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切都可以云淡风轻。
“从你叛离组织到现在,其实也没有多久,不过想起来,咱们有两年多没见了。”老人唏嘘了一阵子,脸上满是慈祥:“你已经长大了。”
云淡风轻,杭州的下午满是醉人的暖意。
沧海上午醒来,到现在身体已经慢慢到了遇到中年人前的状态,虽然还是伤势严重,却不必去在意随时会晕倒了。他有满月复的思念想要诉说,有满月复的疑问要求解huo,但到了嘴边,成了孩子的唯唯诺诺,索叹了口气,安心的坐在老人身边,看着面前的huā园。
“师傅对不起你。”老人还是再次打破了沉默。
“师傅——”
“你不用多说,我心里明白。”老人摆摆手:“不过,我没有后悔过,你可知道为什么?”
见老人笃定真诚的目光看过来,沧海稍稍沉思,刚yu开口,老人却笑了:“因为,你是我澹台月明的徒儿。只有你,才能替师傅我,走完这一步。”
“自从当年见到了你,为师的心中就满是火热,并且安心的等待了五六年,再接下来的两年里,你也没有辜负为师的希望,我所要求的你都做到了,就这一点,即使是晴天,也不足你万一。”
“本来为师还有些不舍得你走上这条路,但为了更多的人,我不得不这么做。”老人的语气里突然多了些感慨:“我也没有想到,在这条路上,你走的,比我想象的难得多,也圆满的多。唯一遗憾的,你没有像晴天一样,能让菲儿有个孩子。”
沧海没有脸红,面sè淡然。老人点点头:“一会家主会开个会,很多事情会在会上说一说,同时,作为家族为你提供的帮助,他们会从成员中吸纳一些人才,划给你,作为你接下来的中心力量。”
“师傅——”沧海突然开口了:“如果,我死在半路上,你会不会怨恨我?”
老人微微一愣,本想笑出来,嘴角蠕动了好久,化作了一声叹息:“你不怨恨我么?”
沧海笑了,笑容里满是沧桑:“我这一生,从不怨恨谁。”
老人点点头,轻轻举头:“我除了怨恨自己外,还能怨恨谁?”
欧阳家族所有身在家族内部的成员,都第一时间接到了一级命令,在傍晚七点,不管是外勤内务,守卫还是暗哨,就连附带的老弱病残——只要是家族成员,全部在地下会场集合。家族停止一切任务和活动,关闭一切监控设施,只为今晚的会议。
命令的下达,并没有多让人惊讶,自从昨天见到老人凌空虚踏,加上老人一直在和上层商谈,开个会,是必然的。
寒月刚出一角,地下会议室已经座无虚席,全场黑压压一片,静寂无声。
主席台上并没有见到欧阳家族的人,只有沧海,和身边的老人。欧阳震天等家族核心,坐在下席的前排,面目都严肃异常。就连平时一脸笑容的二小姐荧荧,都气sè不好的陪着姐姐坐在父亲的两边,气氛,在无形中压抑起来。
“làng费大家一些时间,听我这个老头在这里废话几句,老儿非常惭愧。”老人本就充沛的声音随着话筒的扩放,使得本来紧张的众人,都稍微正了正身子:“老儿尽量用最少的时间,说明今晚会议的主要内容——”
他轻轻咳嗽了下:“既然是佣兵家族,在座的各位肯定都是为了荣誉为了信念,为了一些自己珍视的东西,敢于抛头颅洒热血,敢于把命运放在自己的手中。”
“那么,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你名垂千古,能让你畅享人生,而代价,是付出你们的生命,付出别人对你们的白眼误解和唾弃,你们愿不愿意尝试?”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能享有别人几辈子都享受不了的荣华富贵,前提是你必须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承受寂寞伤痛无奈和失去身边的人,你愿不愿意尝试?”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活出自己的价值,让你能够不像其他人其他佣兵一样碌碌无为,代价是你必须一直过着和死神面对面的生活,带着和骷髅死尸同眠的觉悟,带着早晨刚和战友一起吃饭,晚上就给他挖坟的觉悟,你愿不愿意尝试?”
全场寂静,只是众人的鼻息,都粗重了些。
坐在老人身边的沧海扑哧笑了:“师傅,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听的这么耳熟?”
这抹笑声,如酷夏寒雨,润人心脾。场下那紧张到极点的氛围,一下子淡到极点。每个人都在那莫名的压力下,喘了口粗气。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安静。
“想!我想!”
欧阳震天等人微微一愣,声音发自他的后面,他回头一看,是自己大哥的六岁的孙子,欧阳泼墨。
孩子满脸通红,小拳头紧紧握着,站在那里:“老爷爷,我想。”
旁边孩子母亲模样的少fu羞红了脸:“小墨,别luàn说话。”
孩子诧异的看了看母亲:“妈,你不是一直说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做人所不能做的么?”
小小孩童那重逾千斤的话,敲在每个人的心口。隐隐间,ji情澎湃。
少fu见自己的孩子在这么多长辈面前如此说话,心下一怯,刚要责骂,耳边却传来欧阳震天温和的声音,宽大的手掌轻轻mo着侄孙子的小脑袋:“我欧阳家的男儿,本就应该如此!”
沧海和老人也都微微一愣,相互会心一笑。
老人继续说道:“这些话,是我当时引领沧海进入刺心杀手组织时入会的宣言,我用在此,是因为我觉得,很恰当。”
“在座的诸位,都已经很熟悉沧海。想必过去一段时间,大家也都在纳闷这样一个男儿,为何能鹤立ji群,独领风sāo。他被誉为佣兵传奇,一己之力周旋于数大组织之间。很多人也许不明白,或者不服气,心想,如果我有那样的际遇的话,说不定,我也能像他一样,声名鹊起,尽享华贵——”
老人的话勾动了很多人心底的思绪。佣兵世界,每个人都是枪林弹雨出来的,谁都不是机缘巧合有现在的地位。当听说有那样一个男子,如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带着满身的光彩拉拢了那么多光环和眼光的时候,心下都在猜想,这样的男子,究竟是如何出来,另一方面,不服输的佣兵格也再作祟:如果在风口làng尖的是我,我是不是也能如此?现在被老人如此一说,目光,隐隐闪烁。
“可是,我要说的是,你是不可能的。光是那压力,就能让你丧失做人的尊严;光是那youhuo,就能让你失去做人的原则;光是那挫折,就能让你忘记你是名佣兵。光是那屈辱,就能让你忘记,你曾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老人的目光冷峻起来:“我不小看任何一个人,也不高估任何一个人。沧海是在上小学一次踢球的时候遇到的,在那时,他仅仅是个木讷蠢笨的孩子,但是,我就能一眼看出来,将来,他是个人物,能够寄托起我的希望。为什么?”
“为什么”三个字,带着回音,回dàng在大厅里,在每个人的脑子里如暮鼓晨钟,久久长鸣。
“因为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这个孩子,坚韧,耐心,决心。这,就够了。”
老人呵呵笑了:“也许说到这里,更多人的心里不服了:我也很坚韧有耐心有毅力,如果有个好师傅培养的话,肯定也能如此。如果是老儿我培养的话,估计比沧海还行。”他目光横扫会场:“有没有人这样想的?”
静寂无声。
会场里满是粗重的喘息。想答,不敢答。
老人淡淡的说了句:“如果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果你是个有上进心的佣兵,那就告诉我,是不是有这种想法?”
“有!”
这一刻,震耳yu聋的咆哮声响彻大厅。会议室的窗户被震得砰砰作响。不光是那些热血佣兵和死士,就连那些fu孺和家族的长老也都在老人那几乎看穿心灵的眼神注视下,月兑口而出。然后,羞愧的脸红。
欧阳震天面sè古怪,看了看周围,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身边的兄长也是一脸的窘迫,对欧阳震天叹道:“我果然不如你定力好啊。”
欧阳震天面sè更加古怪:“哥哥莫如此高看我,我何止想喊出来,不过,我承认,我是做不到的。”
这话声音不小,周围几人都诧异的看过来,没想到一向要强的家主也会有服输的时候。欧阳震天嘴角弧度奇异:“一会,你们就明白了。”
此时老人的笑声拉回众人的视线:“哈哈哈……都是汉子,我果然没有看错。好,如果你们以为你们能比沧海强的话,那么,就看看当年沧海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有今天的成就,如果看完的话你感觉能强过他,我就破例收他为徒,各位说如何?”
“好!”
依然是那咆哮,满是热血ji昂。
从头到尾,沧海一直淡然的坐在那,似乎大家说的不仅不是他,而且他一点也不认识一样。
老人见众人的反应甚是满意,对欧阳震天点点头,他和沧海的背后,就出现了闪光的屏幕。
“现在给大家看的,是沧海在大学的前两年,跟着我修行的一些画面,虽然不完整,但看了这些,想必大家就会有一些看法了。”老人悠悠叹了口气,见旁边的沧海也是一脸的意外,不由笑了笑:“也好好看看吧,回忆下自己走过的路程,这都是当时老夫我为了今天而准备的。”
会议室再度安静了下来,因为画面上,已经有了一张大家都熟悉的脸——那张年轻的稚女敕的沧海的脸。
欧阳荧荧,欧阳菲儿,舞菲——身边的蝶澈和小蕊,都目不转睛。心底下,她们或许比谁都好奇,这样一男子,究竟如何成长起来的。
画面上沧海一脸严肃的站在老人面前,老人也是一脸的严肃,正教导沧海站马步。
“这就是马步了。”老人摆着姿势:“这个站好的话,你的脚下甚至比沙尘暴中的骆驼还要稳。”
“那要站多久,才算是好的呢?”沧海满脸的好奇和紧张。
“老儿我第一次练是站了十分钟,你表哥晴天是一分钟,但第二次就是一个小时了。至于你么,看你怎么样了。”
结果,沧海摆好姿势后,整整一个上午,一动不动。由于画面是快进的,沧海的身体呈现微微的摇晃。而正是这摇晃,让同样在回忆的沧海不由想起在地下城堡里乞丐弟弟说的那些话。
“原来有节律的晃动才是马步的要领,我那样一站大半天,反而是太过死板了。”沧海心下叹息着。
而其余人,都是直勾勾的看着屏幕,虽然已经开始了第二幅的播放,大家的脑子,还是停留在那一动不动,脸sè铁青,最后双tui好几天不能走路的男子身上。
他们都是从马步开始的,这是武者最基本的功底,什么拳术和功夫都得练的。
“沧海第一次站了一上午!”
“这就是他坚韧和耐力毅力么?”
谁都看得出来,他本来不到十分钟就开始摇晃了,然后不知为何突然定住,最后竟然坚持了五个多小时!
五个多小时的马步!
所有人都牢牢记住了这一点。这不是人能做到的。不对,只有四条tui的动物才能做到!因为他们走路都是马步。
第二幅是黑夜。在一个山dong里。沧海光着膀子,面sè铁青,双目紧闭,微弱的灯光照着他流着血丝的嘴角。他浑身也都是血,衬衫上满是褶皱,不一会,一声突兀的犬吠声传入众人耳际。下一刻,一个警犬一般粗壮的狼狗似乎被扔了进去,紧接着就对闭目的沧海进行撕咬。沧海却都缓慢而准确的避开,一连上了三条狗,等三条狗都累趴下了,老人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沧海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个月,你用了一个月时间,可以在闭目的情况下完全躲开狼狗这种速度的攻击了。对上没有内劲的武者,你可以闭上眼睛都能轻易取胜了。”老人欣慰的说道。
沧海微微一笑:“师傅,你nong的这些狗,真的没有一丝毒液了么?我全身上下都被咬了个遍了。听说狂犬病的潜伏期可是相当长的。我可不想什么时候一觉醒来成了狼人。”
老人的脸上lu出微笑:“你放心,老夫说没有,就一定没有的。接下来的十天,我会nong来没有经过处理的狗,到时候如果被咬到了,你可别怪我。”
沧海吐吐舌头:“那我就和他们成朋友,让他们不咬我。”
接下来的十天中,前几天沧海还完美的躲避着群狗的攻击,最后的几天,画面诡异的变成了那个男子面带微笑和众狗玩耍打闹的情景。一连四五天。老人最后叹道:“真不知道你是带着什么心态和这些畜生相处的。”
沧海笑呵呵的样子满是天真:“这都是功法的原因,师傅说过,咱们的功法很独特,可以让人强烈的感受到咱们的意愿。我心里想着想和他们jiāo朋友,时间长了,它们自然喜欢我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老人略微带着亏欠的音调:“磊磊啊,你以后,没有多少朋友的。”
沧海的手在一只狗的脖子上稍微一顿,随即慢慢说道:“师傅,那我更应该,和它们jiāo朋友啊。”
画面停留在沧海说这句话时落寞又自然的脸上。
会场上已经没有了呼吸。到了这里,刚才那些争强好胜的声音都被扼杀在自己的心底。
每个人都不自觉的忘记了如何去呼吸。那些fu孺,那些幼童,都已经慢慢开始了chou泣。
一个人,为何要如此?
是谁在叹息?是谁在呜咽?
是谁面无表情,心下却在为自己心爱的男人,默默流血?
第三幅的画面,开头就是未着片缕的沧海倒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双手无意识的摩擦着自己的身子。老人淡然的坐在旁边,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却满是滚烫的泪水。似乎想叫醒沧海,却一直在忍耐。
好久,沧海慢慢转醒,看了看身边的师傅,咧嘴一笑,却拉动了嘴chun,早就冻成冰块的嘴chun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流淌,不一会就成了冰柱。沧海却毫不在乎,坐好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心心观神,鼻子里粗粗一道白气,随即闭目打坐。
不一会,整个人再度陷入那厚厚的雪,还有那无止境的寒冷之中。赤身**!一坐一个月。
即使已经冻若冰雕,即使已经生死飘摇。
第四幅是炎热的酷暑季节,沧海穿着棉袄,坐在山丘luolu的地皮上,顶着炎阳一坐一个月,饿了就吃旁边山丘上的土,渴了就tiǎn划过嘴角的汗。偶尔蝎子蜈蚣爬过,双指一夹,随即扔进嘴里,一脸的回味。
第五幅是在一个大瀑布下,男子站在水中尖石上,手一直在拍打峭壁上那被流水冲击的又滑又硬的大理石。赤着的脚不知被划破了多少次,手不知因为肿胀而被放血了多少次的样子。一个月后,峭壁上本来有着硕大大理石的地方,已经由新鲜的泥土所代替。而瀑布下游的一滩小湖,不知为何,却带着淡淡的一层红sè。
第六幅……第七幅……
全部是挑战人体极限,全部是为人所不能为,人所不敢为……
而第八幅的内容,让早就开始崩溃,甚至开始怨恨老人的众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很多人,已经惊讶的思维hunlu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