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慎行在金鹰帝国素有贤名,此行又为巡视而来,因此便是在这么个小村庄里,也和左近的男女老少,拉拉扯扯得说了许多话,顺便了解了一些民情政治的情况,心中渐渐对几天前从怀高郡得来的一些数据有了一番论证。于慎行和村民们说了一些话,心中有了底细,这才将这些村民送了出去,坐下来吃饭。旁边两个随从也和他一齐同桌进食,显然在身份上有所不同。
又过了一会,忽听外面有马蹄声笃笃传来,紧接着就听到了百人长曹家星的一声大喝:“来人止步!”
于慎行一向亲民,闻言对旁边两个随从皱眉道:“曹将军小心太过了吧,我们在此歇脚,莫非还不让人过路了不成?林先生,你出去看看?若是过路的,就放他们过去吧。”
他这两个随从,一个叫林易光,一个叫柯常隆,原本都是江湖中的豪侠,俱有七级身手,因为敬佩于慎行的为人,才先后跟随。因此于慎行对这两人一向尊敬,平时都以先生称之。
两个随从中一个白面微须的汉子闻言,立刻掠出门去。过了好久,方才回来,脸上变色,俯身在于慎行耳边轻声道:“大人,来的人怕是沮桦魔师苏明海,看样子是要投奔咱们金鹰帝国。”
于慎行脸上一喜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太末行省盘桓,为的就是此人,他如今在沮桦再无立足之处,呵呵,能投奔的,也只有我们金鹰帝国了……”激动之下,手腕一抖,将旁边的一只筷子扒拉到了地上,他却浑若未觉,兀自问道:“林先生,你可看清了,那人真是苏明海嘛?”
林易光显然有些无奈,苦笑道:“我也不认得苏明海长得如何,不过当先那少年,修为深不可测,自称苏明海。那三人说的又是沮桦帝国的方言,想来不会差吧。”
于慎行将手往自己脑袋上一拍,失笑道:“呵呵,林先生,你看我都有些糊涂了,我们大家都未见过苏明海,却还来问你这般言语!”说罢旋即立起道:“快快!林先生、柯先生,我们快快出迎!”拉着两人往外就走。
苏明海和靳晓竹、习厉二人站在外面,见前面那一家院子里跌跌撞撞跑出一个清秀老者,手里还拉着两条大汉,出了院门,大概才想起如此行径有些不妥,方将二人放开。却不知自己嘴角上还挂了一颗饭粒,疾步向这边走来。暗道:“这于慎行倒真有些周公吐哺的风范啊……”
立刻抢先上前两步,躬身道:“先生莫非是金鹰帝国右相于大人嘛?小子沮桦草民苏明海,见过于大人!”
于慎行见眼前这少年双眉飞扬,面貌俊秀,也不由得暗赞一声,慌忙回礼道:“闻苏大人为沮桦帝国逼迫,于某在这太末行省,候君久矣……”
苏明海见于慎行丝毫不作掩饰,自言有意在这一带等候自己,心中也对他起了好感。不过他此行只为避祸,并不愿意牵扯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去,因此依然道:“小子此来,只想在金鹰帝国求个立身之地,开开心心做个平民,因此才特意来请大人帮这个忙,岂敢当大人如此相待。”
“哈哈,苏大人纵横沮桦,无有抗手,在这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于慎行见苏明海特意强调了要做个自在人,随意搭了几句,立刻将话题错开,看着苏明海身后一个猥琐无比、一个艳丽非常的一男一女道:“苏大人,不知这两位是……?”
苏明海见于慎行将话题岔开,也不再紧逼,笑道:“这位是习厉习先生,是我的一位朋友,此来是特意陪我做个伴儿的……”
靳晓竹见于慎行又将眼光投向自己,衽身行礼道:“于大人,奴婢姓靳,是苏大人的侍女,贱名不足挂齿。”
于慎行乃是金鹰帝国的大国士,虽然没什么搏杀经历,但也有着七级的水准。见这女子也是高阶战士,才会执意相问。却万万想不到竟然是苏明海带的一个侍女,顿时尴尬不已,连忙趁着向苏明海介绍林易光和柯常隆二人的功夫,将脸上表情掩饰了过去。
接下来,自然是宾主相得,和于慎行结伴上路。这位右相大人得了苏明海这么一个人才,立刻派了人向帝国皇帝报告,但他如今有旨意在身,却是只得继续向德恒行省方向走去。
金鹰帝国,虽然说人文鼎盛,比起沮桦来,文明程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但从太末行省北部开始,就算是入了神眼山系的外围,盗贼也极为众多。一行人走了两天,到了一处林密路窄的所在,就听得两边树林中唿哨一声,涌出二百余人来,大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苏明海见此地道路崎岖,于慎行手下又都是骑兵,不利作战,暗道:“嘿嘿,机会来了,这二百余喽啰,可是个麻烦。待我将这些人杀了,刚好趁势还了在金鹰帝国落户的人情!”
他这么一想,便立时对于慎行道:“大人,这些盗贼盘踞在此,不知害了多少百姓,待在下出手,除了这群祸害!”说罢就要上前杀人。
哪知于慎行显然明白苏明海心中所想,一把拉住道:“苏大人且慢!要知道寻常百姓,实在被逼无奈,才会落草为寇。待我上前问上一问,再动手不迟。”说罢下马走上前去,这下轮到苏明海怕失了这个靠山,连忙跟在一边,以防意外。
那群盗贼见一百精兵严阵以待,也不敢妄自动手。于慎行走到队伍前面,拱了拱手道:“老夫于慎行,不知哪位是当家作主的?还请出来叙话。”
苏明海在一旁撇嘴,暗道这老头迂腐过甚,怎么和一群盗贼讲起道理来了?谁知那二百余盗贼听了于慎行这一句话,尽皆愣住,好久才有人问道:“可是帝国右相,于慎行,于大人?”
于慎行笑道:“怎么?莫非还有第二个于慎行不成?”
那二百余人一听此言,稀里哗啦都跪倒在地上,中间一个大胡子高声道:“小人不知是于大人到此,不然万万不敢冒犯!”说罢又连磕了几个头,方才带着喽啰往两边让开去路,开口道:“我等为帝国罪犯,不敢请大人上山歇息,只能在此恭送大人了。”
于慎行却不肯罢休,继续道:“你既然知道这样做是犯罪,怎么还要上山落草?”
那大胡子道:“大人,我等如今在世间没了落脚之地,没奈何才会做这门行当。但我等落草三年,却只是收些过路钱财,从不曾伤过人命,还请大人明鉴!”
于慎行道:“哼哼,这样就不算为恶了嘛?不过我看你似有冤屈之处,你且说来听听……”那大胡子闻言立刻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原来,这大胡子名叫邓新武,原本是这德恒行省龙首郡的大户,祖上也出过一任封号子爵。到了他这一代,贵族身份虽然没有了,但几代经营,家业反而更加大了起来。结果这钱多了,就被附近一个叫钮觐安的子爵看上,要以二百余金贱价,入股他价值二千余金的产业的六成。邓新武当然不肯,这钮觐安倒也没有纠缠。但大约半年以后,邓新武一个经常借钱供他周转,自己同时赚些利钱的老户头突然死了。死的日子不偏不倚,恰恰在邓新武购买的货物已经起运,第二天到达就要付钱的时候。
当时邓新武也没想其他,只是四处筹钱,但那些老金主却都有急用,正在焦急的时候,那钮觐安有入股的一家粮行就上门来愿意借钱,借钱的时候就狮子大开口,加个两个条款:
一是让邓新武必须借二百金,其中一百金用于付货款,另外一百金用粮食代替。但这些粮食在龙首郡只值六十金不到,必须由邓新武运到瞰泽洲的五原郡去贩卖,才值一百之数,等若是要邓新武白白帮他们贩卖一趟粮食。邓新武的货物乃是一批铜料,本来就是要运去五原郡,顺便往回带珍贵药材的,此时周转不来,又可顺便买粮,损失不大,因此邓新武也只得答应。
二就是周期,必须一月内归还,若是一月内还不出,这个粮行就要入股邓家六成产业。邓新武也想到这是那位钮觐安子爵还记挂着当时的条件呢,但他家大业大,暗道一月时间,虽然商队不能从五原郡回来,但自己几笔货款就要收回,万一不行,家中典当些东西,也能还上这笔款子,因此也是答应了。
当时一切正常,邓新武本来还防着钮觐安从中使坏,但货款却都平平安安收回了,粮行的钱也在第二十多天的时候还上。但等到他从五原郡的商队回来的时候,龙首郡却突然出兵,包围了邓家,将邓新武捉拿下狱,罪名却是贩卖民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