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之时竟已是次日天明,霜霜揉着惺忪睡眼,觉得脑袋仍然有些昏沉。唉,现在明明都不必睡觉了,却比需要睡觉的时候睡的更多……
“醒了?”低沉的嗓音在身旁幽幽传来,霜霜蓦地回首望去,对上那人眼眸之际,心里顿时叫了一声不妙。
每次他一露出这样似笑非笑的神情,就意味着自己又要倒霉了……
呜呜,她只记得昨晚回府的时候似乎是喝的有些醉了,也不知有没有乱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身上,寝衣倒是整整齐齐的,又动了动腰肢,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看来,自己昨晚还不算太过离谱,至少没有酒后乱性……
“那个……现在什么时辰了?”
云沧澜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时辰倒不算晚,有的是时间让你我来好好说一说,昨晚之事。”
果然,唉,该来的始终要来,躲也躲不掉。
霜霜一脸赴死就义的神情,咬了咬下唇点头道:“昨天,我好像喝多了一点,但是那是有缘故的。”
“我自然知道有缘故,你去舒燕阁里一掷千金,和小倌儿厮混一气。”他的话音依旧淡然,可却听得让人心里十分不安,“你倒是长进的很,头一遭自己出门,就知道去青楼那样的地方。你带的那两个丫头,也不知道劝阻,那种地方,是你该进去的么?”
“可是……可一开始,也没人跟我说那是妓院呀。”霜霜小声辩驳,“我要知道那儿是妓院,我肯定就不去了,不过是想着,那里头只有男人能进,女人不能进。那我好不容易换了男装,自然就想去看看,不过幸好我进去了呀,不然的话就要酿成大祸了。”
云沧澜轻哼道,“难不成门口的老鸨,还要指着门帘说这是妓院不成?那花天酒地的楼厅,乌烟瘴气的很,也就是你傻乎乎的往里去。还酿成大祸,你可知道,那妓院里头在床底间的药可是备了不少。你没有在里头出事,就不算有大祸了。”
霜霜急急道:“不是不是,是真的有正经事的,昨天我在那个舒燕阁里头,他们有个什么小倌儿头一天挂牌,出来弹了一曲。然后……”
“然后他就来陪你说话饮酒,不亦乐乎。”云沧澜不紧不慢道,“小叶已经禀报给了我,你就不必再赘述了。”
这个男人真是……就不能让她把话说完么!不过,他这个样子,难道是在吃醋么?
想到这一点,霜霜又不由笑了出声,她凑上前去挽住云沧澜的手臂,轻轻晃了晃道:“我跟他喝酒说话,都是有目的的啊,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我见过这个人。你还记不记得,在莽城的时候,我不是被轩辕北溟派人掳走了么?来绑我的那个混蛋,就是这个人。”
云沧澜闻言眸光一闪,挑眉问道:“你肯定没有瞧错?”
“当然肯定了,而且后来他跟我说他叫司徒逸,这个名字我好像也有些印象,尤其是那司徒两个字。”霜霜语气笃定,“他是轩辕北溟的人,跑到灵苍来,还化身成琴师小倌儿留在青楼里,要说没有目的,那怎么可能。幸好昨天让我撞上了,他以为我是什么朝廷官员的公子,还想套我的话呢。哈,结果我的话没有套去,他自己倒是把姓名都暴露了。”
她说的颇有几分得意,可云沧澜却不以为然,他思忖片刻之后,淡淡笑道:“是你上一次说过,懂得遁地之术的那个人罢,他有如此本事,又是轩辕北溟的亲信,断然不会随意让人套话的。如果你能够知道他的事情,那必定是他有意告知给你听的。”
有意告诉给我?为什么啊?他一个卧底,吃饱了撑得慌透底给我干嘛?
霜霜一头雾水,浑然不解,“他为什么要故意告诉我呢?告诉我了,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好处罢,而且我就是个不相干的人啊。”
“若是于他而言,你并非是不相干的人呢?”他淡淡一哂,勾起霜霜肩头的碎发,“轩辕北溟不是没有见过你,且你这一双眼眸和眉心的朱砂,便是最好的特征。你自以为自己扮的天衣无缝,其实早就被人识破了,却还不自知。”
霜霜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我是谁?那……那就更说不通了,他如果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难道就不怕我把他的事情告诉给你么?”
谁知云沧澜竟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他既然敢这样堂而皇之,就说明根本就不怕你告诉我。他这样做的意图,就是想告诉我他在京城,而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来京城,也是轩辕北溟授意他的。目的,就是要引我去见他一面。”
啊……“那你要去么?”霜霜听了他的一番话语,心里又有些担忧起来,她总是觉得轩辕北溟对云沧澜不怀好意的很,他身边的人必定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云沧澜走下榻去,身姿舒展,回眸哂道,“他既然这样费心,那我也不可轻易辜负才是,等着两日得了空闲,我便去会一会他。”
要去青楼会他?霜霜立刻道:“那我也要去,你不许自己去。”
“哦,为何不可?”云沧澜笑道,“你去青楼,还去上瘾了不成?”
才不是上瘾呢!而是……她扁了扁嘴,低声嘟囔,“那里头的女人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人也是,我才不要你一个人羊入虎口呢。”
“谁是羊,谁又是虎?”他斜睨了她一眼,摇头笑道,“我不像你,自己主动往那里头送,罢了,你若真的想去,到时候带你一起倒也无妨。怎么说你也算是个熟脸,老鸨见了你这回头客,说不准还要伺候的更周到些。”
哎呀呀,怎么心眼那么小,居然还在耿耿于怀。霜霜弯起眉眼,上前牵住他的衣袖柔声道,“那我不也发现了司徒逸么?算不算功过相抵呀,大不了以后不去了嘛。反正里头也没什么好玩的,那些男男女女,我看着都没有你好看,才不稀罕去瞧他们呢。”
这说的可是真心话,云沧澜在她心里,早就是世间无双的男子。再加上如今两人又更亲近了一层,其他人自然更加入不得她的眼去。
她从前听师兄们说过,说人间情爱复杂,今日还喜欢着这个,明日就换了那个。这事情在她看来,实在是奇怪又匪夷所思,既然你喜欢他,那他的一切在你眼中,不就都该是最好的么?怎么会被别人轻易比下去呢。
而此时此刻,在她心中,云沧澜便是那千金不换之人。除非他对自己变了心,否则,她绝不会转意。
唔,不过虽然云沧澜立场坚定,青楼里头的女子也都媚功了得啊,到时候去了一定要加倍防范。哼哼!谁敢打他的主意,她就放澜澜去咬死谁。
她这厢在心里头盘算着此事,谁知还不等再去见司徒逸,太后忽然传召他二人入宫,说有要事需问。
又是太后……
霜霜愁眉苦脸的跟着云沧澜入宫,一路上唉声叹气,云沧澜见状不由笑道,“你哪一次在太后跟前,也没有真正吃亏过,何必这样沮丧。她若真是要找茬寻衅,自有我在,何况,你也不是那吃素的主啊。”
哼,那当然了,可是她觉得烦闷又不是因为这个。“我也说了,每次见她那张脸,就浑身都不舒坦。本来这几日过的不错,她偏要跳出来捣乱,让我没法忘记还有她这么个人。”
云沧澜对她这幅样子也已经见怪不怪,一笑带过并不多说什么,一直到了太后寝宫之后,两人入内却发现不仅太后在这儿,皇后和苏兰馨也在,却惟独没有皇帝。太后脸色微凝,苏兰馨唇角含笑,皇后虽是一贯的安详和善,眼底却也带着几分变换闪烁。
这个苏兰馨,又想做些什么了?
霜霜的目光与她相接时,看到她眸中一抹寒光瞬息闪过,便知道今日又轻松不得。她和云沧澜坐在一旁之后,只听太后冷声道,“凌氏,你虽然尚未和沧澜成亲,但往后也是我皇家的媳妇。今日哀家唤你前来,是有些事要问你,你可要老老实实的回答哀家才行。”
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太后口中的“凌氏”说的就是自己,这称呼弄的霜霜心里头一阵不舒服。她难道没有名字么?动辄用什么氏来称呼人,非要显得自己高人一等才满意么?
明明也不怎么高贵,品味还差的要命……
她默默月复诽,对太后的话不屑一顾,撇了撇嘴巴算是听见了。
原先若是霜霜这样敷衍,太后必定要发作,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能当做没有瞧见,仅是开口道,“哀家问你,你前日是不是独自带着侍女出了王府?只答是或不是便可。”
霜霜心生疑云,看苏兰馨笑的越发碍眼,就知道这问题后头必定暗藏杀机。她清清嗓子,挑起眼眸利落道:“是出去了,那有如何?难道我在不在王府待着,也要太后的恩准?”
“哀家只要你答是或不是,你何必急于辩驳?”太后冷冷一笑,又问道,“那你出王府后,都去了哪些地方?”
霜霜没好气道,“去的地方太多了,我怎么可能一一都记住,太后这问题只怕我答不上来。”
“不要紧,旁的记不住,有一处你必定能够记住”她转眸瞧向苏兰馨,悠悠问道,“兰馨丫头,你将你今日一早与哀家说过的话,在凤澜王和凌氏面前,再说一遍罢。”
“是,臣女遵命。”苏兰馨柔声应下,走上前来,先朝霜霜笑了一笑,而后曼声道,“那一日,臣女带了侍女和随从,去法华寺上香。恰好那一日赶上庙会,臣女便在外头多待了些功夫,谁知道,竟瞧见了凌姑娘。凌姑娘那天的模样虽然改扮了一番,但姑娘美貌,臣女自然不会不认得。刚想着上前去打一声招呼,谁知,凌姑娘竟然进了舒燕阁去。臣女当时便吓坏了,不知道姑娘怎么会去那样的地方。”
她此时一脸惴惴不安,像是当真胆小似的,“臣女思前想后,总是觉得这事不妥,若是凌姑娘是被人蒙骗,才去了那样的地方,那可怎么是好呢。所以臣女就将此事禀明了太后,请太后分辨一下这事情。”
苏兰馨说罢,轻飘飘的扫了霜霜一眼,而后又一脸怯柔的退到了皇后身旁。太后森然一笑,冷哼道,“哀家已经命人去看过了,那舒燕阁是青楼,烟花之地!你虽然还没有嫁入王府,但沧澜对你也算是极为厚待,你竟如此的不知检点,去那里头寻男人私会。凌氏,你好大的胆子!”
“太后息怒,若太后因为此事生气,那就是臣女的不是了。”苏兰馨花容失色,拈着帕子拭泪道,“臣女本来是自己拿不定主意,才告诉给太后,可却糊涂的忘了太后的身子。凌姑娘或许也只是听了小人谗言,糊涂油蒙了心罢了,改过也就是了。”
太后摆手道,“你不必自责,若非你来禀明,哀家如何能知道这女人这般胆大,全然不将我皇室放在眼中!”
她们两人一唱一和,话也说的极其厉害难听,霜霜冷眼瞧着,只觉得心里好笑的很。
虽然不知道苏兰馨是怎么看到自己的,但是她们似乎以为此事云沧澜还并不知道,这许多的话都是故意说给云沧澜听的。殊不知小叶这个耳报神尽责的很,早早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明给了他,实在是要让她们失望了。
她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却被云沧澜按了一下手腕。眼眸相对时,她瞧见他眼底的浅淡笑意,便心领神会,也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是了,有他在,不用自己去和这些女人强费唇舌。
那厢好容易由皇后劝的清静了些,又听皇后犹豫道,“这事情,本来不该劳动三弟亲自过来,只是兹事体大,不知道三弟……知不知道此事?”
云沧澜微微一哂,话音慵懒闲适,漫不经心道:“本王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是这个,不仅知道,那青楼还是本王让她去的。怎么,本王下的决断,也有人要多嘴多舌不成?”
此言一出,那股隐隐然的气势威严也带了出来,霜霜朝苏兰馨脸上投去一瞥,果不其然见她满脸诧异,方才眼底的得意,此刻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