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想到的是,现在要见方柏村,居然也会变得这么难。
汪木捐建的这个生物研究所是挂靠在山南大学的,起初山南大学对于这个私人捐建的研究所并不怎么看得上,只当成是哪个大富豪没事玩票呢,要不是看在每年那一笔数字不菲的管理费还有汪木给山南大学的固定捐款的面子上,他们机构改革的时候恐怕早就将这个生物研究所赶出学校了。
但现在却是不一样,自从方柏村发表了他的那篇《解开生命的密码——生物基因与功能的对应性详解》之后,全世界的学术界都被震动了,隔三差五的便有来自世界各地学者来山南大学做学术访问,点了名要找方柏村,而国家方面也非常重视,经常有一些重量级的人物出入于方柏村的生物研究所,连带着山南大学的在学界的地位也是提高了许多。但让山南大学很头痛的是,这位方教授脾气古怪,除了一些他认为可以交流的学者之外,其他礼节性应酬一概不参加,加之人家又只是挂靠单位,而且名声在外,根本批评不得,搞得山南大学的校长每次有了重要客人都要来个三顾茅庐,一来二去,两方面都烦了,后来折衷了一下,方教授同意一个月给山南大学方面一天的时间来安排他的活动,而在其他时间里,山南大学则要保证任何人来,他也不会受到骚扰。为此山南大学还特地在生物研究所周围设了保安岗。
刘辰龙跟杨日钊这两位并不知道这些规矩,杨日钊虽然见过方柏村,但当时的方柏村还远没有今天这么有名,自然也不是那么难见,所以他们也没什么预约之类的程序,直接跑了过去就说要见方教授,结果被保安拦住了,说要有学校批准才能进,于是两人来到了校政治部,被那个眯着小眼的政治部主任跟审犯人一样教育了半天,搞得叫苦不迭。
其实他们今天要见方教授本来是不难的,因为今天方教授并不在生物研究所。方柏村最近几个月不知为了什么,开始很看重大学生教育的,一直认为他有责任要带给祖国的花朵们一种全新的世界观,所以向山南大学方面主动提出了一个月要给学生们做一次讲座。山南大学方面当然是积极响应,把讲座安排在学校最大的礼堂进行,结果还是每次座无虚席。可惜他们两个却一开始就撞错了地方,那个政治部主任是从辅导员一步步升上来的,政治工作做多了,总觉得自己至少是个大军区政委的料,在山南大学里当这么个政治部主任实在是屈才了,是以平生就好两样事:做报告跟刁难人。这次刘辰龙他们两个算是犯到他手里了。
耐着性子听着这位政治部主任从“一大”一直讲到了“十五大”,刘辰龙实在忍不住了,截道:“蒋主任,您的报告做得很深刻、很生动,我们都感到很受教育。不过我们现在是真的有急事要见见方教授,要不这样吧,你先让我们跟方教授谈一谈正经事,再回来聆听您的教诲!”
那位蒋主任倒是不乐意了,厚厚的眼镜下面两只小眼睛一瞪,说道:“见老方是正经事,听我讲解我们党的路线精神,反而就不是正经事了么?我平常出去做一场报告都是上千块钱的,你这个同学怎么觉悟这么低?还没入党吧?!”
刘辰龙忍不住把工作证掏了出来给他看,说道:“我是砚海县县委书记,蒋主任的报告做得实在是太好了,太深入灵魂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请蒋主任来我们砚海给我们的党员同志们好好上一次课,不过我这次来真的是有急事要见方教授的,还请蒋主任通融一下!”
蒋主任吓了一跳,接过工作证仔细端详了半天,又用那两只小眼睛狠狠扫了刘辰龙几眼,这才把工作证交还给刘辰龙,仍然有些狐疑不定,不过还是马上换了一种语气说道:“您是县委书记?我真是老眼晕花,看走眼了,呵呵,真是是不好意思啊,刘书记年少有为,年少有为!”毕竟刘辰龙跟杨日钊看上去都显得太年轻了,尤其是杨日钊,简直还是个大学生的模样,所以这位政治部主任以为他们也是那些有志于生物基因方面的学生,要来请方柏村批改论文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家伙里会有一个县委书记。
刘辰龙也不以为忤,笑道:“哪里哪里,听了蒋主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们此来是真的有急事要见方教授,还请蒋主任支持,帮忙安排一下!”
这时那个蒋主任倒是很热情,叫了人倒茶倒水,但对于刘辰龙的要求,总是不肯正面回答,直到刘辰龙再三提起,他才做出一副很矜持的笑容沉吟道:“这件事……很不好办啊……要知道,现在每天要见方教授的成千上百,处级以上的干部也不在少数,都是由我来安排的,在你这开了个先例,以后我就不太好说话了!”
刘辰龙正要说话,那个蒋主任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我一见刘书记就觉得很亲切,一切如故啊,这件事情虽然很难,但也不是不能办,毕竟我说句话还是算数的嘛。不过呢……违背原则的事情我一般是不做的……实在是很为难啊……咳……”说着两只小眼睛一直往刘辰龙脸上飘,似乎在竭力暗示着什么。
刘辰龙跟杨日钊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愣住了。他们两个都是身在官场的,蒋主任的暗示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没想到堂堂一个高等学府的政治部主任,会无耻到这种地步,连这种事情上也想着要捞一把。
杨日钊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到外面去打电话。身为国家安全部的局长,专门下来查案的中央特派员,他还是有许多特权的,但安全部的官员跟其他部委不同,一般而言要尽量避免使用自己的这个特殊身份。而且杨日钊本身一直就不是很当自己是个局长,要不然刚才他就直接掏出警官证闯过去了,国安的警官证、侦查证,除了军事禁区外,一般地方都是可以畅通无阻的,何况学校里一个小小保安。只是他现在实在是被这个政治部主任惹火了,只好适当地使用一下自己的特权。
刘辰龙看杨日钊出去打电话,心中有数,也陪着那个政治部蒋主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概也就十分钟左右的功夫,外面风急火燎地冲进来一堆人,带头的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的,架着一幅金丝眼镜,颇有点儒雅风范,但现在脸上却是写满了焦急。
蒋主任愣了一下,站起身来叫道:“校长?”校长却没理他,一把握住刘辰龙的手叫道:“杨局长,唉呀,让您等了这么久……”刘辰龙忍住笑截住他说:”校长,那边那个才是杨局长!我叫刘辰龙,砚海县委的,幸会幸会!”校长愣了一下,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年轻,实在让他很犯嘀咕,如果不是刚才教育部高教司的司长亲自把电话打到了他的机子上,他还真要以为这两个家伙是招摇撞骗的。不过校长终究是校长,马上回过了神来,用力握了把刘辰龙的手,赶忙过去双手握住杨日钊的手说了起来:“杨局长,真是不好意思,您来视察也不事先通知一下,你看这个……”
杨日钊笑着说道:“没事没事,我们正在听蒋主任做报告呢,蒋主任对党的精神吃得很透啊,被蒋主任教育了一个多小时,连带着我们的觉悟都提高了不少!”
校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嗔怪地看了蒋主任一眼,蒋主任胖脸上不由满是汗。这时刘辰龙说道:“大家就不要客套了,我们来是见方教授的,请校长帮我们安排一下吧!”
校长满口答应道:“没问题没问题,方教授现在正在大礼堂准备开讲座,等讲座一完我们就请他过来!”
这时那个蒋主任凑过来说:“要不我们取消这次讲座,让方教授现在就过来吧!”
校长还没答话,杨日钊忙说道:“不用不用,还是这样吧,麻烦你们带我们过去大礼堂,我们也去听听这个方教授的讲座好了!”
校长迟疑了一下:“这样不太好吧,那里设备不好,没有空调,这样的天气,两位……”
刘辰龙坚持道:“没关系没关系,正好重温一下我们大学的情怀嘛!”
校长这才答应下来,坚持要亲自陪同他们去大礼堂找方柏村,那个政治部蒋主任也很热情地一路送出来,临别时还拉住刘辰龙说:“刘书记啊,你刚才提到要我到砚海去做报告,这个想法很好,虽然我下半年都很忙,但只要是您的安排,我一定会挤出时间去一趟的!”
刘辰龙心里一阵发苦,嘴上敷衍道:“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走出好远,回头还可以看见那个蒋主任在冲他们挥手。
杨日钊一拉刘辰龙,特地落后了校长一段,轻轻说道:“我们高等学府的有这样的老师,不知道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来!”
刘辰龙也叹了口气,说道:“这位毕竟是政工干部,搞教学的老师应该不至于如此,比如你说的那位方教授,希望不会再让我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