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窗外的冰轮被一缕轻云挡去,浚王府的书房中却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亮如白昼。
皇甫爵低头翻阅着案头的奏折,眼底的温柔早已消逝得一丝不剩。
“密州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他突然开口,视线却一刻也未离开过手中的纸张。
展翼恭敬地低头抱拳:“禀告王爷,属下派的人已经到了密州,最迟明日夜里就能传来消息。”
若不是密州实在是路途遥远,也不会浪费这么久。
皇甫爵蹙了下剑眉,把奏折放到桌上,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展翼:“展翼,你觉得本王这女儿是真是假?”
展翼愣了下,显然是没想到皇甫爵竟然会这么问,不过也只一瞬,就再次恭敬地垂下了脸:“属下不敢妄加猜测,待明日消息传回,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这些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皇甫爵沉下脸,冷哼一声:“有时候,你真是还没有展飞讨喜。”
两人是双胞兄弟,长相虽如出一辙,但那副性子却真是天壤之别,展翼谨慎冷静,平日里比展飞倒是做事稳重了几分,但若论机灵,却是连展飞十分之一都及不上的。
但这时候,就算是再呆,展翼也知道自己惹得王爷不高兴了,顿时单膝跪地,沉声道:“王爷赎罪!”
皇甫爵又冷冷地哼了一声,把视线转回书桌上,拿起狼毫笔在奏折上批注任展翼在身旁跪着。
他不开口,展翼当然不敢擅自起身,稳稳地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过了许久,才犹豫地开口:“小郡主既然这么合王爷的眼缘,大概真是父女天性,而且小郡主看上去单纯善良……”接下来的意思,不言而喻。
皇甫爵停下手中的毛笔,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沈轻嫣的模样。虽然长得跟他没什么相向,但也是唇红齿白,肤若凝脂,若是长大之后,肯定也是国色天香之姿。只不过现在在伤病之中,看上去似乎瘦弱了些。
皇甫爵沉吟了下,低声吩咐:“找御医开些食补的方子,叫厨子好生给嫣儿做着。”
“属下遵命!”展翼训练有素地回应。
皇甫爵转头暼他一眼,开口道:“去办吧,再去问问嫣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给她送过去。”
“是,属下告退。”展翼又低了下头,才站起身,迅速地朝门外走去。
皇甫爵把毛笔搁在砚上,站起身来渡到窗边,遮住月亮的那抹薄云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看着窗外如玉的月光,眉心渐渐地蹙了起来。
明日夜里,就知道嫣儿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在皇宫中勾心斗角地过了二十几年,他自然不会就这么轻信一个小女孩的一面之词。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不禁有些希望她说得是实话。
从小到大的宫室生涯早已把他的心训练得冷酷无情,这世上,除了自己,他从来没想过亲近任何人,就连随他一起长大的展翼展飞,在他眼中也只是两个忠实的属下而已。
蓦然出现的沈轻嫣却像是一缕射进他冰冷心室的温暖阳光,让他第一次兴起好好疼宠一个人的念头。
嫣儿若真的是他的女儿,他绝对不会让她体会到一丝他曾经尝过的苦。
若她当真是在骗他……皇甫爵抿紧了唇——他竟然无法想象她死在自己手中的情形。
领军征战十年有余,死在他手里的人何止千万,万万想不到,早已经练就一副铁齿心肠的他竟然也会心软。
想到展翼刚刚的话,皇甫爵不禁失笑:“难道这真的是缘分?”
缘分……还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秋阳高照,万里无云的碧空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没有半点瑕疵。缕缕菊香在阵阵清风的吹拂下,掠过半敞的窗子,一直飘到沈轻嫣的床边。
床上的深蓝色纱帐被带花的帐钩挂了起来,沈轻嫣窝在被子里,只剩下个小脑袋在外面露着,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就是不敢真正对上床边皇甫爵的目光。
把她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皇甫爵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在本王的寝房,可住得习惯?”
他的寝房?嗯……想想也是,房里的布置除了黑白就是深蓝,明明被窝里暖和得紧,一睁开眼也觉得自己像是睡在了没有半丝人气的冰窖里——这么冷硬凛冽的气质,跟他本人是相似得很。
不过……她竟然在一个男人的榻上睡了一天两夜?!沈轻嫣不由得被自己的呼吸噎了一下,整张脸都窘迫地染上一层酡红:“这、这是父王的寝房?”
沈轻嫣再一次在心底重复默念,她现在只有八岁,只有八岁,八岁……
“那夜你就晕倒在本王的寝楼之外,自然要把你抱到最近的地方。”皇甫爵撩起锦袍坐到床边,但是视线却一刻都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
轰——沈轻嫣的小脸再一次阵亡,连耳后都已经是赤红一片。
这两日闲躺在床上,法力又没恢复,她连运功疗伤都做不到,只能无所事事地胡思乱想,等她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想地最多的,竟然是皇甫爵,皇甫爵在大雨中冰冷却极富安全感的怀抱、皇甫爵温热的掌心、皇甫爵温柔的眼神……寂寞地在山上清修五百年,除了山中寿命极短的动物们,皇甫爵是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类,虽然明知道自己此刻得来的善待都是骗来的,沈轻嫣还是忍不住眷恋。
再思及自己幼稚的不过是外表,若在修炼的小妖里论起,她已经算是人间的及笄了,却被一个大男人这么抱来捏去,又忍不住觉得羞窘。
若是被皇甫爵知道她的真实年纪,他一定会觉得她毫不知耻吧?
这么想着,皇甫爵再坐在她的床边,提及那夜的情形,她才更加不自在。
沈轻嫣咽了咽口水:“那……既然这样,嫣儿是不是应该另外找个客房搬出去?这么鸠占鹊巢,让父王无处可栖,总是不太好。”
皇甫爵伸过手来,把她的一绺发丝撩到耳后,眸底掠过一丝笑意,声音却故意冷了下来:“嫣儿是嫌弃父王的府邸太小?”
遭了,竟然生气?沈轻嫣心里一慌,心急地摇着小脑袋:“不不不,当然不是!浚王府好大呢!那天嫣儿溜进来都差点迷……”
话说了一半,沈轻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透露了什么,赶紧停住嘴,一双湿润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皇甫爵。
皇甫爵当然不会忽略她话语里的关键,他高深莫测地眯了下眼,沉吟了许久,才在沈轻嫣的战战兢兢中开口问道:“对了,本王还没有问过,嫣儿前日夜里是怎么躲过王府的重重防卫?竟然一直溜到了本王的寝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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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人看啊没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