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堆衣甲凌乱的兵士里,终于走出了几个人,当先一人拿起火把,照亮了自己的面容,仰头大喊道:“林都统,在下乃劳瑞恩校尉麾下百人长,包辰龙,以前和都统大人喝过酒的……这些兵士是我沿途收拢……里面官职最高的就是我了。”
林都统见这人却是自己认识的,皮甲上又溅了不少血迹,连臂甲都遭人砍落了一半,显然是经历了血战。脸色就转缓了几分,转头向耿豪大声道:“耿大人!下面是劳瑞恩大人麾下的百人长包振龙,这些溃兵是他沿途收拢的。”
耿豪见人员已经确认,远处的马蹄声又越来越近,点头道:“快开城门,将这些人放进来,仔细甄别,防止奸细混入!”
沉重的城门,终于在外面的一片呼喊声中吱呀吱呀地慢慢打开。才刚刚开了一线,这些溃兵就一拥而入,竟然将几个开城门的士兵都挤到了一边。一边冲还一边大声呼喊:“快跑啊!敌军马上就要来啦!”
因为旁边的城墙上就有人,随时可以支援,城门防守的只有一个百人队。那百人长听这些兵油子说话暧昧,勃然大怒,大喝道:“架盾!有乱闯者,立时格杀勿论!”
三十来把大盾顿时怦怦啪啪架起,将门洞堵得严严实实。但这些溃兵见后面马蹄声越来越近,哪里顾得了许多,后面的不断涌了进来,前面的想立足也立不住,继续前冲,顿时将盾牌冲破一个缺口,跑了五个人过来。
那百人长情急之下,大呼道:“架矛!”又是三十来根长矛架到了盾牌之上,前面的溃兵立足不及,顿时被刺杀了二人。其余纷纷后退,被后面的人一挤,尽皆起了拼命之心。一面大骂,一面提起刀来就和这些长矛互砍,一时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之声响成了一片。
百人长见这些人临阵逃跑在先,向自己的兵丁动手在后,愤怒之下,却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埃希各**令,对于盔甲有严酷的规定:“临战败阵,凡有卸甲逃跑者,定斩不饶!”军队溃败,最怕的就是卸甲而逃——一个兵没有了盔甲,往往四五个都打不过人家一个,只要盔甲在身,就有反击的余地。当然,这个命令里面,也有穿着盔甲逃跑不便,让士兵不得不结阵自保的意思在。
所以这些溃兵凡是敢回到新碧关的,哪怕皮甲被人砍得只剩半付,也要抗在肩上背回来。但对兵刃的规定就没有这么严格,所以,战阵败退,总有一些扔了兵器的。但奇怪的是,这些冲在前面的溃兵,每一个手里都拿着兵器——这些虽然大部分是老兵油子,知道武器的重要性,但也不至于里面连一个不懂事的新兵都没有吧……而且……好像貌似到现在二个多时辰了,外面散出去的探马还一直没有回报?
城门内刘老大一帮人也知道溃兵这么混乱入城,对城防影响甚大。见那五个越过盾阵的溃兵跑来,人多对付人少,立刻将五人按倒在地,将他们拉了过来对那百人长道:“大人,我们也来帮忙吧?”
这百人长此时已经领悟了这些所谓‘溃兵’的底细,他也是认识刘老大的,见状大喜道:“这些人是奸细!刘老大你们快去帮忙!”说罢提刀就要赶上前去。
“好!”
刘老大才一点头,忽然掏出了一柄刀子,揉身闷住那百人长嘴巴,一刀就捅进了他的头颈里去!随手拿起这百人长弯刀,挥手一劈,又砍死了边上一个来不及反应的弓刀手。他旁边那些丁壮也纷纷出手,顿时放倒了留在里面的十几个兵丁。
也有几个反应快的,立时挥刀反击,但长刀砍在对方身上,锵锵有声,这些人的衣服破裂,全露出了里面铁甲灰蒙蒙的寒光——“妈的!他们穿的是链甲!穿的是链……”
声音嘎然而止,却是被后面的人迫近,一刀毙命。
这一个百人队,大部上前去了堵截溃兵,留在里面只有三十来人,其中更有二十来人是近战薄弱的弓刀手。而刘老大这一帮五十余人,外加五个溃兵,更有二十八人穿的是五百人都统以上将官才可穿戴的链甲。骤然动手之下,不过三五个照面,就已将这三十来人屠杀干净。这五十多人,继续前扑,锋刃不避,又切瓜切菜一般向夹在中间的三十多个矛手砍杀而去。
这些盾手矛手见后面突然生变,就有十来人忍不住将兵器调转过来,盾阵顿时出现了破绽,被后面密集的军兵一拥而入,大部分人甚至连递出刀剑的机会都没有,就已被剁成肉泥。
赵弘之算计的这一番里应外合,攻占城门,竟然只付出了外面的军兵死伤十一人,里面的内应重伤一人的代价,就已把这防守门洞的百人队屠杀殆尽。
“敌袭!敌袭!”
上面的林都统想不到自己一时疏忽,竟然放进了一群伪装的敌兵,早已大叫起来。耿豪立时下令:“下城!给我夺回城门!”
但等到他的兵马跑下城墙,门洞里不但把刚才百人队余留的四十张大盾竖起,甚至还有人跑到街中,将两边的盾车都拉了七八辆来。耿豪连忙命人阻截,却依然给人家抢了三辆回去,连同盾牌一起,将一个门洞出口堵得严严实实。耿豪仓促之下,只得用盾阵来撞,长矛手则跟在后面乱捅。但这个门洞里,密密麻麻挤了三百来人,靠盾阵又哪里撞得动?因为急急忙忙上前,反而给里面的人给捅翻了十几个。
这样的阵势,靠人命去填,还真没什么办法。他们窝在门洞里,连弓箭都吊不进去。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里面还夹杂了其他的兵甲交击之声……上面瞭望的士兵已经在大喊:“将军!敌人的步兵!敌人的步兵,已在一百五十步之外!”
耿豪的脸色猛然白了下去——他已经想到,原来刚才的马蹄声响和城下溃兵的喧闹,为的是掩盖这些步兵的接近!
这个门洞,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要夺回来,除非用冲车或盾车来冲!但他这是守城,根本没有冲车,盾车这一条主街只有八辆——刚刚还给对方拉了三辆去,另有一辆在刚才的争抢中还损坏了。他拿四辆盾车和对方三辆盾车和四十面大盾消耗,鬼都知道谁能占据上风。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火攻!但引火之物,一向放在兵库,现在又开始搬运城防物资不久,刚开始趁着丁壮精力旺盛,搬的都是笨重的城防器具。如今敌人后援就在城外,一百五十步,距离只有半里地不到!去搬,还来得及吗?
耿豪立时下令:“盾阵!给我继续撞击不惜一切代价,将敌人阻截在城门之内!”
——你赵弘之充其量也就五千人,现在实在没办法了,那大家就在门洞这儿耗呗,无非就是拿人命填吗。
一面又令人去库房搬运守城物资:“就算你后面还有石柱关来的援兵,到这儿再怎么样也要到明天早上,而且还是人困马乏,那时我早把城门给堵住了!”
赵弘之这番进攻新碧关,除留下数百人手管理降兵之外,总拢了自己手下剩余的二千五百步兵、赵弘涛的一千五百骑兵,还有外围作战的前揽苍山喽啰,共五千人。连一具攻城器具都不带,为的就是赶时间,出其不意攻破城门。到时只要骑兵一入,在长街上纵横奔驰砍杀,就胜局已定。至于后续防守,才是从石柱关赶来的六千郡兵的任务。
其实耿豪所料确实不差,他那石柱关赶来的六千人,初六夜间赶路一百三十里,中途就掉队了近二成之多,剩下五千,今天一天下来,还在宁宣楼一带,人马已经变成了四千四百。接下来还要不眠不休,跑这九十里地,到明天还真没什么战力了。
此时变成了耿豪在拖时间——他要拖到城防物资到来,然后无论是用烈火还是沙袋,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封住城门。
赵弘之、赵弘涛、谢朋策、鲍勃等人都已到了城外,步兵也已经到了门洞之外,骑兵更已做好了冲刺准备,但城门却一直冲突不进。这几人向城头眺望,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这是,谢朋策旁边的一个亲兵十人长,忽然迟迟艾艾地道:“大人……小人有一个想法……”
这人,正是去年苏明海从揽苍山回到石柱关时,在谢朋策门外站岗的两个士兵之一。这两个人因为当时被苏明海各自送了一把百锻利器,又夸奖了几句,谢朋策就把他们从伍长提拔成了十人长。这说话的,名叫尉迟昭,另一个比他大两岁,叫做班思泓。
谢朋策如今是病急乱投医,虽然不以为这么个小兵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却依然道:“唔,说来听听……”
这下子连苏明海也注意到了这个小人物,他毕竟还有些少年习气,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了这个青年人,笑了一笑问道:“哈哈,谢大人手下,看来是人才辈出啊……嗯,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