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元培闻言一怔,而后愤愤道:“您是王妃,奴才如今只是个马夫,自然您怎么说都有道理,奴才不敢分辨。”
霜霜叹了口气又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敌意,那会儿我身边的侍女都说,你是为了妹妹,才对我针锋相对。可我觉得,你不是那样性情的人,你把情绪都摆在脸上,明知道让王爷看到了不会高兴,却还是要这样去做。我也不妨告诉你,那天晚上,你所谓的天火天谴,其实根本就是人为。并且纵火的人,也已经被我抓住,她亲口承认,就是你那妹妹指使她这样做的。为的,便是抓住你这迂腐的心思,让你觉得我在军中是个祸患,留着有害无利。可是呢,你就偏偏上了她的当,中了她的计,结果没让我回京,你自己却被发落到这儿来,不是得不偿失么?”
卢元培眼中闪过几抹惊诧神色,却坚定摇头,“不会,兰馨心底柔善,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既然抓住了纵火之人,为何不昭告全军,按军法论处呢?王妃此刻只是这样的一面之词,未免太单薄了些。”
霜霜也不着急,只是笑道:“因为纵火之人,恰恰是我身边很亲近的一个人,她心里自知愧对于我,我一去见她,她便什么都说了。只是当时我觉得,这事情另有隐情,我不愿意任何人含冤受屈,一问之下,果然如此。你那个心底柔善的妹妹,掳走了她的弟弟,以此威胁,要她不得不同意替苏兰馨做事。她被逼无奈,只好从命,却终究敌不过心里头的歉意。”她顿了一顿又道,“如今,你依旧可以当做我是在信口胡言,但我为何要前来编上一堆谎话骗你?你现在,不过是个区区的马夫,如果我再心狠一点,甚至可以让你连马夫都没得做。我对一个马夫,费这么大的心思干什么,反正早就知道你对我不敬了,让你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她这次说完,不再着急开口,只是打量着卢元培的脸色。他的神情先是有些微微发愣,而后又低下头去,攥紧了拳头,像是在犹豫挣扎什么一般。等他再度开口,虽然仍是粗声粗气,口气却不似方才那样冲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特意过来跟我说这些,是想挑拨我和伯父的关系么?”
挑拨你俩?我挑拨一个马夫和一个老头子的关系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慌啊……
霜霜实在被这人一根筋的思想打败,忍不住翻了白眼道:“我挑拨你们俩有什么意义?就算你们俩反目成仇,对我也没有好处啊,你可真是……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有才干,有抱负,是灵苍的猛将。而且,你对王爷也是十分忠心,否则就算他发配你来做马夫,你家里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出身,大可以找苏将军为你出头。但是你仅仅是听从了他的吩咐,且毫无怨言的在这儿做上马夫,凭这个,我对你倒是觉得也蛮敬佩的。”
卢元培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抬头对上霜霜的眼眸之后,他黝黑的面颊竟有些微微发热,极不自在的别过脸去道:“奴才是王爷的将领,王爷吩咐奴才去哪儿,奴才自然就应该去哪儿。奴才跟着王爷出生入死多年,不会对王爷有丝毫怨言,只要是王爷下的决断,就算奴才心不甘情不愿,也不会违抗的。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天经地义之事,不必王妃如此夸奖。”
“可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却有多少人又做不到,不过这一次,王爷对你的处罚,其实也有他的道理在。”霜霜露出温和笑意,眨了眨眼睛道,“他觉得,你这样的心性太过偏激,不够心平气和。心思一烦躁,下的命令难免也会有所偏差,这一仗事关重大,所以他不愿让你犯下以后追悔莫及的过错。让你在这儿做马夫,其实更多的是让你收收心思,王爷那样的爱才之人,怎么会让你这种将才白白埋没在马厩里呢。”
卢元培此时此刻,态度已经不似方才那般生硬,只是他先前对霜霜那样无礼,如今要他一时间就变得热络起来,也实在太过难为了他。
“那王妃今日前来,与属下说这些话的目的,又是什么?”他的声音少了几分戒备,沉沉问道,“若是王妃以为奴才会因为这事对王爷怀恨在心,那就太过多虑了,不管王爷怎么发落奴才,奴才对王爷的忠心,都是矢志不渝,不会有半分更改。”
霜霜笑着摆手道:“这个我早就知道,所以一点都不担心,我过来和你说说话,其实是想开解一下你,让你不要对女子有那么深的成见。我今天过来学骑马,也是希望在遇到危急的时候,我就算不能独当一面,也不会拖累了他。我陪他上战场,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更不会是想招惹来什么天谴。只因为他是我的丈夫,前线凶险太多,我一个人留在安稳的京城,觉得心里放心不下,所以要待在每日能见到他的地方,我才觉得心安。卢将军,咱们先前或许有些误会,不过都是为了王爷好,对不对?既然目的一致,那想法不一样,也可以稍微统一一下嘛,你觉得呢?”
卢元培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陡然一变,不可置信道:“王妃这是……要与奴才言和?”
“是啊,其实咱们本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根本都是些误会而已。你看,我连纵火烧粮草的人,都因为她是有苦衷而不予追究了。那对于你,我就更没有追究的理由了呀,对不对?”
卢元培怔了片刻之后,又沉声道:“奴才先前对王妃不敬,受罚是应当的,不敢求王妃原谅。”
哎呀,这个人真是,怎么这样死心眼呢。
霜霜只觉得好笑不已,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你怎么这么不豁达呀,还是个堂堂的男子汉呢,以前有误会,现在把话说开了不就好了?我都不在意了,你倒还如此纠结,真是……算啦,别想那些了,我看你现在,对我的敌意也不是那么重了嘛。放心吧,你在这马厩待不了多久的,前线打仗那么需要用人,怎么能把你扔在这儿享清福呢。”
她说完之后,站起身来嘻嘻一笑,又伸了个懒腰道:“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们两个人肯定等急了,我先过去了,你呢也别胡思乱想了。以后见面,也不必觉得尴尬,过去的事儿忘了就好,对不对?”
话音落罢,她转身离去,余光仍可瞥见卢元培怔怔站在原地的身影,忍不住又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虽然说一开始对她态度实在不怎么样,但是心思倒挺纯粹正直的。
她揣测着云沧澜的心思,也觉得大概只是想让这个卢元培自己思思过错而已,否则以他的性情手腕,直接把他赶回京城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况且云沧澜,也不是那种会蓄意折辱人的那种性子,让卢元培在马厩待着,没有深意又怎么可能呢。
嘿嘿嘿,霜霜心里觉得十分满足,有种难以言语的成就感。她脚步轻快的进了马场,见莫兰和小叶正在一旁说话,两人见她来了都连忙上前道:“王妃可算过来了,奴婢都想回去瞧瞧了,刚才那个马夫,奴婢看着眼熟的很,是不是……”
莫兰话音未落,霜霜便点头笑道:“这老虎也有落难的时候嘛,我刚才和他说了会儿话,开导开导他。”
莫兰撇了撇嘴道:“王妃真是好性子,他那种人,有什么好开导的。就应该让他在马厩里好好的反省,静思己过,看看还敢不敢再得罪王妃。哼,有眼无珠的东西,活该!”
霜霜不由失笑道:“按说,你和他也不过见了这么几次而已,怎么就这么大的仇怨呢?我都觉得没什么关系了,你还生这份气做什么。”
莫兰兀自道:“反正奴婢就是不喜欢他,他对王妃不敬在先,之后说什么也迟了。更何况他还是那个苏兰馨的表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他们那一屋子走出来的人,能有什么好的?”
霜霜对她这一番言论苦笑不得,索性就不和她争了,她径自走到小叶面前,看着一高一矮的两匹马道:“不必说了,这个小马驹一定就是我要骑得那匹了,对不对?”
小叶笑着点了点头,扶着霜霜上了马背,而后自己骑上小马驹旁边的母马,手里拉着两匹马的缰绳,带着霜霜往前缓缓而行。
虽然这样是不会掉下来啦,但是……也练不出什么骑术来呀。
霜霜坐在马背上,想到第一次见到云沧澜,被他拐走的时候,他骑着白色的骏马,信手拉着缰绳,可以日行千百里。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到达他的那种境界呢?
霜霜坐在小马驹上,有些郁闷的望着脚下,悠悠怅怅的叹下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