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宣明殿,曹寿已记不起这是他第几次走进了,天子端坐在高高的龙座上,含笑看着他。两人君臣十来年的相处,早有了很好的默契,曹寿理了理衣服,跪奏道:“臣,平阳侯曹寿见过陛下,愿吾皇万岁!”
天子挥挥手道:“免了,都是一家人,些许个俗礼,不要也罢!”
曹寿拜谢一声,跪坐到一边,他抬起头就与窦婴的视线相交。说起来窦婴与他可算的上不打不相识,早在孝文皇帝时,曹寿就曾弹劾过窦婴,年轻不足已担当大任。
这是大汉由来已久的风气,自吕后之乱后,大臣对于外戚有着特殊的敏感,不弹劾弹劾,怎么可以作为警示?
不过窦婴确实是一名能干的臣子,这些年来他的政绩早打消了曹寿的不满,所以两人现在私底下可算极为密切的朋友,更曾联手与袁盎一起制止过立梁王为皇太弟的荒唐闹剧。
窦婴对曹寿露出一个信任的目光,他知道现在能阻止天子执意将科举进行下去的人,也就只有曹寿了。
算起来,当年孝文皇帝留给天子的辅佐大臣中,太尉袁盎在梁王事件后成为太后的眼中钉,去年更是在家一病不起,带着他尚未来的及施展的抱负,离开了这个世界。
大将军周亚夫前年饿死家中,剩下的老臣,够的上分量的也就渔阳程不识,右北平李广这两位领军大将,文官方面也就只剩下自己和这个一只脚在坟墓的曹寿了。
可以说正是由于旧的辅佐大臣所剩无几,才最终推动天子决意推行科举,为太子寻觅到新的辅佐大臣。
曹寿回以窦婴同样的笑容,由于并非是正式的朝会,在坐的大臣俱是宗室亲族,皇亲贵胄,所以曹寿并不担心会扫了天子的面子,出列奏道:“陛下。臣此番上京只为一事,恳请陛下恩准!”
天子依然平淡地笑着,他点点头道:“卿之来意,朕已知晓,卿无须多说,朕意已决!”
“陛下!”曹寿挺直了腰杆子。严肃的道:“陛下,臣闻姜子牙说于文王,所以周兴。吴起怒于楚王,是以楚强,臣虽不才,愿效此二贤者,谏于陛下……”
天子咳嗽一声,打断曹寿的话道:“朕已说过。朕意已决,卿多说无益!”
天子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继续道:“卿之所思。朕这几日也在思考,科举者,其实弊大于利,但国家用人,唯在于才。任人唯才,方是上上之策,其道德虽也为要,但仍然不及有能!”
天子继续道:“卿之所思无非有二,一为天下大族之利,一为科举所选之才良莠不齐。恐其害于地方,朕在这里可以明确的告诉诸位,科举在将来十年之内,只此一次,朕之所思,无非也是为天下打开一个新的用人窗口,开启一个新的机制,使天下人不再拘泥于举荐。征辟!”
天子无力地靠在龙椅上,很显然方才他太过激动,用力过多,现在身体已经虚弱下来了,不过他依然带着笑容道:“难道卿认为朕已经糊涂到了,这般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到?”
窦婴欣喜的出列道:“陛下英明,臣也认为科举之制,不可操之过急!”
另一边,这几年如火箭般窜升上来,已经官居右光禄大夫的田汾也松了一口气,这是天子首次对科举之制的正面回应,总算天子不会决意将这科举常态化,他田家的势力还可继续风光,因此他难得的附和起窦婴的声音道:“臣亦赞同!”
朝堂上最有力量地两位大臣都表了态,那些先前不管是支持的也好,反对的也好,都一同跪拜道:“陛下圣明!”
天子挥了挥手道:“朕累了,要去休息哩,你们都各自散了吧!”
………………
朝堂上地事情自然远非是其他所能知晓的,更何况是这种宗室内部的会议,所以在长安的宗室们都得到了保证,而天下的名门大族也都迅速从自家在长安地代言人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下,只要这个科举不是每年都来这么一下,只要他们的利益还可保住,他们就不会再去理那些东西,专心将心思重新投入到怎么巩固自家的实力上去,一场大风暴在它还未来的及成型的时候,瞬间消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处在风暴范围之外地李云自然也不知道这些情况,他这些日子忙着重新厘定官学的学科,细化官学的科目,他还要为医学和技术学院的事情奔波,委实有些辛苦。
而由于随着春天的临近,换季季节的来临,伤寒的病人又有了上升的趋势,杨谋不得不担当起了诊所地主大夫,与那些来自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大夫一起承担起了为平民看病的重任。
其实,事实上,学了《伤寒杂病论》以及《千金要方》之后,杨谋在医学上的认知早已经远远的超越了李云,杨谋所差者,不过是由于缺乏对病源以及细菌等方面的认知,不过若要真的动起手来比较,杨谋在实际运用上无疑远远的将李云抛在了脑后,毕竟中医讲究的是一种传统上的继承以及知识,而作为半个现代人,李云对中医的基础存在以及《黄帝内经》《素问》等典籍的认识与杨谋这土生土长的大汉人自然有了上万八千里的差距,再加上官所内无论找出哪一个大夫,他们在传统医学以及偏方上的造诣都远远的超过李云,对于君臣佐使等用药基本知识,以及阴阳五行辨证理论的理解更是足以令李云望尘莫及,虽然表面上李云依然保持着足够的神秘,令那些人以为他显露出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的实力。
这日,阳光温暖,天气晴朗,正是正午时分,诊所中的其余的大夫不是去吃饭了,就是约好了人去下棋。只留下杨谋一人照看诊所。
这倒并非是杨谋好欺负,实在是他本性如此,他不喜欢热闹,只愿意一个人默默的坐在一边看书,处理事情,冷静客观而沉着才是他本来的性格。
这点即使是李云也不得不自叹自己简直运气太好。随手就收了这么一个能力丝毫不亚于公孙鳌,而且极为好应付,更不用付工钱的好帮手。
无论是县衙地事情,还是官学的事情,又或者是诊治他人,杨谋已经日益的成熟起来,每一件事情都处理的丝毫不差,恰到好处。
而另一名便宜弟子司马相如的表现却不可与杨谋相论。杨谋乃世家大族的子弟,良好地教育使得他心思缜密,做时滴水不漏。一言一行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司马相如与之相比不过是才学好了些,文章做的好些,还有就是弹的一手好曲子,似乎还会舞些剑技。一两个等闲之人根本就不是他对手。不过杨谋若非是身体原因,恐怕剑术也并不会弱于司马相如,这点李云并不怀疑,因为李云曾亲眼见到公孙鳌那样的一个老人,六十多岁了,居然舞起剑来也丝毫不较年轻人逊色多少。难怪陈汤说一个大汉士兵足足抵的上五个匈奴人,此言并非虚假,原因就在于民间自下而上的尚武风格。
杨谋轻轻的放下手中的书本,至今他依然为父亲那日地决断佩服,令他可拜在李云门下,不仅仅学会了如何医治自己的沉疴,更学到了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譬如石头为何会掉下地上,又譬如为何冶炼生铁时加入石灰可去掉杂屑,这些不仅仅先圣地典籍没有记载,更没有哪个神话传说中说过,不过老师却在实验中用事实向他们说明了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听老师说,他将开设格物科,将这些知识告诉每一个大汉人。
正思索着,忽然杨谋听到门外一个俏生生的声音道:“请问,有人在吗?”
他知道有病人上门了,忙站起身来道:“请进!”
门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扶着一名衣着华丽的贵夫人出现在了门口,在冬日地阳光下,那少女显得亭亭玉立,一张红通通的小脸令杨谋生出怜惜的感觉。
“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勾。头上倭堕鬓,耳中明月珠。”杨谋轻轻的吟上这首诗经中的名句,暗赞一声道:“即使那罗敷想来也不过如此,怕是唯有师母可与此女相较上下!”
嘴上杨谋却很亲切的道:“姑娘?不知有何事可为你效劳!”
那少女扶着那夫人坐落下来,四处张望一下,一双俏生生地眼睛才盯上杨谋有些苍白的脸,问道:“大夫哩?”
杨谋尴尬的笑了笑,自嘲道:“在下就是,不知是姑娘看病,还是这位夫人?”
那少女大胆的盯着杨谋,生生笑道:“你就是?难道你就是李云,不过看样子你好像是病人,并不是大夫!”
杨谋潇洒的道:“我是病人,也是大夫,姑娘不知久病人自医吗?”
那夫人对那少女斥责道:“敷儿,不可无理!”又对杨谋道:“先生,烦请先生请出李云大人,老妇这病已有好些年头,可说是日日折磨,若非听说临邛县令李云有些能耐,老妇可不会走这几百里地,来这临邛!”
杨谋望了望那少女,忽然决定不请李云出来,他轻轻的道:“夫人,李云乃在下家师,公务正忙,不若这样,让在下给夫人先看看,倘若不行,再请老师出来也可!”
那少女忽然笑道:“瞧你这人,说的如此好笑,我听说那李云今年也不过二十余岁,怎么就有你这般大的弟子,你这人分明是在胡说!”
那贵夫人横了那少女一眼,对杨谋道歉道:“先生,小女无知,还请先生不要挂记在心中!”
杨谋却并不以为然,他现在不知为何,只要听到这少女说话,他就觉得很好,因此他洒月兑地一笑道:“无妨,在下觉得令爱很是可爱哩!”
那少女冲杨谋做个怒状,杨谋只觉得如沐春风,施施然中,杨谋伸出手来,对那夫人道:“夫人,我们是否可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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