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侍卫也都不敢掉以轻心,那白虎突然消失无踪后,王爷的脸色就如同三丈寒冰一般,看上一眼都觉得脊背发凉。他们已经跟着云沧澜搜寻了一整夜,一路上云沧澜的神情越发阴沉,一行人都不敢言语,生怕说错了一句话便送了脑袋。
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云沧澜不就是自寻死路么,随行的一个侍卫见这小姑娘生的眉目如画,容貌齐整,宛如仙童一般,便生起些恻隐之心来,上前拉了她低声道:“这儿是凤澜王府,不可随意在此玩耍,快回家去罢。”
霜霜看了那侍卫一眼,也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只是自己就是为了眼前之人来的,这会儿怎么能让开?她甜甜一笑,声音中还带着些软糯,“多谢大哥哥了,我不回家去,你也不必管我,我是来找人的。”
侍卫觑见云沧澜的脸色已经隐隐有不耐之意,他实在不忍见到如此可爱的女童受罪,便循着她的话道:“你来找什么人?先跟我到一旁去,然后我帮你找可好?”
霜霜摇头,嘻嘻笑着抬手一指,指尖正对着云沧澜的方向,“不必了,我就是来找他的。”
侍卫被她这动作吓出了一身冷汗,刚要强行将她拉到一旁,却听云沧澜冷冷开口,“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找本王?”
他心情烦闷,对哪一个都没有好脸色,若是换了旁人这样大喇喇的在他跟前放肆,他早就让侍卫拖下去处决了。只是站在他眼前的这小丫头,虽然态度无礼,可言谈举止中透露出的天真味道,竟让他心绪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几分,不再似方才那般焦躁。
这女孩容貌出挑,衣着打扮虽然素净,可那衣裳看起来无论料子还是绣工,都绝非凡品,可见这小丫头也不会是简单出身。然而云沧澜确信自己从前与这女孩绝没有过任何瓜葛,她如今忽然站在王府门外,究竟意欲何为?
他微微眯起眸子,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倒是从她身上看不出什么不轨之意来。
只是,倒也难说会不会是她演技极好,瞒过了自己的眼睛……
霜霜迎上他的目光,一笑便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但是我要找你说的事却十分要紧,看你这模样应当是从外头刚刚回来,你是不是丢了什么很要紧的东西?”
她并非想要刻意装的高深莫测,只是在这种情形下遇见云沧澜,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说自己就是白虎,就算说了只怕也没人肯信,说不准云沧澜还会以为自己是来招摇撞骗的,反而会越弄越糟。
如今她摆出这幅架势来,起码能够勾起云沧澜的好奇心,继而在循序渐进,等四下无人之时,才好开门见山的与他明说。
云沧澜闻言,眸光微微一沉,却不发一语,而是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
方才那上前劝说霜霜的侍卫心头一颤,心想这下坏了,如此冰雪可爱的女女圭女圭,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了么?
谁知云沧澜却并未发难,而是翻身下了马背,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扬起下巴睨着她冷冷道:“你可知道你是在同谁说话?在本王面前,倘若敢有半句虚言,就是死罪。哪怕你年岁尚浅,也没有童言无忌这样开月兑之法,知道了这些,你还敢胡言乱语么?”
“我本来也没有胡言乱语,你若不信,我便再说多一些给你听。”霜霜眸光狡黠,眼珠滴溜溜的一转,清了清嗓子挑起眼眉道,“我不仅知道你是要找丢了的东西,我还知道你那东西丢在了官道上,且抢了你东西的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我还知道,你丢的那东西从被抢走之前,便郁郁寡欢,不得欢颜。若你仍旧不信,那我还知道——”
“好了,不必再说了!”云沧澜眉峰紧蹙,居高临下的死死盯着这来路不明的女孩瞧了半晌,而后从喉间发出低沉冷冽的嗓音,“你到底是什么人?”
霜霜见状,便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先前的铺垫算是成功了大半,脸上也不由自主的笑意更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儿的人太多了,我不想说给他们知道。”
一个小小女孩敢和铁血手腕的凤澜王当众对峙,此乃从未出现过的情形,侍卫们固然对着女孩好奇不已,可也不敢擅自多看,只低垂着脑袋,时不时悄悄瞟上一眼,而后又极快的收回目光。
霜霜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是十分清脆婉转,一旁的侍卫只能闻其声,却听不真切她的话语。只是云沧澜却是一字一字都听入耳中,他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一双黑瞳之中显露出女孩玲珑的身形和含笑模样。
她虽然话语之中显得对昨日之事颇为清楚,而且在此时此刻忽然出现在王府之外,若不是心怀鬼胎,便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云沧澜对不相熟之人是一概不信的,可对着这个女乃声女乃气还要样作出一副高深模样的丫头,却没由来的并不排斥。她身上似乎有一股什么气息,让他觉得熟悉亲近,心里头的杀戮之意也被这气息压制了下去。
她眉心的那一点绯红朱砂,灵动可爱的碧蓝眼眸,都无一不让他想起那小东西来。他带着人马在京城内外找了将近一天一夜,甚至快马去了一趟西松岭的竹林,依旧是遍寻不着。既然此刻没有别的头绪,那就姑且听听这小丫头的话也无妨。
倘若她敢诓骗自己……云沧澜眸光之中锐利之色一闪而过,寒意森然地逼视着霜霜,一字一字道:“你跟着本王进去,把你要说的话,所知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本王。看你长了一副聪明模样,应该知道在本王面前耍花招,会有什么下场。”
霜霜闻言顿时喜笑颜开,用力的点了点头,偏着头笑嘻嘻道:“自然自然,那就快进去吧,我要跟你说的事,可多着了呢。”
总管听说云沧澜回府,忙不迭便迎上前来,心想着那白虎不见,王爷必定心气不高,得小心侍奉才行。谁知刚走到门前,却见云沧澜身旁竟跟了个女童,且还是从未谋面的长相,绝不会是哪个年幼的公主或是其他的高门贵女。
“王爷,这这这……这是……”
霜霜想起当日云沧澜抱着自己回府的时候,总管也是这副一惊一乍的模样,怎么这毛病到现在还没改。不过幸好他这次学的规矩了点,没张口就喊自己“胖丫头、野丫头”之类的,否则……哼哼哼。
她手心微微一翻,自己如今的法力已经恢复,要想给他点颜色瞧瞧,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云沧澜头也不回的边走边道,“不必多事,去将大门关上,今日不见客,任谁来了都一样。”
总管站在一旁,诧异的看着那女孩跟着云沧澜亦步亦趋的往内院走去,边走还边回过头来,对着自己俏皮一笑。
这……难道是自己记性差了,这女孩从前就来过王府不成?
总管一头雾水,揉了揉脑仁之后,虽还是困惑不解,却仍旧按着云沧澜吩咐的话去料理打点了。
何必管她是个什么身份来路,只要王爷觉得她能够进王府来说话,那就无需自己多心了,与其想那些无用之事,还不如做好本分,免得在这白虎走失的节骨眼上,再在王爷的火气上头添上一笔柴火。
而走到书房门外之时,霜霜的余光忽然瞥到一抹白绒绒的东西,她不经意的往旁边一瞧,却发觉是只白毛大狗,似是想上前接近自己,但又有些犹豫踟蹰。
“澜澜!”
霜霜没想到它会在这儿,顿时惊喜不已,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般,月兑口就将它的名字喊了出来。而那大狗也仿佛因为这一声呼唤,更加确定了她身上的那抹熟悉气息似的,嗷呜一声便扑了上来,两只前爪轻轻搭在霜霜肩头,眯起眼眸吐着舌头笑个不止。
云沧澜听见身后的动静,皱眉转过身来道:“你方才喊它什么?”
……坏了,那会儿为了编排大魔王而起的名字,竟不小心给喊出来了。霜霜干笑两声,拍了拍澜澜的脑袋示意它先放开自己,而后同云沧澜道:“没什么,就是随便喊的,这……这都是小事儿,咱们先说正事儿,说完了再说别的。”
云沧澜闻言不语,只是斜眸瞥了澜澜一眼,大狗一见他这般眼神便不敢胡闹,乖乖顺顺的走到门边趴下,眼眸仍旧定定的望着霜霜。
或许是动物在气息方面就是比人要更加敏感些,澜澜对她如此亲近,显然是在她身上嗅到了从前白虎的气息。
这样就省事多了,霜霜抿唇笑着想到,自己还担心变了模样,澜澜就不认得她了,如今看来,澜澜虽然看起来呆呆傻傻,但也不尽然就那么笨嘛。
云沧澜带着她进了书房,随手掩上门扉,他负手而立,眸光深深的望着霜霜,蹙眉道:“说罢。”
霜霜眨了眨眼睛,先是深吸了一口大气,虽然方才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会儿将真相告诉于他,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心里又有些没由来的紧张起来。
倘若他知道自己是从白虎变成的人,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妖物,会不会……嫌弃自己?
她心头一紧,越发忐忑,咬了咬下唇后抬眸道:“我说可以,但是你听完,一则不许发火,二则不许不理人。这些事情都是有苦衷的,先前来不及解释,只能等到如今,才能告诉你事情真相,绝非蓄意欺瞒。”
无论如何,都先给他提前报备一声,免得一会儿说出来了,他又生气不悦,责备自己先前欺骗了他。
呜,真的不是她不说,而是她有口难言,说了也是嗷呜乱叫,他听不懂呀!
云沧澜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有话便直说,若是再吞吞吐吐,拐弯抹角,就立刻在本王眼前消失!”
他语气干脆利落,毫不留情,霜霜从前一直被他护在掌心,如今忽遭呵斥,心里头难免有些不适。她低头扁了扁嘴,轻声开口道,“我先交代清楚,就是怕你一会儿生气,你还这么着急……好吧,那我说就是了。”
她抬起眼眸,如一汪碧泉盈盈瞩目,对上云沧澜的幽幽深瞳,他的深邃目光看的她心头一窒,而后终于捏了捏掌心咬牙道:“其实,我就是那只白虎。”
她话音落后,有些不敢去看云沧澜,只怕从他眼底看到失望和恼怒,谁知过了半晌,屋里都始终静默,她只能感受到云沧澜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其中似乎含了许多不可言说的深意。
霜霜忍不住抬起头来去看他,谁知云沧澜脸上的神情却仍旧没有什么起伏波澜,只听他淡淡问道:“你说你是白虎?”
她轻轻颔首,云沧澜见状勾唇一哂,眼底却依旧蕴着冰凉之意,“我还当你这丫头能够说出些什么话来,原来你费心跟我回府,就是为了编造如此荒唐可笑之言。”他一步步走到霜霜面前,俯子,压迫之感迎面而来,仿佛他的每一个字音都带着冷然的震慑,“是谁指使你来的?你说出那人的名字,兴许本王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霜霜陡然瞪大眼眸,急声道:“我真的是白虎,没有人指使我,你是在西松岭的竹林小溪边把我带回来的,我还陪你入过宫与太后大吵一架,你在出征的时候,还罚过我弄干净你身上的墨水痕迹。我……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她急得脸色都有些涨红,云沧澜的脸色此刻才总算有了些变化,然而却仍旧不肯尽信,“你能说出这些过往之事,也可以是指使你的人对本王私事了解甚详,还是不足以证明你就是那白虎。况且你一个活人站在本王面前,毫无凭据的就说自己是白虎,要本王如何取信?”
“那……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信我?”
“除非……”云沧澜眸光皎若寒星,隐隐流露着凛然光芒,他缓缓开口,眯起眸子在霜霜额前那朱砂印记上轻轻抚过,低沉的嗓音幽幽道,“除非你让我亲眼见到,你就是那白虎,否则所有的辩解,也不过都是一纸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