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双剑倚苍穹(十九)
他们几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都被旁边的杨钧和广渡大师听在耳中,两人对望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尴尬和怒火,广渡大师按耐住心中怒气,冷冷道:“殿下,混战之际,难免损伤惨重,唐家乃是地主,我们还是先等等吧,如果主人无能为力,你再出手不迟。”
杨钧也知道广渡大师说得有理,但是他心中有鬼,这次他已经和杨宁反目成仇,如果放走了杨宁,只怕控制幽冀的大计划随时都有可能夭折,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兄弟情义了,不过广渡大师的劝告却不能不敷衍,心中千回百转,他佯作叹息道:“大师菩萨心肠,小侄感佩非常,只是除恶务尽,不得不尔,佛祖虽然慈悲,也不会宽恕滥杀无辜之人,我既然受封为豫王,就不能坐视这等凶恶之徒逃之夭夭,更不能因为和唐家的一些矛盾就冷眼旁观。”说罢也不等广渡大师表示意见,便冷冷一挥手,豫王府的侍卫早有准备,各自手执兵刃扑去。广渡大师见状轻轻一叹,看了自己废去的右臂一眼,也觉得若是魔帝不除,自己终究不能安心,便也默念佛号,低头不语。
虽然上去围攻杨宁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不论豫王府的侍卫还是越国公府的护卫,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更经过战阵的训练,所以各占方位,进退有度,丝毫不显混乱,这些人一起出手,一时间竟是刀枪如林,剑光如海,但是一时间众人却都无法接近正在场中激斗的两人,一团雾蒙蒙的青色剑光明灭不定,雪亮的魅剑剑光翻腾不休。两道剑气激荡排旋,向四周扩散开来,迫得两家护卫不得不退避三舍。
方才三人联手犹自惨败,现在向云天一人就可以和杨宁斗得平分秋色,却并不是因为方才向云天有所保留。天生万物本就是相生相克,武学之道更是如此,杨宁之所以能够一举伤了邱生和唐七先生两大高手,正是占了这个便宜。四人缠战之际。杨宁使出“涉深”剑路,引得围攻他的三人无意中放缓了招式,施展的大多都是稳健凝重的招式,一旦杨宁使出那几招凌厉狠毒地奇奥剑法,便如奇兵突出,正好克制了邱生和唐七的武功路数,这才轻而易举地得手,而向云天的剑法天然就是奇诡的路子。所以杨宁舍难就易,没有向他出手,现在向云天尽展魅剑心法的奇妙之处,其势正盛,别说是杨宁。即使是四大宗师亲临,也不可能在十招八招之内克敌制胜。
这般情形落在广渡大师眼中,不禁微微皱眉,他方才虽然失察。但若论武功,毕竟是最强的一个,只看向云天的剑光暴涨,渐有难以控制之势,便知道这等情势宛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向云天必败无疑,若是向云天一败。己方再无可以和魔帝相抗的高手,若是让魔帝突围出去,只怕后患无穷,更何况那魔帝如此凶残,只怕还未必肯轻易退走呢,他原本是杀伐决断地大将,关键时候自由决断,当下沉声喝道:“殿下、唐世子。联手布混元阵。剿灭此獠。”
杨钧和唐伯山眼见杨宁的声威,原本心中不安。听到广渡大师的命令,都觉得眼睛一亮,虽然觉得用行军布阵的方法对付一个敌人有些大材小用,但是眼前却没有更好的法子了,连忙各自下令,两家的护卫都在军中磨砺过,对混元阵并不陌生,也不必仔细吩咐,便已经一左一右,结成了两个半圆,正好合成一座完整的混元阵,广渡大师一声令下,混元阵瞬间便发动起来,圆转如意,立刻将杨宁和向云天困在中间。这些武士虽然武功不如两人,但是集合数人之力,却可以强行攻入战圈,威胁杨宁的侧背,而杨宁若想反击,从其他方向地攻势已经袭来,这几人便可安然退回阵中,此起彼伏的攻势,宛若潮涌,身在其中,随时都有灭顶之灾,而向云天并没有设法退出,反而凭着追魂夺命的魅剑担任了阵眼的重责,不论杨宁转到哪个方向,都要面对魅剑的杀招和整座混元阵地压力,一时间举步维艰。
杨宁并不精通战阵,却并不惊慌,凭借精妙莫测的身法游走阵中,几乎每一次剑光闪动,都有一名豫王府的侍卫或者唐家的护卫死于非命,只是两家后力不浅,死了一人便再补上一人,虽然杨宁接连杀了十数人,仍然月兑不出混元阵去,这些侍卫也被满地横流地鲜血激起凶性,搏杀起来悍不畏死,有一两次被杀的侍卫都死死抓住剑身,若非杨宁指掌的威力不减宝剑,只怕已经被他们缠住了,饶是如此,杨宁灵台方寸之间依旧清明如冰雪,将混元阵的每一个变化都映射在脑海中,只要有一线破绽,他便有自信可以突围而去。只是广渡大师既动杀机,便也绝不留情,虽然对这些侍卫并不熟悉,但是杨钧和唐伯山都是精通兵法的人,他只将命令下给两人,他们两人自会默契合作,若论掌握战机,在场之人只怕无出其右,发号施令恰到好处,杨宁几次寻隙突围,都被他及时下令封堵住了去路。
正在危难之际,一缕细微的语声透过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直入杨宁耳中道:“子静,前行三步,左转,后退,右行两步。”杨宁听出是吴澄的语声,便不假思索的依言而行,说也奇怪,看起来丝毫没有奇异之处地几步走法,敌人的刀剑却都擦身而过,甚至有几次杨宁分明看到有几个侍卫护卫的脊背正对着自己,若是出手,必定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了那些侍卫的性命,只不过杨宁性子高傲,既然是受了别人的指点,自然不会轻易伤人。向云天眼见混元阵的运转似乎凝滞起来,心中焦急,不顾一切地挥剑刺向杨宁,杨宁信手一剑反击,只想迫开此人了事,不料两剑将要相接之时。一阵叮叮当当的银铃响声适时传来,铃声入耳,勾魂摄魄,杨宁练就“坚心忍性”的心法,丝毫不受影响,向云天却是气血翻涌,手上不禁一缓。一线之差,生死立判。向云天只觉眼前一黯,一道青色地剑光已经毫无征兆地刺向自己地咽喉,向云天只觉魂飞魄散,舍命向左侧闪避,剑光毫不停顿,悄无声息地没入他地右肩,继而一绕一旋,一条执着长剑地手臂飞入半空。向云天一声惨叫,向阵外狂奔而去,那些侍卫护卫都认得他,不敢留难,原本天衣无缝的混元阵顿时出现了一道缝隙。还未等广渡大师严令合阵,杨宁已经随后冲出,一道云山雾绕的剑光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人群之中,剑光过处。翻江倒海,血流成河,杨宁再无对手,当下大开杀戒,不过寥寥数剑,就已经尸横遍地。
冲出混元阵后,杨宁犹自不肯罢休,身影一闪。如同一缕轻烟一般掠到了杨钧面前,抬手一剑,刺向杨钧的咽喉,这一刻,他看向杨钧的目光冰冷沉凝,不带丝毫情感,苏守城一直护在杨钧身边,杨宁闯出混元阵的那一刻他便不加思索地挡在杨钧身前。正好和凝青剑同时到达。他不顾眼前耀眼的寒芒,不管不顾地一剑横斩。显然已经不顾自己地生死,却绝对不会允许杨宁前进一步。凝青剑几下轻震,发出龙吟凤啸一般的剑鸣之声,第一剑击落苏守城手中长剑,第二剑剑光一闪,已经从苏守城颈边穿过,刺向杨钧的面门。
杨钧万万想不到杨宁这么快就冲出了重围,趁着苏守城接下一剑的空隙,伸手向腰间一探,一道闪亮的剑光凌空而起,却原来他腰间藏着一柄防身软剑,杨钧的剑法严密沉着,丝毫不逊色于剑道名家,竟然一步不退地接住了杨宁的第二剑,两剑没有得手,便很难有第三次机会,广渡大师已经抢上前面,生生插入杨宁和杨钧中间,左掌劈向杨宁的前胸,虽然青罗掌被废,但是这一掌沉凝端重,声威居然毫不逊色。
杨宁见状,眼中寒光绽放,小退半步,剑光一敛,竟然藏入袖中,虽然凝青归鞘,却是杀机潜伏,隐而不出,到了这时,人人都明白,以杨宁地脾气,一旦剑光再度暴起,必然是石破天惊,不死无归。
正如众人预料的一般,杨宁蓦然放声长啸,继而一道剑虹破袖而出,这一次的剑光更加凛冽,剑刃还未临体,剑气已经透体而入,只不过这一剑的目标却不是眼前唾手可得的杨钧,杨宁一个回旋,径自扑向正指挥士卒重新列阵地唐伯山,两人之间原本隔着百十名士卒,不待吩咐,林立的刀枪已经拦住了杨宁的去路,清冽的剑光和数柄长枪正面相撞,枪裂杆折,剑光席卷而过,几把长刀拼命拦阻,却是剑过刀裂人仆,在唐伯山高声地呼喝下,乌云一般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丝毫不曾顾虑到卷入其中的同袍战友,剑光漫漫,行云流水一般拦腰斩断箭雨,见此威势,唐伯山战意全消,纵身飞退而去。他心中隐隐觉得,杨宁虽然大开杀戒,但是心中似乎仍有忌惮,虽然剑法狠辣,出手无情,但是除了那些寻常护卫之外,似乎杨宁并不想多伤人命,怀疑杨宁或许是想给自己和生死未卜的剑绝留下余地,只要躲避过杨宁的一轮攻势,基本上就应该能够保住性命了,所以唐伯山才会逃得这样干脆,并没有破釜沉舟,反戈一击的打算。
眼看着唐伯山就要隐入士卒之中,方才那些护卫布阵,不过是百八十人,一旦这些士卒布下军阵,那可是数千精锐,即使以杨宁的悍勇,也不愿意正面和这些士卒为敌,所以他蓦然停住脚步,挥臂一掷,凝青剑化作一道长虹,却诡异的毫无声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摧枯拉朽一般没入唐伯山地背心,身为越国公世子,深沉多智,文武双全的唐伯山,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在新亭之上,神智彻底沉入黑暗之前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明白过来,或许杨宁先前手下容情,就是为了此刻这一剑吧。
唐家的护卫和那些士卒眼睁睁看着少主惨死,想到越国公唐康年可能会让他们全部给世子陪葬,心中都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惧,直到看见杨宁从容自若地走上前去拔起凝青剑,也不知道是谁怒吼一声道:“他们都是一伙的,是他们里应外合,才会害死世子的。”一句话宛若惊雷入耳,这些士卒和护卫在恐惧和狂怒的情绪催动下,毫不犹豫地发起了冲锋,首当其冲地就是杨钧地侍卫,方才还在联手作战,转眼间反目成仇,十几个追杀杨宁而来地侍卫毫无反抗余地的被斩杀当场,而杨宁地身影更是转瞬间被人群淹没。
吴澄黯淡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笑意,扬声道:“唐家想要斩尽杀绝,还不联手突围。”一声令下,幽冀众人已经刀剑齐出,护着吴澄向外冲出,所过之处,立刻人仰马翻,到了这种时候,杨钧也只得一声长叹,下令突围,十几个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侍卫簇拥着杨钧和广渡大师杀了出去,就连那些陷落在唐家军阵中的同僚也顾不得了,雷剑云最是识趣,没有等到吴澄出言,就已经拔剑向外冲出,还有一直闷声不语的李溯,也是萧规曹随,四家势力合成一处,经过一番惨烈的杀伐之后,终于扬长而去。
唐家的这些士卒和护卫早已经接近癫狂,对手走了犹自不觉,竟然开始自相残杀起来,直到杀得精疲力尽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直到这时,他们才发觉,不仅客人已经逃之夭夭,主人也已经不见踪影,唐伯山的尸身更是在乱军中被践踏成了一滩肉泥,而二公子唐仲海早被几个心月复侍卫护着逃走了,想必是害怕死在这些疯狂的乱军手中,而原本要杀的第一目标,也就是这桩惨剧的始作俑者魔帝更是已经鸿飞冥冥,不知去向,他们面面相觑良久,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跑”,便都丢下衣甲兵刃,各自逃命去了,不过片刻,新亭之上就已经再看不见一个人影,只余下空山寂寂,江水滔滔,血流漂杵,尸骨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