赐予他更多的智慧来思考清楚这个问题。
“秋将军,大总统说要把那些地方建设成‘塞外江南’,对于您的农垦兵团执行政策的能力,我并没有怀疑。我的问题是,共和国政府对农垦兵团的建设到底能提供多大的支持呢?”买合苏木说道。
“来自国家的支持是有限的。”秋瑾说道,“更多的是要靠我们自己勤劳的双手。我们不仅要建设富饶的农业,未来还要建设工业。二十年后,新疆将不会再是一个贫困落后的地方,这里将是各族人民安居乐业的乐园。维族人民也会从新疆的发展之中得到充分的利益的,请相信这一点。”
“我相信这一点。中华民族未来是一个利益共生群体,我相信大总统阁下的智慧。”买合苏木说道,“听说共和国政府已经往塔里木盆地派出了勘探队,那里真的有什么值得关注的资源吗?”
“对于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尊敬的大毛拉。”秋瑾微笑着说道,“可是我相信丁大总统的判断力。她说塔里木盆地是个聚宝盆,那它就一定是个聚宝盆,是我们新疆各族人民的聚宝盆,是中华民族的聚宝盆。”
“宝贝总是能吸引贪婪的目光,所以,宝贝通常也带来灾难。”买合苏木感慨道。
“不用担心,我的大毛拉。”秋瑾依旧自信的微笑,“十年之后,我们不去抢他们的东西,英国人和俄国人或许就谢天谢地了……”
“将军阁下,你说的‘我们’……”
“我们就是我们,你,我,所有中华民族的成员。”秋瑾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模仿着丁香那种在温和、婉约之中睥睨一切的神态。
……
秋瑾回到新疆驻军司令部的时候,发现她的副官黄细妹上尉匆匆的迎接过来,说道:“司令你可回来……丁铁将军来了……”
“啊?!……”秋瑾愕然。丁铁?他……来干什么?秋瑾心中有些紧张。
离开西安之前,秋瑾听说丁铁休假了。他向总参谋部请了半个月的假,据说是他亲自给最高统帅打了电话后总参批准了他的假期。然后他就消失了。
因此秋瑾离开西安之前没有能够见到丁铁。秋瑾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是庆幸?还是有些遗憾?甚至是有些眷恋?……或许都有一些。
回顾自己和丁铁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秋瑾发现,这个年轻、朴实的将军曾经给自己带来过这么多的快乐,在她最伤心黑暗的时刻,他一直默默的在关心她、鼓励她、呵护她,带给她一个女人最需要的自信。想起这些,秋瑾心中总是会泛起一些酸涩的感觉。子芳,我为你付出的这些,你知道吗?你在想我吗?……
看到丁铁那张熟悉的、亲切的脸,秋瑾有一种想扑到他怀里哭一场的冲动。在她的心里,丁铁总象一个宽厚的哥哥,他那宽厚的胸怀能够容纳她的所有委屈和辛酸。
秋瑾强自按捺自己复杂的情绪,微笑着问道:“铁子,你怎么来了?”
“作为西北地区最高军政长官,我为什么不能来?”丁铁笑着回答她。
“我没说你能不能来。”秋瑾嗔怪的笑道,“可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来,而且事先都没有任何的通报,丁大将军,你是想和我玩突然袭击啊。”
“我来看看我的第1师啊。第1师可是我的宝贝疙瘩,也是国防军的心头肉,很久没看到他们,我的心里头空落落的。”然后丁铁又换了一付严肃一点的神情说道,“另外,大总统让我来巡视农垦兵团的军事设施的建设。第1师是对外作战的国防军,而农垦兵团是维护新疆内部安定局面的主力,大总统交代说,农垦兵团再怎么垦也还是兵团,军事工作绝对不能荒废。”
丁香的意思秋瑾自然明白。她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军长为什么事先都不通报一声啊?幸好你今天到了,要是晚一天我就不在迪化了。”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搞突然袭击啊。”丁铁神秘的笑道,“而且,我还给你带来一个人……你肯定想见的人。”
秋瑾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丁铁在搞什么鬼?
“算了,我也不和你玩捉迷藏了。兄弟,出来吧!”丁铁微笑着说道。
他身后的门打开,一个男子抱着小孩出现在丁铁的身后。秋瑾如遭雷击,愣愣的呆若木鸡,脸色突然因为激动而变得没有血色:“……子芳?……”
那男人赫然竟是王廷均!
……
司令部的后花园里,微风轻拂,久别重逢的相思男女轻轻的依偎在一起,柔肠万种,风情宜人。
“两点相思泪,各洒半边秋……子芳,这是你写的吗?”秋瑾柔声问道。
“是的。喜欢吗?”王廷均轻搂着妻子,目光中的柔情能让最冰冷铁硬的心融化。
秋瑾红着脸点头。想了想,她问道:“子芳,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和丁铁在一起的。”
“是丁将军到湘潭来找到了我。”王廷均遥望着天边的夕阳喟然说道,“是他唤醒了我,让我有勇气找回自己的幸福……”
“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还爱不爱你。”王廷均说道,“他告诉我,作为一个男人,有责任让自己的女人获得幸福,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勇敢的追求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说,你是一个值得我一辈子珍惜的女人。”
秋瑾无语。她把头埋进王廷均的胸膛。一颗泪珠沁出她的眼角。她是为谁而流泪呢?
……
站在窗口,远远的看着柔情蜜意的小夫妻,丁铁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静。失落?酸楚?那些都是小男人的感受,他丁铁是个真正的男人,领袖曾经告诉他,好男儿有广阔的胸怀。
有谁知道,做一个好男儿的代价?
丁铁微笑,面对地平线上的夕阳轻轻的挥手。
他想起了丁香曾经吟诵的那句诗:“我轻轻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