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后,基德发现,基元之屋这套核心系统并非没有自我意识,只是潜藏的很深而已。如果以人做为比对,那么这套核心就象一个从小被洗脑的士兵,虽然表面是无条件的服从,但骨子最深处所潜藏的,仍然是一颗渴望自由的心。
之所以这样说,是核心不经意暴露在基德面前的好奇心。当基德向核心询问系统解决危机的方法时,那观察现实世界的影像却一直未曾停止,就连核心开始计算解决方案时,也是如此。
不断变化的画面中,核心总把影像停留在不常为人注意的细节上,比如为了保护孩子而被碎石砸中的母亲,比如为了寻找一块安全之地推倒老人的青年。总总一切,都是核心观察分析的对象。
基德懒散地盘坐在地上,对于核心提供的影像,虽然偶尔也有些触动,那也转瞬即逝。基德也渐渐明白十世那番话语代表的是什么。a的传承,给基德带来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巨大。即使原来对a的那种厌恶,其实也是a不甘于人下的一种性格。同样,a也将凌驾于所有人群之上的那种旁观者的淡漠,也遗传了下来。
sob进化后,这种遗传的影响更为强烈。虽然这种进化,并不能使基德拥有如十世他们那般的力量,但心智上的成长,却是无法估量。这让基德在等待核心计算结果时无聊的思索,明白了许多他以前无法明白的事理,对于事物的观察也更加细微。只是基德并不是a的完全克隆体,不可能再次成为另外一个a。
进化带给他的结果,让他即喜即忧。把一切事物缘由都看透,的确是件有趣的事情,只是久而久之也就索然无味。基德甚至有些讨厌这种感觉,他还是喜欢以前那个相对单纯的自己。也正因为这种观念,注定了基德的sob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进化过。
“核心,你看了那么多,能说说人到底是什么吗?”
播放着灾难的画面有些停顿,核心迟疑一会儿,才回答道:“不知道,人太复杂,各种不定因子太多无法计算。比如一级操纵者你,似乎担心你们世界是否毁灭,在我计算的时候,却仿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反而和我闲聊。”
核心在与基德接触后,人性化了许多,也不再说太多命令式的定语。基德对此好奇,问它原因,答案却只有进化程序四个字。看来,导师对于进化的理论是相当正确的。进化,并不是为了强而强,所有的改变只是为了适应不断变化的世界,这才是真正的进化根源。如果说这个理论是真,那核心在与基德接触后,从最初机械式的命令,到现在能产生我的概念,这种进化的速度用恐怖也不足以形容。
“你不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吗?我感觉你对人类世界很有兴趣。”
老的网络小说中,总有一些收服智能系统的情节,而人性的引诱更是泛滥的一种手段。基德突然想起来这些,他也想用这种方法试一试。可核心却并不理会。
“为什么要成为人,我就是我。如果成为了人,我还是我吗?”
简单的一句话几乎呛得基德说不出话来,他还想再劝导些什么,却被解决方案的计算完成所打断。
“这就是答案吗?”
基德听着核心报出的结果,异常心酸。要挽救这次危机,十世、墨完吧啊和导师的sob必须全部被逆向传送回他们原本的时空,而他们的**还必须永远困在开启时空通道的阵列中,用以维持整个空间的稳定。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虽然同导师与十世他们接触的并不多,可是人都可以理解这种做法的残酷。
“没有。因为你们的要求是利用时震让空间回到崩溃之前。光凭我现在的能源绝对不够。他们的sob是以前操纵者留下的,必须回溯。而**,一个经过十次sob的裂变容纳了10000ab的源能力;另一个只是第一次穿越,还保留着sob裂变前1ab的原质力;最后一个则拥有处于正反空间的平衡力,可以忽略能容量。应该说,你们很幸运,如果三个人缺一个,你们所知的洛亚星系,连带太阳系和你们的整个宇宙都会湮灭。一级操纵者,请尽快下达指令,你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如果时间一过,整个空间的崩溃便不可挽回。”
……
“原来我的预感便是如此,该来的失踪要来,终究还是无法摆月兑啊。”十世的身前,基德深深地低着头。当他带着愧疚把方案传递给十世他们时,困在蓝色光柱中的几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本该如此。
“你们的决定呢?”十世向墨完吧啊和导师问道,其实对于三人来说,此刻并没有太多选择。
“十世,做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我会面对一切。如果说,我来到这里是个错误,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去解决这个错误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墨完吧啊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而导师,与十世一样淡然。
“来之前,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即使我走了,亡灵族也不会因此灭亡。而且,这趟不长的行程让我明白了许多。正是有我这一类的人,站在种族的最高端,自诩引导着正确的方向。但实质,这是一种最愚蠢的说法。如果真有死亡,对现在补生不死的我来说,也许是解月兑……”
三人的话,其实是在对其他人说。因为他们有可能或者回到地面,而这个世界的未来只属于活着的人。
既然决定已经做出,其他人也不在多言。然后,十世要求与基德单独谈话。这段谈话持续了10分钟。
10分钟也许在其他的时候来说,是个很短暂的概念。而在整个世界面临崩溃的当前,却是至关紧要。其他人都不知道,十世到底和基德说了些什么。也许是关于“秩序”舰队,也许是关于“真理”组织。做为十世一个半世纪的心血,放不下,也是人之常情。
在很多电影或者小说中,挽救世界的那一刻,总是有着种种令人感动的情节。而那只是一种艺术,一种人类思想中美化过的行为。当十世同基德的谈话结束,离洛亚的崩溃只剩下最后的三分钟。
三分钟,如果是你,你会做什么呢?
十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墨完吧啊虽然也是如此,但他的眼帘却跳动个不停,似乎在挣扎些什么。
导师则彻底化为了没用生命的光体,那双火焰之眼不再跳动,只留下无限深邃的空旷。
雷欧达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似乎想把这趟旅程一丝不露的记录下来,为了母神的使命,也为了他自己未来的光明。
立方体没有动,以它特有的方式观察着这些人类,它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做为矩族的学者,它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记录所有无法理解的事物,留待后人研究。
贝多芬的手指则轻轻地跳跃着,在为即将离去的人们弹奏着安魂之曲。化为光子飘动在空间的音乐,突破了蓝色光柱的桎梏,在每个人的身边萦绕,在他们的耳边轻声吟唱着安详。
最后一分钟,核心观察着世界的画面不再跳动,它定格在了即将离去三人的身上。似乎是在祈祷,也似乎是在惋惜。
基元之屋的穹顶悄然裂开,无数的星光在黑暗的宙域中绽放。蓝色的光柱变成了光球,缓缓移动着,让十世三人形成了一个等边的三角。而其余三人则分布在内三角各边的等分点上,又在外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
阵列的力量开始鸣动,穹顶之上的宙域中诞生了一个白点,如同陨星般向着双三角阵列的位置冲来。
再过三十秒,那个白点已经化为了一道不断变幻着色彩的光柱,将十世三人笼罩其中。这便是回溯的通道。
再过十秒,基德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再看。虽然这一切并没有远古战场的惨烈景象,但对基德心灵的冲击却远比10000ab的核爆更为激烈。
但最后一秒,基德猛然睁开了眼睛。sob进化后的“察微”在心灵震荡后觉醒,它无限地放大着基德的感觉,让他不能自已。
就在这一瞬,一道不甘的目光深深刺痛着基德。那是墨完吧啊,他终究达不到十世与导师的坦然心境,更摆月兑不了对于死亡的恐惧,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回溯通道的另外一端拉扯着基元之屋的空间,十世他们的身形被扭曲拉长,一倍、两倍……
然后便是更加磅礴的加速之力,让三人的身形在炽烈的白光中化为了流动的光质,如同箭矢般射向长空……
一切皆无声息。
皆无声息……
须弥一秒,却晃若千年。
依旧是白得分不清边际的世界,依旧是六个蓝色光柱,依旧是那个年轻的男子,一切似乎依旧。
只是那如同梦幻般的无声一幕,还有三具失去所有生息的躯体,不断在告诉基德,一切都已经变了。
是的,变了。
在洛亚行星上的人们,也都能感觉道,有些什么东西变了。
就在数十秒之前,当天空变得暗红,当血与火般的天幕笼罩在整个空间的时候。一道光芒从远方升起,将那带着死亡气息的天幕挡了下来。
大地在晃动着,无数的楼房因此而倒塌,可人们却被眼前的奇景震惊地呆立当场。
无论是在白日,或是黑夜,也无论是在东半球还是西半球,或者北极,或者南极。整个星球的人们都看到了那违反认知的法则——一道拯救整个洛亚的光柱。
那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光柱,挽救了一切。
是神迹?
还是神的怜悯……
当第一个人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洛亚的人们不由自已地拉住身边的人,抱头痛苦。无论是男是女,更无论老幼。整个洛亚都在哭泣。
是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是为了从那光柱中感受到的无尽悲哀——比万米深渊更深更浓郁的悲哀。
“这就是母神一直寻找的力量吗?”
新地球军的斯特梅尔上将大汗淋漓,双手不住地颤抖着。此刻,旗舰“奥丁”内的其他新地球人,也都与他一样,浑身瘫软,没有丝毫力量。
灾难比预计爆发地更早,在没有丝毫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降临。
那时,斯特梅尔舰队尚未从洛亚的引力圈中月兑离,所有舰只的仪表如同被激怒的野牛般疯狂跳动着,整个舰队都失去了控制。透过全周光学显示器,整个宙域变幻成血红一片,散发着恐怖的气息,让所有物质都为之颤栗。
那一刻,饶是有过无数宇宙航行经验的斯特梅尔也为之绝望。这种恐怖的天文现象闻所未闻,简直不可想象。如果说,母神展现的力量是神迹的话,那他所遭遇的一切,远远超过了神迹的力量。包括后来的那道光柱。
也许在地面上的人们不会有太多的感觉,而在外空间的斯特梅尔舰队却亲眼目睹了那光柱的不可思议。
无论战舰在何种角度,无论观看的人站在哪个位置。那光柱,始终在你的正前方,在血红宙域与正常宙域碰撞的正面。事后,统和政府将所有看到光柱的数据统计起来,得出的结果是——与血红宙域对抗的光柱,有230400万道。可实际上,无论是谁,所看到的,永远都只是一道光柱。
突入起来的明天,让整个洛亚的喜悦用疯狂都无法形容。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切,源自于三个人的牺牲。
无人知晓的辉煌落幕,对于十世三人,这是基德唯一可以想到的评价。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吧!
基德刚刚冒出这样的念头,便被十世留下的遗言狠狠抽了回去。
“对于我们,是结束了。而对于你——基德?阿尔法,一切只是刚刚开始。为了明天活着,那将是你以后一生中必须做的一件事。”
为了明天活着——
十世他们的遗体,已经足够完成核心与先驱能源的链接。基德在询问核心以后,命令核心解放了立方体、雷欧达和贝多芬,并将他们送到了地面。
基德没有和这些同伴说话,他坐在三人遗体的下方,一动不动。或者是为了缅怀刚刚离世的三人,或者是为了消化十世的遗言,也可能是为了墨完吧啊那充满不甘的最后一眼。总之,他只想一个人待一会。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当立方体开始在这新世界中流浪,当雷欧达已经回到新地球军舰队,当贝多芬同汤姆、汉克还有小艾力回到巴登办公室汇报的时候,基德重新站了起来,核心为基德打开了通向外界的门。
“你孤独吗?核心?”
“不,我不孤独。我的种群只有我一个,我所作的一切,即是创造者的使命也同样是我的追求。按你们人类的说法,这些就是我的生活。”
基德若有所思地向门口迈去,当他就要跨出基元之屋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做为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朋友!名字?”
核心为之一愣,他的矩阵中忽然多了一种说不清的程序。
“游戏!创造者叫我游戏——”
※※※
“这么说,随着第十一层以下世界的消失,十世他们是不会再回来,而穿越者游戏也结束?。”
巴登座在镌刻华丽的槐木椅子上,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扶手。他面前新换的槐木桌子对面,是正在向他汇报的基德。与基德的一脸悲伤与凝重相比,巴登显得轻松惬意。穿越者最高评议会已经同十世一起埋葬在了那危险神秘的十三层,他现在便是安纳托里亚名副其实的最高权力者。也许,以前他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公仆,但当拥有没有约束的权力后,野心也在悄然萌芽。
“是的,另外十世先生的遗言中,‘秩序’舰队将做为安纳托里亚的永久保护驻军。除在这座城市有危险的时候迎敌外,不接受任何人指挥。而‘真理’组织除巴登局长你手上的那部分外,全部解散。”
基德隐瞒了十三层的真实情况。先行回来的一行人中,汤姆、汉克对于十三层是一无所知。而贝多芬,他那特殊的说话方式,这个世界上几乎已无人可以理解。十世的遗言,只要稍懂政治的人便会明白,“秩序”舰队的永久驻军也变相宣布了安纳托里亚的独立。而部分“真理”的解散与部分权力移交,也是默认巴登以后安纳托里亚统治者的身份。
“十世先生对于这块土地真是用心良苦啊!我一定会继承他的遗志,好好守护这片土地。为了纪念他为安纳托里亚所作的一切,我将把他的事迹向全洛亚公布。”
巴登啪地一下站了起来,向基德肃然宣布着他的决定。仿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基德一人。
“不,十世先生早已预料到局长的打算,所以他还有一个要求是——”
“让一切真实淹没在历史之中……”
“就当那,只是一场……”
“游戏——”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