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渐黑了,李思雨坐在那块已经被他坐得很光滑的青石上,望着坟堆,眼里满是痛苦绝望之色,他想起风玲,想起过去的酸甜苦辣。
他又一次习惯性的陷入了回忆之中,当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父母是下人,他也是下人,别人玩的东西,他是不能玩的,他的小玩伴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他和玩伴很要好,她都大方的把那些东西拿给他玩,但是他不敢,他的父母不允许,说:“那是小姐的东西,你不能碰!”
后来,他成了大庄主的弟子,不用管那些大点的孩子们叫少爷,小姐,而叫师兄,师姐。他们对他很好,他不再是下人,可是他的父母说:“你还是下人!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穷人孩子早当家,他八岁时就明白了很多道理,也开始帮助父母做事,当然也仅仅就是一些手头上的轻巧活儿,他需要练功,读书,和师兄,师姐们呆在一起,互相切磋。毕竟都还是孩子,他也经常与他们一起玩耍,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在玩,而他则在师伯(二庄主)的房里读书,那里有他的天地和快乐,或者,他就只是静静的坐着,看天空,看山,看树,看小鸟,这些总能让他看出乐趣。他一个人时,总是习惯性的皱着眉头,有太多让他皱眉的理由。但他却决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庄子里的人看来,他是一个聪明,听话,嘴甜的好孩子。他很懂事,而且很会讲故事,他的故事都是从父母那儿听来的关于神鬼的传说和师伯讲的历史上的名人轶事,对此,他的师姐很崇拜他,也很爱缠着他讲故事。
风大庄主并不总在庄上,一年有接近一半的时间在外面游侠,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大师兄代授,也许是他最小,入门也最晚,师兄们都很关照他,尤其是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们都比李思雨大十多岁,在他十岁那年,大师兄送给他一支笛子,很快,他就迷上了它,在师伯的指点下,他在几个月后也能吹出动听的曲子,于是,几乎是每天晚上,他都会在他的小屋里吹上半个时辰。
再后来,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都开始行走江湖,闯出了响亮的名头,于是,只剩下他和四师兄以及风玲师姐三人一起练功了。四师兄一直都有些高傲,但是再师姐面前脾气却出奇的好。
风玲师姐笑起来很好看,最爱托着小腮帮子专注的听他讲故事或者听他吹笛子,那样子很迷人。风玲虽然大他一岁,但却像个小妹妹,似乎很佩服他懂的那么多。
他逐渐发现四师兄有些讨厌他了,他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后来他才明白。四师兄经常在风玲面前捉弄他然后嘲笑他,不过在他才十四岁时,四师兄就开始行侠仗义了,两年时间就成了江湖上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举止的优雅和对敌时的残忍让江湖朋友给了他一个“铁血书生”的名号,他对此也深感满意。
而他就没这么好运了,反而在十五岁时,半年时间内父母就相继离他而去,这对未成年的他是一次残酷的打击。他的眉头皱的更多更深了。
现在,他十七岁了,也许是由于练武,他的身材比之其他同龄人更为高大,而且比师伯还高半个头。心智的成熟让他明白了自己喜欢上了风玲,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一举一动,他也知道四师兄也很喜欢风玲,所以过去才会对他有些敌意。而且庄里的人都把四师兄看作是风玲的当然对象,但他不知道风玲喜欢谁,她对他们都很好,甚至感觉上风玲更信任他,会给他讲很多的心里话,即使他们已经到了已经该避嫌的年龄。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下人的儿子,但却不甘妄自菲薄,他要努力去争取。
挣扎了很久之后,他鼓起了勇气,他向风玲袒露了心声,但是没想到风玲却哭了,风玲恳求他不要逼她,她不知道她到底更喜欢谁,他不忍心,也很心痛,躲在师伯的房里默默的流泪。
师伯其实很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了,只是给过他一些应该放弃的暗示,等他平静下来时,师伯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要像个男人一样的活。他却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刚刚过了两天,四师兄向风玲求婚,还找了一个父执辈,很有辈分很有威望的雪山老人向师父提亲,他终于稳不住了,也向师父表达了他的强烈愿望。风大庄主很震惊,但美玉哦责怪他。他看得出来,风大庄主也很为难,于是让风玲自己做决定,风玲却除了哭,一句话也不说。
四师兄提出由比武来决定。虽然师父和师伯都不太愿意,但也没有更好办法,为了公平起见,另外增加了文试。因为武功上,他明显不是对手,虽然四师兄只比他早入门几个月,但是毕竟比他大了四岁,不得不承认,在练武上也比他努力许多,而且还在江湖上历练了如此之久。增加的文试也算是给他的一个机会吧。风大庄主决定,文武各两场,若前四场不分胜负,则加试一场心智、为人的特殊比试。
第二天,演武厅内,庄上的重要人物悉数在座。文学上,虽然四师兄号称文武全才,但是他却更胜一筹,这全赖平时师伯的细心教导。
文试结束,四师兄脸色很难看,坐在师父身边的风玲也没有一点喜色,他看了她一眼,她马上移开了目光,也许是为了避免四师兄误会吧,可是他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武功两场,自然是分别比试师父的得意绝活:掌,剑。
论掌法,两人同一个师父教出来,每一个招式都是十分熟悉,对方下一个变化是射门也一清二楚,毫无取巧的可能,四师兄功力深厚,输的无话可说。
比剑时却凶险万分,四师兄几乎招招直指要害,不像是师兄弟比武而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以命相博。师父,师伯都紧张的站到了场边,准备随时出手制止可能发生的意外。
事实上,单论剑法,他并不逊于四师兄,师伯就一直夸他有天分,有悟性。虽然,他练功不及四个师兄勤奋,但却读了更多的书,更擅于思考,善于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问题,从十五岁时他就对师父的一些剑法产生了怀疑,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招式完全可以更直接更有效却偏要那么多的花招在内,但他不敢说,偶尔独自在树林里练剑时,却总会按自己的感觉去练习,又一次却被师伯拿各正着。师伯却没有苛责他,反而鼓励他不要拘泥于师父的招式,他第一次听到了有人称剑法为艺术,师伯说剑法亦如书法,初学时可以学柳体,颜体,但是达到一定造诣时却要写出自己的风格,而且练剑也不一定要手中有剑,真正的剑,在自然,在心中。但师父是很固执的,他不敢让师父看出一点迹象,否则他会被师父责以叛逆之名。
但是,在交手三百招以后,四师兄有些不耐烦了,使出了“落月剑法“中最具威力的一招“长江流月去无声”,如果,他的内力足够深厚,那么可以以同样的一招来硬接这一招,但是他没有,他避无可避,他只能先发制人,在四师兄的招式威力即将达到鼎盛时,他不能再墨守师父的剑法,斜斜的刺出了大异常规的一剑。剑,幽灵似的穿过了四师兄布起的层层剑网,出现在了四师兄的胸前。他只想点破四师兄的衣服获胜就够了,但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风玲的一声惊叫:“不……!”他的剑停顿了一下,当他的剑堪堪够上四师兄的衣服时,四师兄的剑尖在他的眉心留下了一个十字。
他放弃了第五场的决赛,风玲的惊叫已经说明了她的选择,也惊醒了他的迷梦,他突然明白了许多,风玲真正喜欢的是四师兄,只是她太善良。
额头的伤口已好了,可是心里的伤呢?只有他自己知道。由于伤了额头,破了相,四师兄挨了师父师伯一顿臭骂,还向他很“诚恳”的道了歉。
现在,他只想陪伴在父母的身旁。
从回忆中醒来,已是泪流满面,却发现师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连忙起身,抹了一下眼睛,弓腰叫了声:“师伯!”风二庄主什么都没说,只是拍拍他的后背,模了模他的头。李思雨明白他师伯的意思,转身过去,给父母叩了几个头,起身默默的往回走,风二庄主只是默默的在前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