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至,富丽堂皇的浚王府像是被淡淡的夜幕笼上了一层薄纱,习习凉风在花间树梢轻巧溜过,这会儿正是府中用晚饭的时候,一整天的忙碌繁杂仿佛悉数褪去,只留下一院寂静,使得原本就一派花墙掩映、美轮美奂的园子像是染上了层仙气。
但此刻,正扶着假山艰难挪动的沈轻嫣显然是没有什么心思欣赏这人间至景。
肩上的伤处虽然已经被她特意又滴上了几滴雪玉露,但在走动之间,还是会不时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以她现在的状况,真的不适合从床上下来,何况现在她还妄想从戒备森严的浚王府中逃离。
“密州的消息,今晚一传来就报告给我,无论多晚。”皇甫爵今天离去时的话语似乎又响在耳边,沈轻嫣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下。
今晚,皇甫爵就会知道她这个女儿是假冒的,她也只能在消息还没传回来之前想办法溜出去。
不过,不知道会不会还没逃出去她就已经死在了王府错综复杂的小路上……沈轻嫣轻手轻脚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重重地喘息了几口。
想她沈轻嫣活了整整五百年,就连刚失去父母的小时候也从来没受过这种苦啊,这会儿却搞得自己一身狼狈。
就算逃出去,也不知道这条小命还能撑个几天。
只是,哪怕她的命注定只有这么长,沈轻嫣也不想让皇甫爵成为终结她生命的那个人。
她情愿最后的记忆里留着的,只有他对自己的好。
毕竟,皇甫爵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捧在手心的人。
今夜的浚王府安静得出奇,平时来来往往的巡逻的护卫此刻也全都不见了踪影,不然,她大概刚出寝楼就被人给逮回去了。
即使这样,沈轻嫣也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刚歇了会儿脚,她就又按着石头站了起来。
此刻的她不敢太过耗费力气,等找到王府院子的围墙,她还妄想用体内仅剩的那点法力从墙头跳出去呢。
只不过,这一跳,估计又得去掉她半条命。
唉,原本来这王府内是想着投机取巧,依靠皇甫爵的福泽庇佑躲些劫难,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还是差点连命都搭了进去。
也不知道在王府里转悠了多久,在成功地躲过两次路过的丫鬟之后,沈轻嫣终于找到一处看上去比其他地方高出许多的围墙。
这道围墙延伸得很长,看上去就像是把这广阔的庭院都包围在了其中,看来,十有**就是王府的外墙了。
原本以为逃出王府会是件难如登天的事儿,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她找到了外墙,只要跳出这堵墙,就不用怕皇甫爵会杀她了……甚至,两人大概连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沈轻嫣竟然觉得胸口一阵闷闷的痛。
在山上修炼良久,她早已知道人各有命,也眼睁睁地看着很多动物朋友在自己面前过世,几乎都快看淡了生死离别,但是这一回,她却生出了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强烈眷恋。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捏着她的手,问她喜欢吃蜜饯还是点心,再也没有人费心给她疗伤,再也没有人会在危命关头抱着她逃出生天……
沈轻嫣垂下眼睑,长卷而浓密的睫毛把她的情绪全都遮在了眸底,但是,长睫上凝结的那一滴摇摇欲坠的眼泪,还是泄露了她的心事。
“对不起……我也不是特意要骗你疼我的。”她轻声咕哝着,不敢再回头看这满园的繁景。
她害怕看过之后,自己真的没有勇气跃过那道墙。
罢了罢了,若是她逃出王府,有命活下来,以后定要好好护佑这浚王府,就当是报答他救她一命,又疼宠她两日的恩情。
沈轻嫣深吸了口气,尽力忽略肩上的伤痛,半蹲子,瞅准了墙头的高度,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上面跳去。但显然,她太过高估了自己此刻的灵力,也低估了自己的伤势,肩头猛然爆发的疼痛直达心扉,使她的身子不由得一斜,眼看就要朝墙上撞去。
完了,看来她命中注定是要死在这王府里。沈轻嫣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堵平时根本不放在眼中的石墙撞死,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但在下一刻,她却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似乎都被揽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紧接着,那人紧紧地环抱着她,似一只矫健的黑豹,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她……竟然没事吗?沈轻嫣后怕地惊喘了两口,不敢置信地悄悄睁开一只眼,待看清接住自己的人是谁之后,小脸不由得又是一阵苍白,张开双眼,怔怔地与他对视着。
皇甫爵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双眸紧紧盯着她,里面似乎酝酿着能吞噬天地的狂风巨浪,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像是覆上了一层冷冽的冰碴子:“本王还不知道,原来本王的女儿还练就了一身轻功。”
沈轻嫣僵直地趴在他怀中,看着他早已看不出一丝温暖的表情,存了许久的委屈与不安瞬间全数爆发出来,眼眶一下就变得红通通地,两串泪滴蜿蜒着从眼角滑落。
跟刚刚醒来时的存心欺骗不同,这两行眼泪,是从她的心里流出来的。
就算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假,就算明知道他对自己的疼宠只是暂时,但面对这个全天下唯一一个对她说过会好好照顾她的人……她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委屈全都宣泄出来。
看见沈轻嫣抽噎的孩子模样,皇甫爵纵使有满腔怒气,也不由得压了大半回去。他紧皱着眉头冷声道:“告诉本王,你为何要逃?你是不是……一直都是骗本王?”
白天离开寝房时的那句话,本来就是皇甫爵特意说给她听,为了试探她,他甚至还让展翼把巡逻的护卫全都撤了,反而加派了几名暗卫,时刻注意着沈轻嫣的动静。
让他失望至极的是,竟然真的有暗卫去给他报告,沈轻嫣趁丫鬟出门拿饭,偷偷地溜出了寝楼。
想到她的逃月兑,皇甫爵抱着沈轻嫣的手臂不由得又加大了力道。
“我……呜……”沈轻嫣一开口,就不由得呜咽出声,她干脆放肆地把小脸直接埋到了皇甫爵的胸口。
反正这辈子也只能埋这么一次了。
“你知不知道骗本王的人,都是什么下场?”皇甫爵的右手飞速地爬上她的脖颈,紧紧攫住她荏弱的下颌。
沈轻嫣浑身战栗了下,别无选择地闭上了双眼。
“王爷——王爷!”人未到声先至,展飞离这院墙还有百十步,看见皇甫爵的身影,顿时大嗓门地喊了出来。
皇甫爵正在震怒之中,听见他毫无规矩的大喊大叫,钳住沈轻嫣的手放开,转瞬指尖又多了两根银针,朝着展飞的方向飞快地射过去:“没规矩的东西!”
“哎呦!”展飞轻呼一声,捂住自己受伤的左臂,如果不是皇甫爵手下留情,此刻他捂住的——大概就是心口。
但这节骨眼上,展飞却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单膝跪在地上大声道:“禀告王爷,密州消息已经传来,莺莺姑娘在王爷离去八月后,确实产下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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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看着单薄的收藏数,感觉好纠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