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当神庙,没有多久,杨宁和青萍两人便到了江边,后,只见眼前江天空阔,云淡风清,江边白露为霜,苇草犹带绿意,天上一行南归秋雁呖呖不休,如此景物,当真令人心醉神迷,两人默立半晌,身后才传来褚老大响亮的声音道:“公子,小姐,这就出发么?”青萍回头望了一眼,瞥见褚老大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
褚老大跑到近前,将包裹拎到船上,然后回到岸上想要将系在码头上的缰绳解开,青萍突然心中一动,转头向杨宁问道:“子静,你学会了划船没有?”
杨宁微微一愕,答道:“学会了,虽然还不大熟练,但是自己驾船绝对没有问题了。”
青萍明眸流转,也不管身上毒伤,施展轻功掠到船上,嫣然道:“子静,别人不都当我们是私奔的情侣么?哪有私奔身边还跟着一块木头的,不如我们丢下褚大哥自己走吧。”
杨宁哪里会拒绝青萍的提议,轻笑道:“姐姐既然这样说,那有什么问题。”说罢掠到青萍身边,信手一挥,斩断船缰,拿起船轻轻一点,一叶扁舟已经向江心荡去,褚老大站在江边目瞪口呆,直到船已离岸,他才清醒过来,忍不住喊叫起来道:“公子、小姐,你们这么走了,老子可怎么办?”
青萍在船上扑哧一笑,扬声道:“褚大哥,你原本是无拘无束的水上豪杰。何必跟着我们受苦受累,不管你是去东海还是其它地方,都由褚大哥你自己决定吧。”话音未落,褚老大便觉得一件黑呼呼地东西从江心飞来,连忙闪身避开一旁,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兵刃和一个十分沉重的钱袋,褚老大只觉哭笑不得,抬头望去。只见那叶扁舟已经飘然远去,不过片刻,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不禁一声长叹。
俯身拾起重剑和钱袋。褚老大心中拿捏不定,若是转身离开,从此便逍遥自在,岂不是胜过为人仆役。俯首听命。其实他虽然是江湖草莽,却统率骷髅会多年,早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留在杨宁身边原本也不是非常情愿。只是他心知肚明。若是当时他不曾留在杨宁身边,只怕骷髅会的兄弟不会甘心情愿被锦帆会吞并,而伊不平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个可以影响他权威的心月复大患。再加上朝廷各方势力对长江水贼都是穷追不舍。与其冒险遁走。不如留在杨宁身边,也好遮风避雨。
不过如今却不同了。时过境迁,金陵巨变之后,只怕再没有人顾得上他这漏网的水贼了,锦帆会想必已经在东海立足,只要自己不去和伊不平争权夺利,多半也不会和自己为难,说不定自己日后有了什么麻烦,锦帆会还可以做自己的后盾呢。眼前最好的选择分明就是远走高飞,寻个穷乡僻壤躲上几年,从此和魔帝剑绝撇清关系,可是不知怎么,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只觉得自己这样一走,多半会终身不安,想了半天,终于狠狠一顿足,沿着江岸大步向西走去。
杨宁驾着轻舟,徜徉在江水之上,两岸青山飞驰而过,只觉心旷神怡,青萍忙了一夜,费尽心思,早已经疲倦不堪,便到舱中休息,直到晚霞满天才醒来,走出船舱,便坐在船头看杨宁行船,杨宁一身真气生生不息,贯注在双臂之上,何止千钧之力,不过是一日之间,虽然是逆水行舟,却也行出将近一百五十里的水程,还未日暮,两人便已经隐约看到了桑落洲地影子,以及遮天蔽日的水军船只,似乎是正在演练水军战术。
杨宁眉梢微蹙,放缓了船速,低声道:“姐姐,前面想必是桑落洲的水军大营在此操练,我们不如在附近休息一下,等到他们离开之后再过去吧。”
青萍知道杨宁不愿和江东水军再起冲突,耽误了行程不说,自己现在并无自保之力,有可能会在冲突中受到伤害,这才是杨宁最大的顾忌,其实她也无心生事,反正一月时间还差得很远,也无需急着赶路,便一指江岸道:“我看那边山崖下地势平坦,而且水流不算太湍急,就到那里上岸吧。”
杨宁依言将轻舟泊到江边,上岸一看,只见这片山崖下面不仅非常平坦,而且藤萝遮蔽下还有一个洞穴,杨宁扯开稀稀落落地藤蔓,只见那个洞穴大概有数丈方圆,不仅可以遮风避雨,而且洞内干燥
就是小住几日也没有什么不妥,不由大喜过望,回到一说,青萍也是喜笑颜开。两人到了岸上,青萍不理杨宁的阻拦,亲自动手将这小山洞清理干净,铺好行李被褥之后,又将杨宁扯下的藤萝编成了帘幕挂在洞口,这样一来,既可以透光透气,又不必担心江上有人看到洞内的情形,她原本就心灵手巧,不过片刻,就将这个临时地住所打理得清幽舒适。杨宁见四下无人,也没有野兽的踪迹,便放心地到山崖后转了一圈,一拄香的时间不到就拎回了几只肥大的野兔,在一块巨石后面架起火堆,将野兔处理过后放到火上烧烤,又从船上拿出一个小铁锅,用野兔地内脏和一些野菜煮了一锅热汤,不到片刻,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就冉冉飘来。
杨宁和青萍两人都一天没有进食,大快朵颐之后,杨宁自去江边清洗锅子,又将小船藏到岸边的芦苇丛中,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才回到岸上,不料他刚刚走到青萍身边,青萍便放声大笑起来,那种肆无忌惮地笑容是如此夺目,即便是和青萍日日厮守地杨宁,都不禁看得呆住了,直到青萍将一面梳洗用地铜镜放到杨宁眼前,杨宁才发觉脸上都是烟灰,想必是擦洗锅子的时候沾染上地,想起方才的手忙脚乱,杨宁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越来越大,直到青萍笑得气喘吁吁,才吓得杨宁收住笑容,又帮着青萍理顺了气息,依旧不敢放松,紧紧抱着青萍不放,唯恐她太过激动,触动了毒伤。
见杨宁如此紧张,青萍不禁心中暗笑。虽然相思绝毒在身,令她不能太过激动,但是以她的骄傲倔强,怎肯逆来顺受,这几日其实她暗中试验了多次,早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即使心情动荡一些,甚而大喜大悲,只要她的神智没有彻底崩溃,就不会彻底激发体内的相思剧毒,事实上,昨天夜里的那一次毒发,除了心神激荡之外,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存心放任的结果。以她的聪明才智,虽然只有短短数日,却已经初见成效,虽然明白这样一来难免缩短自己的生命,她也是心甘情愿,对她来说,与其为了求生心如槁木,还不如开开心心地渡过最后的时光来得痛快淋漓。不过青萍虽然瞒着杨宁这些事情,却终究不愿他过分担忧,正想跟他说清楚,杨宁却突然将面孔埋在她香肩之上,青萍神情一愕,两人虽然早已经不避嫌疑,却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正想将杨宁推开,却感觉到肩头一片濡湿,青萍心中一动,顿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宁自然不知道青萍的真正情形,他虽然在武道见识上无出其右,对于黄毒术却是一知半解,这几日青萍的毒伤变化莫测,起伏不定,让他每时每刻都不敢放松戒备,再加上心中的悲痛忧虑,早已经让他心神交瘁,只是身边始终有外人存在,初时是褚老大,后来又有顾云秋等人,让他不肯流露一丝软弱。可是这一刻,山洞之内除了青萍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存在,杨宁终于放开了一切心防,紧紧抱住青萍的娇躯,感觉到那种不同寻常的纤弱,他突然泪流满面,自从离开栖凤宫,即使是身中缠绵绝毒,在冷雨中徘徊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脆弱无助,只是当生命中最后一线温暖也要消失的前夕,他再也无法压抑心底的悲痛。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两人相依相偎,不知过了多久。青萍始终倚在杨宁怀中,虽然没有出言劝慰,双手却始终和杨宁紧紧相握,没有片刻分开,杨宁毕竟心坚如铁,原本不过是一霎时的软弱,很快就止住了泪水,却也没有放开青萍。虽然初冬的冰冷透过篝火,渐渐向洞内袭来,滴滴入骨,杨宁却始终将青萍用真气护住,不肯让她感觉到半分寒意。明月如霜,江天一色,两情相许,刻骨铭心,此情此景,两人皆是如痴如醉,江水之上,寂静无声,耳边只听见江水呜咽的声音,远处早已经看不见桑落洲的水军舰艇,按理说两人应该启程赶路了,可是不知怎么,却谁都没有提起,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谁放落了帘幕,四野无人,只有月光透过流瀑也似的藤萝,偷偷窥见两道人影渐渐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