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方设法威逼萧旒,并非是看轻了万宝斋的实力,国公府和光明宗对万宝斋的敌国财富都是垂涎已久,这一次宛转阁惊变不仅牵涉到了豫王、唐家帝藩两家,甚至连正邪两大势力翠湖、魔门首屈一指的青年高手也一并得罪,实在是岌岌可危,若是不趁机下手,师冥就不是最擅强取豪夺的光明宗宗子了。尤其光明宗这些年来为了重建在世俗中的力量,不知道花了多少金银,不管是后进弟子的训练,粮草兵器甲?的储备,还是各地秘谍的安置,都像一个无底洞,几乎将光明宗历代积累的财富都耗尽了,虽然依附唐家可以不必如此辛苦,可是光明宗想要掌控天下而非受人所制就不能置身事外,这些都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若非为了这个缘故,光明宗也不会因为得到了公输宗的线索之后紧追不舍,只因魔门六宗各有所长,其中最善于经济之道的正是公输宗,但是公输宗在魔门覆灭之后几乎烟消云散,而且缓不济急,怎比得上眼前的金山银海呢,只要想到这一次万宝斋江宁总号利用集珍大会聚敛的财富,师冥就觉得血流加速,激动不已。
可是眼看着萧旒刚有些软化,耳中就传来了杨宁冷冽的哼声,师冥心中先是一凛,但是想到临来之前,越国公世子唐伯山命自己刺探杨宁和万宝斋的关系,又是微微一喜,抬头向上看去。准备把握机会试探一下,若是杨宁和万宝斋真的已经有了什么瓜葛,那么以后就更有借口对付和“魔门”勾结地万宝斋了。目光在缓缓走下的杨宁身上掠过,师冥眼底闪过一抹惊诧的光芒,只见那个原本清秀平凡的少年眉宇间显出睥睨天下的雍容神采,就是天皇贵?也不过如此,尤其是那双幽深冰寒的凤目,即使在光线较为黯淡的宛转阁中也是流光溢彩,隐隐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和原本那双淡漠茫然,仿佛红尘十丈之中所有的爱恨悲欢都是过眼云烟,丝毫不能映入其中地眸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师冥心中顿觉一阵恍惚,他是光明宗宗子。心悬皇图霸业,所以对有资格和自己争夺天下的人物都有极深的印象,只觉得杨宁此刻展露出来的风华只有两人堪堪相比,一个是杨氏皇族地中坚人物。豫王杨钧,另一个则是朝廷视为洪水猛兽的燕王世子罗承玉,这两人一个雍容庄严,一个洒月兑可亲。都有领袖群伦的气度风采,若说杨宁比不上这两人的,那么大概就是这少年周身上下难以隐藏地冷漠气息吧。那是一种冷傲孤绝的气质。给人一种即使身在千万人之中。也仿佛在荒野雪原上踯躅独行的印象,这样的气度风采。令人即使心生景仰,也有一种难以亲近地感觉。
只是这一恍惚,杨宁已经走下楼来,淡淡瞥了师冥一眼,他的目光透过敝开的阁门,在外边侍立地四个青衣鬼面地护卫身上停留了片刻,只见那四个护卫虽然依旧眼带怒火,但是依旧按刀守在门前,一副随时候命地模样,眼中闪过漠然的神采,随即移到了陆宏渐身上,淡淡道:“这里地事情和陆先生没有关系,你走吧。”
陆宏渐素来不喜欢和权贵相交,虽然师冥到来之后对他也颇礼遇,并未盘问诘责,但是他仍然希望尽快离开是非之地,见杨宁这般说,便起身致谢,然后便要告辞离去,只是临去之时却又停住了脚步,略带犹豫地道:“子静公子,陆某对星相之学并无深知,但是辨音识人却有些经验,青萍小姐所弹奏的半阙《广陵散》里,慷慨悲凉的决绝之音更胜柔韧飘逸的清音,虽然这也有可能是技艺不足的缘故,但是在陆某看来,青萍小姐的心性高傲,宛若经冬松柏,有宁折不弯的决绝刚烈,实在是女子中罕见的,只是刚则易折,只恐易遭凶险,若是这一次公子能够救回青萍小姐,还请代陆某相劝青萍小姐一句,平日不妨多弹奏一些平和中正的琴曲,对她的性情当有潜移默化的作用,否则这一生难免风波险阻,陆某交浅言深,还请公子勿怪。”
众人对陆宏渐都没有多少重视,毕竟一个与世无争的琴师纵然再是才华横溢,也很难对他们有多少影响,可是想不到他竟会如此直率地说出自己的看法,青萍落入三大杀手之一的明月手中,多半是有死无生,这已经是众人的共识,可是当着杨宁的面,有谁敢这样说呢?就是不怕当场激怒杨宁,也要提防一旦青萍真的不幸,被杨宁迁怒的后果。发觉杨宁眉宇间多了一抹阴沉冷凝,门外的四个护卫已经下意识地阻住了陆宏渐的去路,目视杨宁,等待他下令如何处置陆宏渐,而其他人一时间都是噤若寒蝉,唯恐遭到池鱼之殃,惟有陆宏
坦荡,没有一丝惧色,好像只是对一个寻常少年说了祥的话语。
其实杨宁心目中并不像众人想象的那般恼怒,他单纯的心性还不懂得什么忌讳,至于眉宇间神色的变化的原因更是令人难以猜想,听到陆宏渐这一番话,他竟是想起了娘亲火凤郡主,根据自己从前的印象,和后来从别人口中得到的一些片言碎语,他能够隐隐察觉,自己的娘亲统兵治民时英明果决,豁达宽容,但是性情却是宛若烈火,孤傲不屈,所以一旦涉及到自身之事往往独断专行,一意孤行,昔日隐帝西门烈就曾经劝过娘亲修养性情,免得刚则易折,此刻听到类似的言语,只觉心中悲凉,轻轻一叹,缓缓道:“我知道了。”淡漠的语气中带有一抹温和,似乎并没有十分恼怒。
众人心中都是一宽,尤其是师冥和萧旒,这两人都对杨宁性情略知一二,不免惊讶杨宁竟也有如此宽容之时,岂料陆宏渐还未转身离去,杨宁又淡淡道:“陆先生,还有一件事情我险些忘记了,青萍不喜欢赞人的,也说你琴艺人品卓绝,今次琴会除了青萍之外,或者也只有先生为了琴而来,我便做主将焦尾琴给了你,你带着它离开金陵吧,免得宝琴蒙尘,若给青萍和绿绮姐姐知道,定然是扼腕不已的。”
听杨宁这样一说,众人都是惊愕不语,都想不到这个时候杨宁竟然还会记着那具引起这场风波的焦尾琴,而萧旒更是知晓青萍似乎很喜欢焦尾琴,原本以为杨宁多半会将焦尾琴留下来,若是救回青萍,还可以用名琴抚慰佳人,想不到杨宁会如此慷慨,竟然将焦尾琴转赠一个贫寒琴师。其实杨宁心中的想法十分简单,他和青萍、绿绮相知颇深,明白绿绮性子高洁,从不恋栈身外之物,而青萍对焦尾琴也没有多少贪念,之所以不惜泣血弹奏《广陵散》,不过性子好胜,不愿意让旁人轻视了绿绮罢了,而眼前的情景,纵然自己救出了青萍,只怕这过程也将被杀戮鲜血遮掩,与其名琴染血,还不如让真正配得上它的人携走,落一个不染尘埃的好。
陆宏渐虽然和杨宁并不熟识,可是从那双澄透如玄冰的眸子里面已经恍然明白了杨宁诚挚的心意,心中先是一阵狂喜,虽然他没有这个奢望,但是见到真正的焦尾琴之后,若说丝毫没有期望却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心念数转,终于还是婉拒道:“多谢公子美意,但是陆某家境贫寒,这次能够参加琴会还是万总管慷慨大度,免去了在下用作抵押的千两黄金,而且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想必绿绮小姐的琴音必然是天下无双,青萍小姐本是为了夺琴而来,不若公子将焦尾琴送给绿绮小姐吧。”
杨宁却摇头道:“若是绿绮姐姐在这里,或者会和先生一较琴艺吧,但是既然今日她不在这里,想必命中注定这具古琴应该属于先生,至于那千两黄金你就不必担心了,你说是不是,万总管。”说罢冷冷瞥向萧,眸子里一片冷冽。
萧旒毫不犹豫地道:“子静公子说的是,万某已经听闻琴会详情,这次琴会的确是陆先生艺胜群伦,而且按照子静公子和素娥小姐的约定,最后的对决的胜者纵然不是子静公子,也应该是翠湖平仙子,平仙子既然未曾参与琴会,那么这焦尾琴理应属于子静公子,这千两黄金既然子静公子愿意代为支付,万某当可作主将焦尾琴售给陆先生,其实就是子静公子不付黄金也无妨,若是索娥小姐还敢在金陵现身,万某自家可以砸锅卖铁,也愿意支付这千两黄金。”
众人听到这里,几乎都是会心一笑,素娥的真正身份既然是三大杀手之一的明月,哪里还敢公然现身,就是不畏惧魔帝的追杀,难道不怕昔日的仇家寻上门来么?话说到这里,邓若已经有了定论,也不等杨宁吩咐,萧旒便径自上楼取了焦尾琴下来。这具名琴仍然用琴盒盛着,琴盒上隐约可以见到一些细微的白痕,显然是被暗器和弩箭波及到了,只是这琴盒的木质竟然坚硬如铁,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几乎毫无损伤,不免令人惊叹不已。陆宏渐双手接过琴盒,只觉一阵阵激动的浪潮涌上心头,嘴唇不觉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向杨宁深深一拜,却也不说什么感激的话语,只是心中暗自立誓,将来必定带着焦尾琴去拜见绿绮,一来是请教《广陵散》的曲谱,二来可以将焦尾琴送给绿绮,至于他自己,若有数载时间可以和焦尾琴朝夕相处,已经足以快慰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