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中的蝴蝶 第四章 结束所有战争的战争(1)

作者 : necro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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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八月二日(mday+123)

伦尼以北一百二十公里?王者河西岸耶拿狭地

在费戈塔军越过山脉半个月后,王者河以东、雌鹿河以西的丘陵地带再次插上了铁色的帝国旗帜。

一半的地区是自由军主动放弃的,另一半则是被攻占的。除了极少数几片地区仍有民兵部队在游击外,自由军主力大多撤过了王者河。西方总军所能调集的所有机动兵力,从洛佩斯部、卢瑟部到福克斯的总预备队,全部部署在王者河西岸流域内,防备着从北方和东方逼近的所有敌军。物资调遣早在一个月前就完成了,整个西岸变成了大反击的后方基地。

自由军一半的师长紧急聚集在耶拿狭地,商讨着迎击目前困局的对策。魔法之翼、空马和双足飞龙降落在狭地训练场上,定位点附近魔法师们紧张地预防着传送事故,挂着上校、准将和少将军衔的人们在司令部里来来去去。不知何时,军营似乎失去了颜色。军服的颜色越来越多,但人们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少,最终全都合并成了一种严肃的铁灰色,即便是在阳光下也没有任何活力可言。

“耶拿狭地不应该是这种颜色的。”

负责后勤供应的参谋小姐坐在高耸的?望塔上,望着底下忙碌的人群,轻轻晃动着自己的高跟军靴。她的脸上泛着一层红晕,手指下意识地在栏杆上敲打着。在?望塔周围,镌刻着复杂的魔纹,无数的密银管指向天空。

在不远处的临时码头那里,灵活小巧的渡船靠岸了,一个又一个大人物从船上跳下,急匆匆地赶往会场。王者河的航道礁石众多,水况复杂,这里没有麦特比西河上那种大型帆船和驳船,只有小巧的浆帆渡轮。东岸远处的连绵丘陵从?望塔上看去并不起眼,目前在那里活动的只有一队又一队的侦查兵。

“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颜色的呢,塞菲尔小姐?”

作战部的新任上尉站在一架巨大的键盘面前,擦拭着由键盘通向那些秘银管的魔法回路。很奇怪地,在这营地的正中央,摆着这架巨大的管风琴。

当然,它不只是管风琴。为了保证耶拿营地的安全,自由军构建了崭新的防空体系。体系的核心便是这门新锐兵器,名为“屠龙旋律”的管风琴式魔导炮。由音乐大魔法师亨德尔亲手制造,拥有一百二十个独立炮管、全重一点六吨的“屠龙旋律”原本是为了伦尼城防御战在政变后紧急订购的,如今这部造价达到自由军年度预算百分之三的武器也被搬到了谷地中来。

自见识过皇帝银龙的强大以来,没有人再敢低估帝国的空军力量了。从西方总军调集来的精锐魔法部队控制了四周的防御网,几乎所有的尉官魔法师们都被作战部揪了出来,安排在各个?望塔上进行防空作业。

安妮?塞菲尔少尉打了个哈欠,从旁边的桌子上抓起一个深色玻璃瓶。玻璃瓶里的液体撞击瓶壁,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她用瓶子对着阳光,眯起眼睛分辨着里面琼浆的色泽。

“当然是葡萄紫啊。耶拿狭地,嵌在儒洛克旷阔贫瘠的平原当中的绿色衣带,沿着王者河西岸展开的肥沃农田。在帝国时代是通向南方的走廊,后来以葡萄和葡萄酒庄闻名于世,世界上最好的五大葡萄酒产区之一。只种植了两年的新垦地散发着木炭的香气,同一千六百年的古田泥土味道混合在一起荡漾在空气中,太阳般的味道停留在晚风里。在新大陆的寄生虫出现以前,这里就是完美的酒田……”

安妮的手指在细长的瓶口处轻轻一按,魔力流进瓶里,软木塞就像香槟酒一般冲了出来。

耐门?索莱顿低下头躲开飞来的木塞:“你这两天喝多了,少尉。我听说你每天上来都在这里喝酒。”

“你说错了,这可不是酒。”安妮嗅了嗅瓶口,“这是1648年份的‘耶拿侯爵庄园’,也就是dyc1648。管它叫作酒,实在是太失礼了!这可是世界上潜力最大的葡萄酒,好过法忒斯全国二十年内酿造的所有酒,一直到十八世纪也不会有能够与他相提并论的佳酿!它正在沉睡着,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潜力。应该要再过一百年,不,两百年才能散发出来吧?要是能和巅峰状态的他相遇,我这次人生就没什么遗憾了呢。”

“真的?那让我来试试看吧。”

耐门抓起那瓶红酒,用以前在酒店打工时学到的技巧熟练地给它换了透气瓶。在安妮的炼金术烧瓶里,沉默了十八年的酒香开始绽放了。迷迭香、肉桂和丁香……不,百花的香气回荡在这铁锈色的?望塔内,一瞬间让两人都以为自己身处花田。

“这么伟大的酒,通常来说比喻应该是美少女吧?不过,就算是美少女,也可以用小心翼翼的呵护来让她提早展现慑人的魅力呢。我的技术不够好,肯定不能让它到达巅峰,但这样应该已经足够让人享受了。”

他将手里的透气瓶递给了安妮。女少尉盯着那透气瓶,突然掩住嘴,难以自制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安妮?对这换瓶有什么……不满吗?”

安妮扭过头,悄悄擦了擦眼睛,强硬地转变了话题。

“当然有不满了!我可是后勤参谋啊,为什么会被你这家伙排岗?每天三个小时啊!与其让我呆在这里,不如让我们的客座管风琴家梅蒂?克罗索小姐来管这架屠龙旋律!这东西最大的卖点,难道不是全力发射时还能顺便演奏那首著名的管风琴曲‘诸神保佑’吗?我听说为了这种无聊的功能,整体造价提高了百分之二十呢。”

“你总要容许这些号称大魔法师的家伙有些任性吧?毕竟只有他一个人能造啊。至于你的不满么……”

耐门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第一,后勤部现在已经有十七个人了,每天抽三个小时出来排岗应该并不困难。第二,根据其他防御塔上目击者的证词,在你排岗的时间,他们经常看到在屠龙旋律旁边只有一具穿着军装而且做工粗劣的魔法傀儡走来走去。第三,有些人抱怨红酒配给中心放在中央防御塔下面是个以权谋私的决定。”

上尉悠然地拿起了酒杯,举到眼前。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还有谁拥有像你这么可靠的战斗力啊。另外,你也确实是好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吧?在这里虽然无聊,却可以好好休息一番呢。让我们为了传说的好年份,干杯。”

听着他的话,安妮的脸色连续变化了好几次。她也举起酒杯,低声展开了温柔却凌厉的反击。

“可恶,以前你可没这么油嘴滑舌的。好吧,晨露计划的最终陈述就真的让你那么紧张么?需要逃到这里来休息?”

这次轮到耐门张口结舌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让丝绸般的液体在眼前晃动:“毕竟是‘晨露’啊。实际上,连我自己,都在怀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这个计划是自由国家的最终计划,却是那么残酷。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这个计划讲完……我不知道。”

“可是,我们需要你这个自由英雄。实际上,那个计划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吗?你只需要陈述一遍而已。”

“应该说是包括帝国的将军们在内,所有人都知道。万一我们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却还是不能……”他的话哽咽起来,“不能……不能……的话,那些牺牲又有何意义呢?!”

安妮默默地将他的酒杯加满,上尉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或许从一开始,这份工作就不适合我。我应该在这一刻到来前就提出调职……不,退伍。我应该去弄一条船,做一个世界上最快速的商人,在世界各地倒卖珍稀商品;或者在伦尼盘个小店,当个小商人,过着收入微薄但稳定的生活。我不应该把这数十万人的生命抓在手上……我没有这个资格。没有。没有!”

“够了。”

从安妮的喉咙深处弹出了阴沉的嗓音。她的声音不像平日那么阳光,没有那么清脆,而是充满了神秘的威压感。

“在这个时刻,你是不能逃回老家去泡妞的。”她扶着护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你能告诉我作战参谋部设立的目标吗,索莱顿上尉?”

“第一,保证我军按照我们的计划行动。第二,迫使敌军按照我们的计划行动。第三,制定能够达成以上两条目标的计划,结束。”不知为何,耐门毫不犹豫地从椅子上弹起身来,向自己的下级复述了规章,“这个问题还难不倒我。”

“那么,你为什么会觉得晨露计划的前提不可信呢?”

“问题是伦尼。整个晨露的计划设计是以伦尼当做诱饵,逐一击破敌军的补给线,可是……如果是我制定帝**的计划,我绝不会让哪怕一兵一卒前往伦尼!这样的话,我们将会在这个耶拿狭地面临超过十二万敌军的夹击!”

1648年的香气飘在空中,伴随着少女吃吃的笑声,笑声听起来略有醉意。

“原来只是这个问题而已啊。好好想想吧!你应该知道目前在这河西岸的耶拿狭地,总共有多少自由军战士吧?”

这个问题实在太简单了。九个师的旗帜飘扬着,这九个师代表着八万五千名士兵。可是,这个事实安妮应该比他更清楚才对……

“那在过去的半年里,我们又损失了多少人呢?”

耐门还记得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每个满编自由师应当有一万两千名士兵。不过,实际上他们几乎损失掉了四到五个整师,加上日常的消耗和战斗减员,总共应该有超过八万名共和国公民已经献出了生命。

“大概有八万人吧,帝**和叛军的战斗都很英勇。正是因为损失已经这么大了,皇帝才可以直接略过伦尼全军进攻我们受损严重的主力啊……”

安妮又倒了一杯酒:“你把这件事情反过来看,就知道皇帝必须进攻伦尼的理由了。从帝国的角度来看,那个理由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对吧?”

“反过来看?”耐门脸上的表情突然全都凝固了,手里的酒杯也掉在了地下。“原来是这样吗。我还是太不成熟了。多谢了,安妮。”

“客套话就别说了,”安妮的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殷勤地拿出另一只高脚杯,斟满了酒,“顺便提一下,关于值岗的事情……”

上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如果你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可以帮你代班。不过,如果是把你从值岗列表里移除……抱歉啦,这个位置必须放有实力也有洞察力的人,毕竟全军安全最重要。”

“哼。”安妮嘴一撇,“那么,长期帮我代班怎么样?”

“长期不行。两次里有一次,应该还可以,当然你有任务外出的时候我全包。”

空酒杯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反映着它主人严肃认真的表情。“三次里两次,外加一瓶dyc1648。也不算贵,一千金镑左右就能买到真货吧。”

耐门知道,这个数字能在伦尼外城盘下一家还算不错的小铺面。“一千金镑……你干脆把我卖掉得了。不知道一个上尉在帝国那边能有多少悬赏?要不,等我出人头地再还给你好了?”

听到他这句话,女少尉扶着桌边,从椅子上弹起身来,将一张纸拍在了桌上。

“那就说好了,等你出人头地以后再买给我!不管那时候四八年份涨到多少钱,我都要收酒的,可别怪我事先没说清楚啊。”

只是瞟了一眼那张纸周围繁复的魔法纹路,耐门的背后已经流下了冷汗。他能辨识出这是一份“一旦违约就会有召唤生物出现保证合同执行”的魔法契约书,却辨识不出召唤的究竟是什么生物。从咒语复杂度来看,至少也是一只中等位面生物以上的召唤兽。

“带有魔力的召唤契约书?我说,没必要用这个东西吧?你把这东西卖掉,至少能买三瓶,不,五瓶一千金镑的酒了!”

安妮耸了耸肩:“所以,当然要算利息啊。耐门?索莱顿先生愿意以生命为保证,在出人头地后向安妮?塞菲尔小姐交付十瓶1648年产的耶拿伯爵庄园一级酒……就这么写吧,怎样?”

“十……十瓶吗……”

耐门灵敏的第六感告诉他,今天不签这“卖身契”恐怕下不了这岗楼。

他苦笑着拔出自己的钢笔,蘸上魔力墨水,照着安妮所说的在借据上写下了借据和签名,还滴上了一滴指血。在完成了一切仪式之后,借据发出了虹色的光芒,安妮满意地将这借据收了起来。年轻的军官叹了口气,盯着未来的一万金镑消失在那个深不可测的女式挎包里。

如果当兵的话,至少也要混到上将级别才还得起吧?作为指点费用,似乎略微有点贵……

正在他月复诽的时候,从北方的远处传来了管风琴的声音。十六发礼炮弹飞上天空,绽开出四色各四枚的四角星。

“上将礼炮。克拉德?洛佩斯的船靠岸了,我要准备去开会了。”

安妮摇了摇手里的透气瓶:“我这岗还没结束。作报告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陈述我们部门的功劳啊,从西儒洛克筹集大量粮草可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呢。”

“放心吧。所谓战略,就是诱使对手遵循我们的意图行动呢。如果他们不按我们的意图行动,就以会战迫使他们遵循!”

那天晚些时候,晨露作战计划的最终一步得到了孔提?福克斯元帅以下所有人的肯定。同渐渐逼近的费戈塔公**决战的日子,终于到了。

同日

耶拿狭地东南四十五公里?帝**临时营地

军用帐篷满山遍野,填满了道路和森林间的缝隙。

费戈塔公**的“紫色苜蓿”和帝国皇家的“铁色十字”同时飘扬在这庞大营地的上空,宣示着营地主人的身份。这支部队是西部战事的搅局者,越过山脉的费戈塔军。

帝国总动员已超过四个月,这支部队刚出征时的高昂士气也早就被消磨殆尽,显得无精打采了。士兵们背负着重物,抓着带有魔力的破甲长矛,做着最简单、也是最基础的刺杀训练。这对一般的士兵来说并不困难,不过对这里的士兵们来说却十分费力――因为这些人大多都是少年和女性。少数夹杂在里面的成年男子虽然也在练习,态度却不怎么认真。

“喂,那边的尉官,你的部队认真点儿,所有的刺击都要毫不犹豫!战斗的时候整齐的刺击就决定了胜负!我知道你们的行军速度不错,但战斗是另外一回事!所谓战斗,就是纪律和勇气!”

台词是非常正经的训话,但不知为什么,用少女的嗓音喊出来听上去就没什么威慑力。喊了几句后,似乎她自己也发现效果不彰,只好悻悻地上马离开。

“接手才三天,我只能尽力而为。我还是认为,我们不应该按照敌人的意图去行动。可惜没人听我的。”

身为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棕发的公爵小姐满脸都是不满。和她并辔前行的奥莉亚?休?柯曼第一公主听到这轻声的抱怨,掩着嘴笑了起来。

“好了啦,军国大事就让那些将军们去把握吧。他们从国库领取那么多钱,也该干点儿事情吧?”

“可是,可是,可是……每个人都该能看出这是个诱敌战略啊!留下足够围攻伦尼的兵力后,南线的主力军最多只有五万人能北上!这五万人加上我们费戈塔军的三万五千人,和敌军兵力也就是堪堪相当罢了!”

奥莉亚公主歪了歪脑袋,扳着手指:“我是不记得详细的兵力分布的,不过我军总兵力不是应该有十六万人吗?”

“精灵军很有战斗力,但是自保第一,进攻作战完全不能指望,克拉德那混蛋利用这一点吃掉了我们半个预备军。这样就少了五万人。再在伦尼留下三万围攻兵力,那么剩下的不就是这八万五千人吗?以八万五千人打那混蛋的六万五千人……胜负只在五五之间吧。”

“那不是很危险?”

“我只是说了这些事实,他们就把我从总参谋部轰了出来,让我回来带领自己的军队!这是流放啊!”

黛妮卡用眼角余光瞟着一旁“自己的军队”。号称有三个精锐骑士团五百人,但是……她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

“自己的军队。哼。这些家伙要也能算军队,全世界早就统一了。奥莉亚啊,你说,这些臭贵族们脑子里都是些怎样的脏东西啊?明明都是洛伦老公爵的血统……”

“嘘!这可不是能公开讨论的话题。我也讨厌臭贵族,可是……”奥莉亚带着同情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容忍点吧。那帮家伙听说突然有了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都兴奋得很呢。费戈塔家那三个家伙能力在新一代中都算是一流的,只不过是性格乖僻了一点。老大虽然只爱看角斗,却是医护骑士历史上第三强的记录保持者,他改良了帝国的标准重剑技法;老二是柯曼女仆公会议员,不过他也喜欢要塞建筑和炮兵学;老三是个美少年爱好者没错,但他也是皇家科学学会和魔法学学会会员……”

“乖僻了一点?看看他们派来的都是什么部队?一百五十个坚持用剑和盾的所谓角斗士,两百五十个号称能操作大炮的女仆队,还有一百个骑着竞赛用马的美少年骑士……给我五十个长枪手和一百个火枪兵,我就能把它们全干掉!”黛妮卡手里的马鞭一甩,“他们对‘军队的用途’的认识绝对有所偏差!这是长矛和火枪、钢铁和意志的时代了!还有那几封‘用哥哥口气’写来的信,一封两封全都那么愚蠢!谁关心你们有多少年没有姐妹,或者有出身高贵又想改革政治的贵族朋友之类的事情啊!想看看那些文字垃圾吗?”

“谢了,我大概能想象出来。理解他们一些吧,黛妮卡。”奥莉亚低声劝解着,“他们这一代贵族都是为了南方作战而在魔法影响下出生的。由于之前几次自由战争中男性贵族死伤惨重,这一代几乎所有贵族为了延续血脉都偏好男性……如果不是你的身份,现在求婚的情书恐怕都堆到军营外面去了。”

这违反常理的做法让黛妮卡愣了片刻。经过了所有的训练队伍后,她才明白过来奥莉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们帝国贵族用魔法控制性别?那、那不是会造成很严重的婚姻问题?”

“是啊。不过,根据过去那个世纪的历史,所有多出来的男人,都会在战争中死掉的。我的姑母那一代人,有一半是寡妇;现在这一代那些外表光鲜的子爵和男爵们,几乎不可能找到同等地位的配偶。公爵长子能娶到伯爵的女儿,就已经很不错了,你那三个哥哥应该都没有订婚。”

听着奥莉亚这内容残酷却语气平静的发言,黛妮卡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贵族制度光鲜的外表下面,似乎有很多难以想象的现实。见到她的表情,奥莉亚语气一转,试图说些笑话:“当然,在开战前订婚也是不可能的啦。在那些传说故事里面,凡是男人订了婚或者妻子怀了孕出征的,百分之百都会战死。最近已经没有人在出征前订婚或者结婚了,‘回老家结婚’啦,‘有人在等我’啦都是军中禁语。如果真有人给黛妮卡写情书,一定要按照风俗臭骂他一顿,让这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家伙混出点模样再来,这样就能降低战死风险……”

听到这个笑话,黛妮卡一点都笑不出来。她叹了口气,回答道:“我已经回信痛骂过那三个不长进的哥哥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角斗、女仆和美少年的喜好实在是有点过分了,也不能全推给历史原因吧。照这么下去,我真是很担心费戈塔军的前途啊……”

她掀开了自己参谋部营帐的布帘。虽然手下只有五百人,但黛妮卡还是设立了一个按制度运转,从作战、指挥到后勤、通讯一应俱全的参谋部。当然,鉴于黛妮卡手下部队的性质,这些参谋有的穿得像女仆,有的穿得像贵族侍从,也有的穿得像角斗士;总而言之,没有一个人看起来像军人,除了一个本来不应属于这里的人。

那个穿着黑底红边制服的青年男子坐在长桌尽头,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犹如一尊水晶制成的雕像。在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皇家安全部长希德?纳瑟阁下,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司令部里?我应该会得到通报才是。”

黛妮卡的话语犹如一阵狂风,冲破了那凝滞的空气。不知为什么,她见到这个人就有一种与他对抗的冲动――虽然私下里希德给了她很多情报,但她始终不信任这个男人。

“哦,有个推不掉的任务,和公爵小姐您有关。”男子好整以暇地端起红茶杯,“前两天我们给陛下递交了关于您的报告,陛下看过之后很是担心。”

黛妮卡把奥莉亚按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直接坐上了长桌的另一头,互相交叠的双腿摆出了一个侵略性的姿态,让自己的视线比对方更高。“比起担心我,他应该更担心神圣帝国的前途吧?翻越山脉这个军事奇迹,就快被他的将军们给葬送掉了。我真是为了我设计的计划而伤心啊。”

“陛下知道您会有不满,他自己又不敢来解释,因此特别派我来向您解释,费戈塔公爵小姐。陛下想让您知道,北方和南方是不同的,他所作出的决定是出于无奈,并不是无视您的看法。”

公爵小姐从喉咙里刻意挤出了一声冷笑。

“但我相信,战略在南方和北方应该是一样的。无论从任何标准来看,分兵去打伦尼也是个愚蠢的行为吧?敌人会觉得我们是无奈么?我们费戈塔公国千辛万苦运来的补给,就这么扔到伦尼那个黑洞里去?万一精灵撕毁和我们的条约,一切就都完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精灵们还是尊重已经签订的协约的,虽然他们会留下很多很多的后门。”安全部长的表情略有松动。黛妮卡有些惊讶地发现,希德也是会眨眼的。“我们在过去的半年里消灭了至少七万南军。但是,这些南方佬在这段时间里面拉出了六万新的部队,还有至少五万人在伦尼、意美亚和英特雷训练着。只要我们还没有占领伦尼,他们就能从这座城市里拉出一支新的伦尼军、一支新的西方总军甚至一支新的自由军。换句话说,我们去打的根本不是伦尼。我们要摧毁的,是对方的补充系统。”

“补充系统?”黛妮卡咳嗽了一声,“身为一个前公民,我必须说,自由军的补充制度之差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你看过马基雅维里的书吗?自由军的雇佣兵役制度,正是最差的制度,没有之一。”

“以你的年纪,是不可能知道自由制度的真正威力的。”

希德的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看着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黛妮卡确信他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还记得那次打了八年的战争,第一次自由战争。南方的地图是由泥潭和泥潭绘制而成的,每座城市都潜藏着与我们为敌的空气。光荣盛夏很快就会过去,泥泞秋季与饥饿同行,严酷冬天总会将我们击败。千年的名门望族的头颅滚落泥潭,他们的冠爵被铸成肮脏的金镑。如果要噩梦不再重现,在这个夏天结束之前,我们一定要取得伦尼,不惜任何代价。为了陛下。”

虽说安全部长口口声声提着皇帝陛下,但黛妮卡没有从他的神态中感到一丝尊敬。

与其说他是忠诚,不如说他是在用一种功利主义的看法在观望着事态的发展。他完成工作的效率无与伦比,但他似乎并不关心工作最终造成的后果。这种旁观者的态度……

和她自己对帝国的态度似乎有点像?想到这里,她突然没有来由地在这盛夏中感到一阵寒意。

“在其他人的眼中,我也是一个那样无法看穿、难以理解、缺乏人性的角色吗?”

一双温暖的手似乎轻轻从后面抱住了她,玛姬雅?维里柔和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不,你不是。能够和别人如此心灵交流的人,不可能是一个那样的人。假如说那个男人会毁灭这个世界,你就会复兴这个世界。那个男人希望封锁一切信息,而你希望传播一切信息。你和他是不同的旁观者,完全不同。他身边聚集着野心家,而你的身边聚集着温柔的人们。”

“我明白了……我会理解的。”

黛妮卡在桌上躺下,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冰冷的铁桌印在自己的后背上,感觉就像停尸床。

希德站起身来,从上方俯视着她的眼睛。安全部长的瞳孔是深黑色的,深不见底,无法看穿,难以理解,缺乏人性。

“对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您的部队和我的部队会一起列为总预备队。希望在动用到我们两军的时候,我们能够为了最终胜利愉快合作。当然,您的部队不用担负我们那种责任。”

“他的部队?”黛妮卡望着希德的背影,迷惑不解地问。

“皇家安全部作战部队――又称督战总队。我们会在他们身后看到将要发生的一切。”

她身边的影子用冰冷的语气解说着。

一六六六年八月三日午前

耶拿狭地东北方十五公里?王者河东岸梅斯河畔布莱尼姆

由东向西流动的梅斯河沿着丘陵地带内部的峡谷前进,最终在在耶拿靠北一点的布莱尼姆镇畔汇入王者河。布莱尼姆人口不多,却充满开拓精神,在南意美亚和新大陆,都有这些人建立的、起了同样名字的城市。因此,其它地方的人们将儒洛克中部的这座城市,称作“梅斯河畔布莱尼姆”。皇家大道通过梅斯河畔布莱尼姆,往南最近的城市就是耶拿。

清晨时分自由军的侦察部队逐退了驻守在这里的帝**,还没到中午这座小镇已经变成了军人的海洋。

工程兵们正紧张地搭建防御工事,魔法师们检测着附近的魔力走向,一般士兵们正忙碌地扎营。后勤马车运下来的箱子,堆得像山一样,还有些活猪活牛拥挤在用箱子搭起的临时牲畜圈之间,等待着被炊事兵们拉去变成士兵们的午餐。即将出发的部队整营整连地领取着食物和特别军饷,准备向费戈塔军发起攻势。

“洛佩斯阁下,伦尼军已经全部渡过王者河,正在向北方的支流梅斯河推进。敌军前锋已经出营迎击。”

克拉德?洛佩斯打量了面前英俊的男子一番,打着哈欠点了点头:“在两个小时内,就让两万名士兵渡过了这宽阔的王者河。按这个速度,我军应该能在下午抢占梅斯河南岸高地。”

以布鲁托?卢瑟少将身份出现的邦妮知道,洛佩斯并不是在说“应该”。布鲁托?卢瑟的部队,以基层控制能力冠绝全军。就算是克拉德的西方军直属部队,外号“红魔”的“第二英特雷师”,也没有伦尼军那么令行禁止。每个战斗横排都有魔法支援,每个连队都有负责心理咨询的牧师,每个营的主官都可以自行指挥作战。按总司令部的评价,洛佩斯部的进攻如同山崩般不可阻挡,而卢瑟部的进攻则如同水银般无孔不入。在这次同费戈塔军的决战中,兵力也是这么配属的:卢瑟部负责右翼和中央,洛佩斯部则负责最艰难的左翼和总预备队。卢瑟负责掩护炮兵和渗透敌军,洛佩斯则负责对抗敌军的主力。

“只是,敌军距离南岸高地更近一些,上将阁下。”当然,她也不是在说敌军的状况。

“自行炮可以给你两个营,确保攻击可以如期开始。第一轮攻势中,伦尼军会是主攻,挫败敌人的左翼吧。”克拉德指了指身边的箱子,示意卢瑟坐下,“有点简陋,但我们的参谋部还没布置出来。如果今天稳不住战线,我们也没必要在这里设置参谋部了。”

卢瑟侧身坐在箱边,箱子里的咸肉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她顺手用了个小魔法清洗了周围的味道,之后拉过蒙箱子的帆布,在两人之间拉出一片平坦的空间。“这么说是有新的情报了吧?长官。”

“从昨天上午开始,我们在南线的侦察网开始受到强大的干扰。侦察小队被消灭,使魔和信鸽被捕杀。”洛佩斯掏出一张大比例尺的军用地图,铺在帆布上,“根据散乱的情报,敌军目前大约是这样的……你有什么可以充当指示物的东西吗?”

“指示物……”少将看起来犹豫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镶嵌着翡翠的银质小盒子。他按了一下簧片,盒盖弹开,露出了里面一枚枚黑色的小方块。“这个可以吗?”

“你吃这个?”克拉德皱了皱眉头,“这东西我在东方见过,那里的丹鼎术士们从穆雷曼进口这玩艺用来炼丹。用他们的说法,精炼大麻丹吃下去可以见到仙界,不过我没能通过对比实验证明这一点。我建议你别吃太多这种东西,布鲁托,真的对能力没什么帮助。”

邦妮的假喉结忍不住开始打滚,似乎有一阵大笑被强行压了下去。

“呃……我想您有些误会,这个不是大麻丹,而是巧克力太妃糖。用华朝东海府产的巧克力和新柯曼出产的蔗糖,配上牛女乃制成的甜品。有利于思考。”

克拉德拿起一枚太妃糖,犹豫了一下又放下。“说正事吧。根据从昨天到今天获得的四十多份汇报,我认为帝**正沿王者河东岸北上,兵力约四万到五万人。前锋判明有近卫第一师和第五军。西岸有敌军踪迹,我们损失了三个侦察小队,是东岸的八分之一。因此,我们推测有三到五千人的兵力渡过了王者河,可能想要沿西岸前进呼应东岸的战役。这样,目前的局势就是……”

邦妮熟练地将太妃糖一块一块地放上地图,接过了他的话头。

“这样敌人就分为三个部分了,我军则是两个部分。这九块巧克力糖是‘中央军集群’,现在有一半正在东岸北上。其次的这五块是西北方的精灵和预备役部队的联军,不过其中帝国本土预备部队只有两万人。我们面前是跨过中央山脉的费戈塔集团,兵力是三块半,是帝国东部各公国拼凑起来的部队,不过核心的费戈塔军很是精锐。敌军的总兵力是帝**十四万五千,精灵军三万,但我们在这里最多也只要对付八万五千人就够了。”

少将抓起一块巧克力糖咬掉一半,把剩下的半块和三块完整的一起放在了梅斯河以北。紧接着,她掏出了另外一个银色盒子,从里面掏出了咖啡色的太妃糖,同样吃了半块,把剩下半块放在了耶拿。

“这是我军。在这里的您的西方总军和我的部队加起来,是六万五千人,河东五块,河西一块半。东方的法忒斯军在和费戈塔军拉锯战后,剩下四块,但他们距离主战场太远。在精灵军背后有欧根将军的一块,他们前方有您留下防守的一块,王者河以东有地方部队一块,伦尼有民兵部队两块。数量不算少,可……”

“可颜色没有之前的那种深,对吧?超过一半都是地方部队和新招募的国民部队,老部队的补充兵也超过三分之一。如果我们不想被前后夹击,就必须在三天内彻底击溃费戈塔军。”克拉德叹了口气,“好吧,自行炮四个营。我把机动火力的三分之二给你,不要让我和元帅失望。”

“十分感谢。”邦妮拿起布莱尼姆位置上那吃了一半的巧克力糖,抛进嘴里。“顺便说一句,另外一种糖的配料是产自洲间海自由列岛的咖啡,绝对不是鸦片什么的,如果长官您感兴趣可以尝一块。”

“不了,我还是和你一起把费戈塔军吃掉吧……啊,好甜,有种奢侈的味道。”克拉德抓起一块巧克力糖嚼了嚼,“敌军的后勤线来自佛提堡和屋脊山脉,到了数百公里外的王者河已经接近极限了。确保我们在八月五日左右可以回头迎击他们。”

“两天时间还真是严苛啊。不过,我想敌人应该已经准备撤退了吧?三万五千对五万,没有任何困守的理由啊。当然,就算他们不想撤退,我也会逼迫他们撤退的。”

邦妮收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甜食,在自己勤务兵的护卫下一起离开了布莱尼姆,去指挥前线的战斗。

只是,和往常一样,潮水般的情报中有小小的偏差,却没有人留意到。就算是世上最好的名将,也有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信息之时。

在王者河的西岸――而不是东岸,包括帝国近卫军和第一军在内的三万五千名精锐主力,正在快速北上,直逼只有一万五千人防守的耶拿。

集中兵力始终是所有人所遵循的法则。

后记:巧克力太妃糖口味的战争还喜欢吗?耶拿与布莱尼姆双重会战之章终于开始了(谜之音:这证明某人终于开始懒得编名字了)。嗯,战争真难写,但还是想写,怎么办呢……

另外,顺手推荐本书的准同人《穿越时空的蝴蝶》。大概应该算是准同人吧?把gbr/bis的背景重现在费伦的书。不过,人气好像是他比较高的样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接下来……最近要同时写两本书和两套规则,实在是头痛啊,手指在不由自主地抽搐,小说和blog的更新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为了把gbr/bis/tfl(保密新作代号)的世界观统一成几套可以用的规则,脑细胞死个不停。整个规则要涵盖从现代早期到近未来的各种战斗状况,怎么说也得超过辐射、奥秘和gurps才行吧?啊啊,身为一个作家和游戏设计师的血液在燃烧了,快烧干了……

那么,以上的胡言乱语不用在意。奥运结束了,中秋也过了,今年内大概也会写到耶拿-布莱尼姆双重会战和本卷的尾声的。十一大概还有一节……

许愿魔法前面出现很多了,请期待全系列第一个奇迹魔法吧。

“由理性产生的是魔法。魔法的最高境界叫做‘许愿’。许愿术的意义就是‘心想事成’,将自己所想要的事物降临。但是,许愿术是有限制的。”

“它归根究底还是属于理性的境界,只是将可能的愿望实现而已。而从信仰之中,产生的是祈祷。每个人都知道祈祷的最高境界叫什么,却从未见过它。那个神圣魔法的名字,叫做‘奇迹’。”

“奇迹不是索求无度,不是心想事成,不是虚幻,不是妄想,不是一个为了实现自己愿望而设计的魔法。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将不可能化作可能,它是在情节已经陷入僵局的时候用来改变命运的最终华彩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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