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倾手中的紫毫笔蓦然停下,他缓缓抬眸看我,眼底闪过一丝光芒,“何来此说?”
“你让我查阅的典籍均是近二十年来法制卷宗,而我所摘录的募役、农税、军防三类相关法例,均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所以,我想你定然对目前的法制持有异议。”
尽管方倾的心思难猜,我还是大胆猜测了一下。
方倾的眼中露出一抹从没有出现过的神色,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会儿,又继续低头写字,声音中没有波澜地道:“去进奏院将近二十年所有涉及到法制改革的奏折读一遍,回来后将心得写下给我。”
我心中一喜,这么说,我是猜对了,方倾的确想借着讲学的机会提议变法。
转身刚想走,又听他补充道:“只给你三天时间,几十本典籍你就看了五天,这样的速度连私塾的学童都赶不上!”
“是。”
能去进奏院看奏折带给我的喜悦,已经让我高兴得彻底无视方倾的挖苦。
当天我便领了方倾的令牌去了进奏院,有方倾给我充当后台,又有讲学的好借口,进奏院的官员对我极为热情,我估模着他们也将我当成此次讲学的侍讲了。
一头扎到进奏院,我眼睛都没敢眨地翻阅了无数本奏折。查看方倾吩咐的事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主要想查一下当年涉及到玉家冤案的相关资料,希望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查玉家冤案的线索是我的主要目的,要不然我才懒得阿谀奉承地去跟方倾套近乎呢!
玉家的案子比较特殊,在当年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子,而且也是皇上亲政以后处理的第一起重大案件,其中还涉及到当朝皇后是否有盗窃嫌疑,所以与此案相关的一切奏章肯定已经被皇上下令妥善保存,我在进奏院里是找不到相关的直接线索的。
但是经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奋斗,我还是有一点发现的。
当年玉流渊的父亲玉临风秉性纯正却也是极会做人的,在朝中并没有针锋相对的敌人,当然,也没有走得太近的朋友,所以关于他的奏章并不多,我只发现三份,可是这三份却恰巧来自同一个人——云之海,当今的右丞相。
云之海这三份奏章全是针砭之谏,指出玉临风担任吏部尚书时行为失妥,请皇帝对其严惩,虽无确凿的事实依据,却是言语犀利至极。
皇帝没有批这三份奏章,显然并不赞同云之海的观点。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当时皇帝刚刚亲政,顾虑颇多,故而没有朱批。
回到家以后,我又将当初玉流渊与我说的玉家冤案从头到尾仔细地想了几遍,尤其其中的一些细节,反反复复地思考。
当初玉临风奉旨查宫里的星魄失窃案,查到皇后方若鸾的头上,方若鸾不承认自己偷了星魄,以死以示清白,然后就有人向皇上举报星魄其实已被玉临风找到,私自藏在府中,这才引发了玉家惨案。
这里面有两点很重要。
一,假设皇后真的偷了星魄,她拿星魄做什么?莫非她有反心,想要调用军队?但这不太可能,我打听过,皇后方若鸾生前是个大家闺秀,受过正统的思想教育,绝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再观玉临风,更没有偷星魄的动机,我压根就不相信三朝为臣、世代忠良的玉临风会私藏星魄。
事情在这里卡住,我的直觉告诉我,星魄还有一个世人不知的特殊作用,这才是皇后偷星魄的真正原因。
二,谁向皇帝举报了星魄在玉家?这个人一定是个说话很有力度的人,否则皇帝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并出动人马去玉家搜查。
记得玉流渊说过,当时是一名宫里的小黄门给玉临风通风报信,玉临风情急之下用私生子玉凌波代替玉流渊,这才让玉流渊幸免于难。那么,这名报信的小黄门现在在哪?如果找到此人,一定能问到关键的信息。
流渊说他当时太小,只记得那小黄门被他父亲称为“小陆子”,具体的大名叫什么却是不知。
时隔十四年、将近十五年了,我估模那小陆子也早成了大陆子、老陆子,想要找到此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唉!为玉家昭雪,长路漫漫啊。
第二天我一早来到文青阁,将三天来在进奏院的查阅的司法吏制所得写在书簿上,交给方倾。
方倾看完以后,只淡淡地看我几眼,说道:“这次讲学的侍讲,由你担任。”
“呃?”我揉揉耳朵,没听错吧。
他又坐回书桌前继续看书,目光直落在书页上,似极其随意地道:“我昨日作画一幅,你去调墨吧。”
我还停留在他就这样让我担任侍讲的震惊中,没想到他真的将这个差事给了我,看来他对我这两次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他用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一页书,淡淡道:“你若想发呆,不要站在这里挡住阳光。”
“……”
我挪开身子,乖乖去给他的画调色。
这回他画了一株草,很简单的一株小草,孤零零地生长在一片荒凉的山坡上。
我一边调色,一边忍不住问他,“你为何从不画人像?”
前些日子整理他的画卷时,我发现无论是正式作画还是随笔涂抹,他都不曾画过任何一幅人像,全部是花花草草,甚至连个猫猫狗狗都没画过,仔细想想当初流渊送给我的那幅《红莲鸳鸯图》似乎是他画过的唯一一幅带有动物的画作了。
感觉到他的目光从身侧投来,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打量,良久,他漫不经心地道:“尚无人可入画。”
呵,瞧人家这口气,人家不是不画人像,而是世上还没有人有资格入他的画而已!
虽然心里对于方倾的孤傲和自命不凡极其鄙视,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才华确实是罕见的,就拿这幅小草图,只用了简单几笔,就将草儿倔强生长不屈不挠的意境描画到了极致。念在他有几分真才实学,而我偏又是爱画之人,对于他的各种看不惯,暂时忍了。
“洛宝宁。”
他的声音打断我的思考,这家伙叫我名字的时候总是连名带姓的三个字,一副不屑一顾的语气。
“嗯?”我懒洋洋地应道。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你目前只是从九品侍诏,本没有资格担任此次讲学的侍讲学士,我破例允你,望你好自为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