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环冲说的不错,当应岳阳急冲冲的回到山脚村落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大事不妙。
数百白衣武者此刻已经将村庄团团围住,而在他家木屋之中之前曾答应过他帮忙照看罗玲琳的乡亲们已经大多倒在血泊之中。
应岳阳若一道流星,划过大半村庄轰然落在木屋之前,看着眼前的数十具死尸,两眼瞬间变得茫然。
他疯狂地冲进木屋,却并没有在里面找到自己的母亲。
再次冲出来时,近百的白衣武者已经将木屋团团围住。
他一脸踟蹰的踏着鲜血,眼中满是自责。
是我……若不是我请求乡亲们保护娘亲,他们也不会死……
“咳咳!”
一声咳嗽从死尸堆中传来,应岳阳急忙闪过,翻开一具尸体从血泊中抱起一息尚存的张小二,两眼中有泪汇聚。
张小二两眼朦胧的看着应岳阳,断掉四根手指的手慢慢抬起搭在应岳阳的肩上,虚弱的道:“对不起……岳阳兄弟,我们……我们没能保护好罗妈……”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小二哥!”应岳阳不过是一个少年,看到这场面,泪水再也止不住流下。
“听我说完……”张小二打断他的话:“听我说完!我……还有这些乡亲们,当年不过是……不过是邪派被灭后的流寇……因为我们都是被灭门派的附属民众,没有人……敢收留我们,他们视我们如灾星。是,是罗妈……不,是玲琳夫人让人收留了……收留了我们,并在珞珈山下建立起了这样一个小村庄。你不知道,当时的我……只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玲琳夫人不嫌我肮脏,亲手给失去双亲的我喂下……一碗粥。她对我,对我们这些流寇来说,就……就如同慈祥的天母,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给我们,给我们最伟大的关爱。这个村落里的‘老人’……没有一个不感激玲琳夫人的,否则,哪怕是再亲密的邻居,谁……又敢冒着被门派逐出住地的危险保护一个落魄女子?”
应岳阳被泪水蒙蔽了双目,他连连点头哭道:“是!是!我知道,我知道!小二哥不要说了,我一定给你找医生救治!”
“不,不……”张小二断断续续的道:“让我说完……玲琳夫人对我们的大恩,我们这辈子都无法偿还。她的遭遇,我们也都心知肚明!我们……做不了什么,是我们无能……岳阳兄弟,你现在有本事了,我们没有做到……的事,请你帮我们完成!保护好你娘,让她过上应该有的富贵生活……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
张小二一边吐血,一边艰难的说着,最终,这个‘包打听’在将最后一个秘辛告诉了应岳阳之后,闭目离去……
“小二哥!”应岳阳泪满眼眶,仰天吼叫。
“啪啪啪!”
拍手的声音传来,谷环冲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好感人的场面,我真不知道是应该赞叹人间的真情,还是应该赞叹你那比我们骑马下山还快的轻身功法。”
应岳阳满眼仇恨的看向谷环冲,大声喝道:“我娘呢!”
“在这里。”
谷环冲拍了拍手,两个白衣武者押着被捆绑住并且用布带塞住嘴的罗玲琳。
“娘……”
“哦哦!”
谷环冲轻笑着将一柄飞刀架在了罗玲琳的脖子上,顿时一丝血痕下来:“小兄弟,我知道你速度快,不过你该不会觉得你比我的真灵外放更快吧?千万别冲动哦,不然你娘美丽的头颅就要落下了。”
应岳阳站直身躯,咬牙道:“放开我娘!你不是要我吗?来捆我吧,我保证不反抗!”
“谷公子别信他的!”
马蹄声与应长河的吼声一起临近,应长河在马上便喊道:“他是暗系灵武者,暗系真灵擅长腐蚀和湮灭,哪怕用铁链也锁不住他的!让他自杀!”
“呜呜!”听了应长河的话,罗玲琳慌乱的挣扎起来,大眼睛中有泪落下。
“咦?你还有什么要和你儿子说的吗?我便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吧。”
谷环冲笑着将罗玲琳口中的布条取下,后者立刻哭喊道:“阳儿!快跑!快跑啊!”
应岳阳苦笑一声,扑通跪倒:“娘,你养育孩儿多年,孩儿怎能舍娘亲而去,只要我的命……只要我的命能换娘一命,这身骨肉,给他们又如何?”
“迂腐!”罗玲琳第一次对自己的儿子大骂:“你这个不孝子,我怎么把你养得这么迂腐!你的命就是娘的命啊!你若是走了,以为娘能活下去吗?”
应岳阳摇摇头:“娘,若是用娘的命换取儿子独自苟活,儿子一生都不肯原谅自己。”
他看向谷环冲:“是不是我自杀,你就放了我娘?”
谷环冲笑着点头:“我以师尊之名发誓,你一死,我保证给你娘找一个山明水秀之地给她生活。”
“等一下!”
见应岳阳慢慢抬起手掌对准自己,罗玲琳尖叫起来。
“孩子,先别急,能不能再让娘说几句话?”
应岳阳抬头看向娘亲:“娘,请说。”
罗玲琳没有再看应岳阳,反而把目光放在了一身大红喜袍的应逸品身上:“夫君……我知道自己不配这么称呼你,但请原谅我最后叫你一次!夫君,你当年不是承诺不会让我和阳儿受苦吗?你不是说只要风头过去便把我和阳儿接回山上吗?为什么,现在却变成这样?”
应逸品此刻大哥五弟都不知生死,心情烦躁,立刻挥手道:“贱女人!你现在还提这个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那样敷衍你,只为你血掌门保存的昔日邪皇留下的超阶灵武《混沌破天功》?可是你这个贱女人明明吃了这么多苦头却一直没跟我提起过一个字,我留你还有何用!?”
罗玲琳面色痴苦,喃喃的道:“原来……原来当年你跟我说的,都是骗我的!原来,你早已不爱我……”
应逸品不耐烦道:“少废话,快点让你那小畜生自杀!”
罗玲琳转头看向应岳阳:“孩子,你都听到了吗?”
应岳阳点点头:“听到了,应水门无义不仁,娘受了十几年的欺骗。”
罗玲琳道:“孩子,抬起头来。”
“孩子,记得娘跟你说过,娘从来都只对你爹忠心耿耿,从未做过背德之事吗?娘没有骗你,娘身上没有任何污点,娘对得起你!娘不傻,知道他们之所以这么逼迫你,是因为你有朝一日会成为他们的心月复大患!这些正派高手,还有这些正派的走狗,他们的力量都没有把握抓住你!所以……孩子,若有一日你成为人中龙凤,不用担心娘的过往给你抹黑,娘问心无愧!”
应岳阳呆呆的看着罗玲琳,他的大脑早已转不过弯来:“娘……”
罗玲琳的双眼忽然从未有过的凌厉,她大喝道:“孩子,记住这些人的相貌,因为他们将是你一生的仇人,也记住躺在地上的那些人的相貌,他们都是因为邪派被正派迫害而颠沛流离的可怜人!若有一日你拥有颠覆一切的能力,千万别忘了你是邪派的一份子!你是由邪派落难的‘流民’一人节省一口粥喂养长大的!你有责任让邪派不再有更多的‘流民’产生!”
“闭嘴!”谷环冲意识到了不对,一巴掌打在了罗玲琳的脸上。
“娘!”应岳阳用力站起。
“别过来!”谷环冲将飞刀架的更紧。
罗玲琳吐出一口血沫,大声道:“孩子,邪派一直被人称作阴毒和罪恶,但你是邪派的孩子,便应该知道阴毒只是对待敌人!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若‘阳’是代表正派,那‘阴’就是邪派的代名词!听娘的话,从今以后你便不姓应,改姓阴!若你有一天真的拥有撼动一切的力量,娘愿你成为在黑夜中指引邪派前进的明月,带领邪派走向真正的道路,将邪派发扬光大!从今天起……从今天起你便不叫应岳阳,你叫做阴月扬!”
说着,这个一直以柔弱面孔示人的女人忽然尖利的大吼道:“跑啊!留着你的命为娘报仇!为死去的村民报仇!”
话音未落,这个外柔内刚的女人用力向前一探,在一直提防着应岳阳的谷环冲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让飞刀切断了自己的喉咙。
“娘!”应岳阳泪水惶惶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
“该死!”谷环冲怒喝一声旋即喊道:“驱魔六刀围住他!其余人结九天龙武秘阵!”
在他身后,那六名白衣刀客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便爆射而出,团团的将应岳阳……不,是将阴月扬围在中间,其余数百名白衣武者也纷纷打乱阵型飞快的结成某种阵法将阴月扬围在中间。
见一切完毕,谷环冲这才放心,抱拳得意的笑道:“小子,若不想被碎尸万段的话,劝你不要抵抗,乖乖自我了断,也免去太多痛苦。”
阴月扬伏地痛哭,直到哭的天昏地暗泪水流尽,这才擦干了泪水对着罗玲琳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重新站起来时,眼中已经满是坚毅和仇恨。
“龙武门,应水门……”他喃喃的道:“谷环冲以及背后的龙武君,应长河以及应家一干子孙。”
他满是仇恨的双眼在众人身上扫过,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的眼神竟然犀利的如同刀剑,哪怕若谷环冲这般高手,也忍不过转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这少年的声音慢慢的变得越加冰冷:“你们做了一生最不该做的事,我,阴月扬在次发誓,终有一日,将亲手灭掉龙武门和应水门,杀尽两门派一切活物!还有……”
他展开双臂向天怒吼,仿佛在对自己说,又仿佛在对死去的娘和乡亲们发下誓言:“我阴月扬将成为邪派魁首,带领邪派覆灭所有正派!让邪派这个词成为所有曾为正派之人的噩梦!”
谷环冲大吼道:“他疯了!快点杀死他!”
驱魔六刀相视一眼,尽管他们不忍杀掉这样一个刚刚经历惨剧的孩子,但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纷纷合身而上,刀劈阴月扬!
然而,他们劈中的只是幻影,真正的阴月扬早已消失,唯一留下的,便是山谷中不断回荡着的回音。
“噩梦……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