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海听了这话,心中却是深深警醒,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有些孟浪了。却是站起身来,对林竹琴和灯儿拱了拱手,正色道:“苏某此番出门,先前倒还有些警觉,不久却把长辈的叮嘱全然忘在脑后。今番若不得两位的提醒,只怕还沉溺在享乐之中不知自拔!这边就先谢过两位了。”
林竹琴生性豪放,大剌剌受了苏明海这一礼,也没什么。灯儿却是红了脸,忙偏转了身道:“可当不得先生如此说话”。苏明海又坐了下来,笑眯眯地对灯儿道:
“灯儿姑娘年纪虽小,却是聪明懂事,又兼见多识广,又怎么能不称赞那,想必你也跟着你家小姐出门好多回了吧”?小丫头大是受听,仰起脸来,骄傲地点了点头,笑得眼睛都变成了两个月牙儿。苏明海接着又道:
“刚才我们都站在船边,灯儿怎么会以为是空船,跑过来占了跳板呢?你也说给我听上一听”。
这一下,小丫头本来红了的脸更是发紫,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明海早已慢慢想明白了,这赵弘之生得一副千人踩,万人迷的模样,那秦音大小姐也是柔弱非常、楚楚可怜。这一双男女分明是相互看对了眼。这小丫头又兼善解人意,这才跑出来寻个由头,好和他们搭上话头。
秦音在一旁听了,羞得啐了一口,“怎么说的旁的话头上来了”!跳起来跑到船后去了。几人嬉笑了一会,说不多久,赵弘之也是起身,偷偷模模地往船后行去。
船从凤桐到永平是逆流而上,行程甚慢。二百来里水程足足走了四天,但沿途风物鼎盛,景色秀丽,三人一路谈风论月,倒也不觉其繁。到了永平还不肯罢休,又要一起进了永平郡游玩。
苏明海提起一个大麻袋,里面沉甸甸足有**十斤重量,一看就知道装的乃是兵器。
赵弘之在凤桐上船时没开口说话,但这一路和苏明海早混得熟了,便上来踢了这麻袋一脚,贼忒兮兮地道:“十六郎,这永平行省乃是兵器产地,你带了这一大堆东西还想着到这儿来做兵器买卖不成?这可是违法的啊!”
苏明海在上船时不愿暴露自己游戏空间的事,就找了个由头,转身把这堆战利品都拿了出来,当作随身包裹提上了船。只是当时大家都刚刚认识,谁也不好意思来问这个缘故。此刻见赵弘之说话,便拿出一把长剑来晃了晃,又知道赵弘之两个随从拿的还是普通兵刃,就一人手里硬塞了一把百锻长剑,笑着答道:
“这些是我这一路杀了盗贼得的一些东西,沿途各郡虽然价高,却一时收不了这许多刀剑。这永平乃是边关,想必武器需求量也大,这些物什钢口都还不错,也不忍随便扔了,故而想着到了这里一齐卖出,也好赚些盘缠”。说罢就将和刘鸣桐的纠葛和众人说了,当然自己曾在太阳城受辱之事,自然瞒过不提;杀黑衣众并古承十二人太过妖孽,也将人数减去了一半;陶岭一战九条人命,更和孟家血案一齐推到黑衣众头上。
那赵弘之听到刘鸣桐在宴席上暴起要杀苏明海,神情虽然愤怒,眼中却还有些茫然,倒是为那侍女的一双素手怜惜的多些。林竹琴那秦家也是有魔师镇守的大家族,自己又多有游历,知道上位者的这些肮脏勾当,便在一边解释道:“那刘鸣桐又是烹马,又是杀美人,种种勾当,要的就是招揽苏小弟这个人。这贼子叛国自立,本不是什么好人,后来十六郎不肯落套。似这等人的强盗心性,得不到的就要毁掉,自然就要杀人了”。
赵弘之听得大为惊奇,叹道:“想不到这天下竟有这等恶毒之人”。他终日读书,人虽风流倜傥,心中却难免有许多人性美好的幻想。到后来听说刘鸣桐手下回家路上杀人夺财,灭了孟家满门,又到陶岭追杀人家幼女,最后还在大桑树上以血留字。更是义愤填膺,大怒道:“我定要到永平郡递上一份折子,劝说大人起兵讨伐”!他乃是秀士身份,倒确有向一省主官递建议的权力。
秦音在旁也是听得大为不忍,和赵弘之相对唏嘘。林竹琴却从中听出些意外的味道来,她倒不以为就是苏明海在陶岭上杀人,更不觉得这小子有让这一众高手杀人嫁祸的底牌。不过这事件中间有些漏洞,却是一览无遗,暗想着:“定是这小子奸猾,又和刘鸣桐有仇,见了陶岭上许多尸体,知道是黑衣众所为,便故意在树上留字表明……”
一行人边走边聊,渐渐就到了永平城外。这永平行省因为地处边境,所以城墙高度和规模都有特许。普通的郡城城墙按上郡、中郡、下郡,其高度为二丈四尺、二丈一尺、一丈八尺。永平省各郡却一例增高六尺,而这一省主城,城墙更是高达三丈三尺,城周十里,紧急时可容纳十万人口。众人走到城下,只见城墙高耸,堞楼密布,上面许多箭射枪刺的破坏痕迹犹在,许多地方颜色发黑,却是历年作战时蚁附登城,牺牲的战士鲜血给深深地浸润了进去。
大伙儿路上本是嬉笑自如,但到了这永平城下,俱都被这杀气腾腾的沧桑感染,就连苏明海这等人物,也是再笑不出来。
城墙虽是高大凶猛,城门盘查却甚是松懈。这一行八人,倒有五个带了兵器,苏明海还提了老大一个麻袋。这永平一带又兼武风鼎盛,许多人都带刀携剑,因此城门口的兵丁连问也不来问上一声,就放了众人入内。
城中居民也是懒散,他们进城时,正当下午,暖洋洋的阳光斜斜地挥洒出一簇簇光芒。街上竟有许多人挂着一双睡眼,打着呵欠,明显是刚刚午睡起来。这才过了二月,路边的柳树都还没爆出芽来,更无什么农事。人们俱都是睡到早上九十点钟才起床,怎么这儿的人才刚吃了不知早饭还是午饭,就又睡了个午觉?这满街上又有许多打铁铺,叮叮当当的,他们又怎么睡得着?苏明海见了,也不禁摇头苦笑。
林竹琴对永平城看来甚是熟悉,对苏明海道:“你这许多百炼的兵器,怕一般店铺骤然之间也收不下,我知道一家大的,这便带你去看看罢”。说罢带了众人七拐八弯地穿过一条小巷,到了另一条街坊上,走了不远,就看见了一座三层高楼,红漆大柱,甚是雄伟。楼外挂了极大的一块牌匾,上面书写了三个大字:“百安居”。
众人进了楼,里面厅堂颇为宽大,四周墙壁橱龛,摆满了兵刃盔甲,装饰精美,都是上档货色,便连锁子甲都有一副。
林竹琴上前对了掌柜问话,那掌柜一听竟是来卖兵器的,心中虽有不喜,脸上却还带了笑容道:“若是好货,自是高价收购,但如是寻常制式兵刃,我们这儿却是照一般精铁价格来收的。”
苏明海闻言,就在柜台上一字摆开了五把长剑,两把重刀,一对铁尺,一把弯刀,又放上三把分水刺,最差的也是百炼精钢打造。那掌柜的仍是笑眯眯的,眼光却渐渐犀利起来。等苏明海将拧开变成四截的古承那根马槊轰隆放上台面,这掌柜再也忍将不住,脸上不由得露出惊色!
凡是到这里来卖陈旧兵器的,都基本上是杀人得到的战利品。其他的倒还好说,但那一把弯刀乃是血炼,绝对是高阶战士的专属兵器,就连他这百安居也没几把。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如何杀得了这等高手!
在永平省,一般三十炼的刀剑,重二三斤,乃是一般兵士的制式装备,价钱是十五到十七个银角。而百叠锻打的精品,象苏明海用的一把,五个人在急箭溪洗了大半天铁沙,足有六七百斤,却只打了一把五斤九两的长剑。就是不算血炼,价格也要四个金币。便是分水刺这等斤把重的小兵刃,也得七八个银币。而血炼兵器更是不得了,一瓮妖兽血液,最差的也要十多金,还有价无市。象这把弯刀,价值就要在十**个金币以上。
这掌柜的认得这些兵器多是永平出的精品,心中戒惧,也不敢太过压价:这两把重刀每把都有十三四斤份量,不过却只有钢口部份是百叠锻打,其余皆是三十炼的精铁,故而将五把长剑、两把重刀都按二到三金的价格收了。铁尺算了一金三银,分水刺按七银收,弯刀付了十六金币,马槊重达三十六斤,更是付了二十一金。
这一下,苏明海竟多了一笔四十七八金币进账。真要按苏明海前世的购买力来算,这所有的钱加起来差不多要二百多万!赵弘之在一旁看得眼红,大叫道:“十六郎发了这等大财,晚饭可要到酒楼请一请客”!苏明海身上还有四五十金币的收获,足够他用上许多年,这些钱财自不放在心上。嘿嘿笑着道:
“呵呵,以后几日,一应花销都算在我头上”。又对了林竹琴四人道:“今天这意外之财可都是林姐姐的功劳,林姐、琴姑娘、灯儿、砚儿,你们可一定要在这店里挑上几件,也算我的一点谢意啊”。
秦音的另一个丫环却叫砚儿,性子极是温顺,言语不多。但一齐在船上相处了四日,大家也知道了她的名字。
这掌柜的付出这么一笔钱,饶他也算是永平有名的大店,也将店里的周转去了大半。心中有些不舍,忙在一旁问道:“几位大人,本店的武器盔甲也算周全,在永平也是有名望的。楼上更有几件血炼的精品,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一律按九折结算”。
林竹琴刚才见苏明海随手就塞了赵弘之两个随从各一把长剑,知道这小子大方,也不来矫情客气,欢欢喜喜的挑了把尺二百锻短匕,给苏明海花销了八贯钱。
秦音看着柔弱腼腆,其实脾性也极为大方。随口推托道:“我也不喜欢这些东西,却是不用了”。话语出口,心中才想:“我说不喜欢这些,岂不是就有还要出门,想他给我买其他东西的意味在?这可羞死人了”。偷偷看了赵弘之一眼,脸上不禁红了起来。
“这么多钱,十六郎拿着还嫌重呢”。林竹琴却是不客气,给秦音挑了一张雕刻精美的女式画弓,五贯,又给砚儿、灯儿各依着身材选了两张艺术品味道居多的软弓,塞了过去:“以后拿着射鸟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