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落髻山上忽降大雪,气温骤降。运粮进山的小道被冰雪阻断,山上粮食日益紧张。少冲令董先成、陆家丰率一万名男女出红堡,沿着山间小道向南行至滇南就食。这日少冲正与陆纯、刘春山、焦手等人议事。李浩瑜拿着一封急信进来,少冲笑道:“必是陆老他们到了。”示意李浩瑜将信交给陆纯拆看,陆纯也不客气,拆信来看,只一眼,手就颤抖起来,脸色灰白难看。众人皆惊,李浩瑜忙将信转到少冲手里。少冲看过,一时目瞪口呆。刘春山小心问道:“座,出了什么事情?”少冲道:“冬使和陆堂主遇难了。”众人闻言莫不含泪悲叹。
少冲道:“送信的人在何处,让他进来。”李浩瑜将送信人带了进来,信使行过礼哭泣道:“右使和陆堂主死的太惨了,座要替他们报仇啊。”少冲问道:“你起来,慢慢说。”信使起身,将董先成、陆家丰及大军遇难之事简要说了一遍。原来董先成、陆家丰一行途径谋统府时,被当地苗白十三家洞主截住去路,大队被困五丈谷,历时十余日粮尽水绝,董先成便亲往交涉,当即被擒拿,董先成怒斥酋长失信竟被当场烹杀,苗人又诱使陆家丰归降,待众人真的降了后,竟将老弱尽数杀了,年轻健壮的男女沦为奴隶。陆家丰等三百七十六名主事以上职官又被开膛破肚,取出心肝炒食,再将尸体悬挂示众,十里之外可闻乌鸦聒噪。
陆纯闻讯摇摇头道:“这十三家洞主与我教多年交好,不想如今反目为仇,这其中的缘由,座不可不查。”少冲道:“陆老想说什么?”陆纯道:“有人说段玉明做了总舵主之后,为了政绩横征暴敛,惹得民怨沸腾,清议院接到好几封密告的信件,我每每派人去查访,都不得要领,可见此人的手段是十分的高明。”少冲道:“陆老既无真凭实据,凭什么说他是用了手段呢?”陆纯闻言哑口无声。焦手笑道:“能做事的人总是有点小毛病的,陆老你这话扯远了。我听说张默山为了平定四川,不光准备了十万大军,还预备了几百万两银子用于收买人心,这十三家洞主必是被他收买了。”刘春山道:“是啊是啊,这些蛮子都是见钱眼开的。”
李浩瑜请示道:“是否要拟一道谕令,要段总舵拟定一个清剿十三家的方略?”少冲点点头,李浩瑜便带着信使下去。焦手笑道:“李堂主年轻有为,座真是识人有方啊。”刘春山道:“光是识人,还不够,座高明之处是敢用新人,要不然像他这般年纪能做个书办就不错了,哪里能与闻这等大事。”
正说着,忽听门外“啪”地一声脆响,有人“哎呀”惊叫了一声,少冲不悦,但见李浩瑜飞奔进来,神情惶惶道:“不好啦,不好啦……”少冲正待要问,猛听一声巨响,声大如雷,案几突然一颤,房顶扑扑落下一堆尘土,侍卫忙护着少冲等人冲出议事堂,但见西边天空一片血红,一轮残阳极其惨淡,山鸟阵阵南飞,声音凄厉。陆纯等人吓得手脚麻软,不知所措,少冲便命人赶紧送下山去,此时见李迎飞奔上山来,见少冲平安无事,一头钻进少冲怀里,大口喘起气来,少冲欣慰万分,望着满天的红云苦笑道:“连山上的鸟都要离去了?看来落髻山气数已尽。”
恰在此时,忽然大地猛地一颤,天地恰似掉了了个,李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但见大殿摇了一摇,灰土纷纷坠落,少冲抓起李迎便走,此时突然地面猛烈地摇动起来,议事殿轰然倒塌烟尘四散弥散开。
少冲奔到半山腰,见山前的台阶断裂,道路已被毁坏,满地的都是死尸。祭天台此时已经断裂,石头滚落一地,众人四散奔逃,少冲喝道:“慌什么?都停下来!”叫了几遍,并无人应,李迎道:“不好!我走的时候余姨还在睡午觉。我要回去看看。”少冲道:“我另外派人前去,如今山上大乱,你就跟在父亲身边。”
李迎道:“不行啊,我放心不下,我去去就来。”挣开少冲便走,少冲正要叫人拦阻,忽见李浩瑜、赵晓广、周南三人赶来,少冲道:“教主怎么样了?”赵晓广道:“教主不见了踪影,死活不知。”少冲道:“混帐!还不去找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喝走赵晓广、周南。
李浩瑜道:“属下刚刚在通天洞公干,突然山崩地裂,洞就塌了,属下一路狂奔回来,山上遍地尸体。座,大势已去,快离开落髻山吧。”少冲哈哈大笑道:“连通天洞都塌陷了,山外的张默山岂能平安无恙,咱们就整备大军,浩浩荡荡杀出去。”正在此时,陆纯率领清议院众人赶来道:“座可安好?”少冲道:“一切平安,其他几位院主呢?”
陆纯道:“焦院主遇难了,刘院主下落不明,如今通天洞塌陷,红堡前的栈道崩断,西北的金刚山却塌出一道大口子,由此出去,走五十里,到三江源,顺着江水可以南下滇黔,座,我教危在旦夕,下令吧。”少冲点头,令李浩瑜召集各院堂正主,喝令道:“各院堂立即集合人马,抛去一切粗笨之物,只带五日口粮,烧毁房屋文档,由陆院主亲率向西北进,转由三江南下。华立平领兵断后,周南巡查总教寻找教主和刘院主,不可丢下一位同教,一间屋、一颗粮、一片瓦不可落入敌人之手。”众人应声各自准备。
李迎回到小西湖别院,房屋皆已倒塌,几个兵卒正在废墟上搜寻伤着。李迎没见到余已己,忙来询问她的下落。一个兵卒说道:“余掌宫被倒下来的房梁砸伤,让人抬去救治了。”李迎松了一口气,问道:“别的人怎么都不见?”众人流泪道:“房子倒塌太快了,根本就来不及跑。”
余已己躺在一条毛毯上,左腿绑着夹板,一动不能动,见李迎含泪走来,便宽慰道:“我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座可安好?”李迎点点头,余已己苦笑道:“真是天意弄人。活了大辈子,别说没见过,听也没听过。我刚才正在屋里睡的香甜,忽然感觉床在颤抖,还以为是在做梦,哪里知道竟是出了这事。”
李迎道:“余姨先歇着,我去收拾几样东西,路上好用。”余已己道:“算了,这些瓶瓶罐罐,平素还舍不得,如今碎了正好。”李迎笑道:“余姨说的是,我去去就来,不会耽搁的。”李迎爬到废墟中正在搜索物品,忽听有**喝一声道:“那人快下来。哪个堂的?”李迎抬起头道:“是我,找几样东西!”那人认出是李迎,忙赔笑道:“原来是大小姐,恕罪,恕罪。座有令各院堂不得搜寻无关之物,带上五日口粮,即刻到祭天台排队编组,中宫监在风衣府大门前。”
李迎扶着余已己赶到祭天台时,四下已聚齐数千人,扶老携幼的,灰头土脸的,残肢断臂的,垂头丧气的,暴跳如雷的,呜咽哭泣的各色人等都有。
少冲见二人平安无事,心中大喜。见余已己受伤反而怒斥道:“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还能指望你作甚?”余已己不敢吭声,李迎道:“爹放心,女儿和余姨结伴,能照顾好自己的。”少冲哼了一声,不再理睬二人。
等到半夜,大队正式开拔,风衣府铁心堂一部打头先行,中宫监夹在中间,数千人穿过干涸的小西湖,翻过金刚山,凄凄惨惨地离开了祖祖辈辈居住的落髻山,朝着西边茫茫雪山高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