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北征吕布(三)上下异心
萧言心起警惕:“难道巢湖已经越过警戒线?”
暂且按下忧惧,萧言试探问道:“陈功曹此来,持有许都诏书?”
“校尉熟知军事,自然知晓沛县地在三州之间,扼守水陆要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曹操必然不会容许吕布侵夺。夏侯惇虽败,曹操主力必然更将卷土重来,逆击吕布。王师讨逆,岂能不广发诏书,集结诸侯之力?此时虽无许都诏书,然旬日之内,许都诏书即来巢湖。”陈矫答道。
许都诏书!
诚如陈矫所说,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是曹操百玩不厌的招数。
萧言突然发觉,归顺曹操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如果萧言类如孙策那般自立江东,大可玩弄手段,将许都诏书当成求名求利手段,但是萧言如今试图归顺曹操,富贵一生,那就必须百分之百执行许都诏书,以此赢得曹操绝对信赖。
譬如,前时归降曹操的李通,初时曹操纵容赵俨罪杀李通岳父,以此检验李通忠诚,曹操对李通主动归顺,尚且疑心如此。所幸,曹操前时征讨张绣不顺,李通疾风见劲草,不顾基业安稳,全力救难南阳,勇击张绣,慢慢赢得曹操信任。真实历史上,曹操、袁绍反目时,李通再次拒绝袁绍派系诱惑,选择坚决支持许都曹操,这才渐渐辛苦融入曹操亲信体系,成为萧言羡慕的标杆人物。
曹操虽然四处派发诏书,但是谁可信谁不可信,他心里自有一张清单。未来刘备携军归顺曹操,曹操不就是将信将疑,不愿使他再度出外领兵?
既想归顺曹操,又视诏书为无物,那是自取祸端,神仙难救。
萧言先有归顺之实,曹操才会有信任巢湖之情。
思及刘备,思及李通,萧言突然沮丧发现:能否镇守巢湖,完全不由他心。
镇守巢湖,目的是为助曹操剿杀孙策、孙权。但是,镇守巢湖目的如果与曹操战略目的互相冲突,又该如何取决呢?先拒绝征命,一次次激怒曹操;再为废寝忘食,替曹操经略江东,有比这更傻缺的蜡烛精神吗?
巢湖的战略,曹操战略,谁先谁后,重要性不言而喻。
既想挑战曹操权威,又想曹操感恩,世间哪有这种好事!
陈矫尖锐言语,向萧言无情揭露一个残酷现实:要么自立巢湖,一切由己;要么乖乖奉命,做好臣子,别皇帝不急太监急。
一念至此,萧言心情陡然变差,起身告别陈矫:“陈功曹继续用餐,合攻下邳之事,且容我考虑一番。”
陈矫自有智慧,晓得巢湖策略非能片刻间更改,所以他也起身微笑送行萧言。只是,临分别时,陈矫又特意提醒萧言:“吕布围困小沛渐急,胜负即在本月,还请校尉早作决断,勿失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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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陈矫,萧言直走校尉府,闭眼沉思未来。
巢湖战略,曹操战略,谁先谁后,谁主谁副,陈矫尖锐提出一个萧言前时忽略的命题。
往日布局江淮,萧言总是站在历史高度,图谋未来十数年后。但是,曹操显然更重视现在,重视徐州吕布,重视荆州刘表,重视河北袁绍,而不曾视孙策为心月复大患。萧言真若归顺曹操,曹操更希望他抽出兵力,面对北方压力。
无疑,巢湖如果还想安稳融入曹操体系,那就必须以曹操为尊,必须以曹操意志为意志,必须以曹操的战略为战略。
条条路通洛阳,万座豪宅朝向南。
萧言久思不定,于是吩咐亲随召唤太史慈、诸葛瑾、楚永等巢湖核心一起议论未来。
出乎萧言意料,太史慈、楚永两人,竟然异口同声选择巢湖为先。
楚永说道:“曹操欲讨吕布,与我们巢湖何干?他打他的吕布,我们打我们的孙策、孙权、袁术。我们不曾指望曹操派来援兵,他却想抽调巢湖战兵,也恁不讲理!朝廷就是被曹操这群庸官把持,才会有今日纷乱局面。”
太史慈说道:“兖豫有曹操,江淮有巢湖,同树汉旗,不分先后。曹操如能剿灭吕布,自当贺喜许都;曹操如不能剿灭吕布,只能说曹操枉主朝政,蹉跎军心。我巢湖数千战兵,南拒孙策,北败袁术,无愧许都汉室。曹操雄霸两州之地,如不能破击小小吕布,那我巢湖,也只能寄望于河北袁绍雄兵。”
萧言初时诧异楚永、太史慈态度,继而却又恍然大悟。
萧言熟读历史,晓得曹操未来雄风,十数年一统大半中国。但是,如今权势最盛者不是曹操而是袁绍,各路军阀之所以尊崇许都,大半原因,也是畏惧雄霸河北四州的袁绍。众人眼里,曹操虽然值得重视,但却远远不如袁绍。
再者,汉世混乱十数年,军政权力分散于州郡,朝廷毫无威信可言。好比豫章郡,郡守是朱皓还是诸葛玄,全凭两人对战,胜者为太守,败者为贼子。又好比会稽郡,孙策先率军攻灭王朗,曹操才迟迟巴结似的承认孙策会稽太守地位。
在太史慈、楚永这类军将心中,自从巢湖连续击败孙策、袁术这种庞然大物,巢湖已经成功挤入江淮诸侯圈,敢仰首蔑视群雄。
既是诸侯,那么自然一切取决于己心。
简而言之,众人心中,巢湖虽然没有宣布割据自立,但是也如陈登之广陵,如刘勋之于庐江,渐渐自成一派势力,不可能事事谨奉他人军令。
与巢湖有益,出兵;与巢湖无益,不出兵,这才是理所当然。
看穿太史慈心意之后,萧言且喜且忧,喜的是太史慈看好巢湖,就此彻底融入巢湖;忧的是太史慈有意推动巢湖,变身成为刘勋那般弱势诸侯。
问明白太史慈、楚永心意,非但没能解决巢湖问题,反而使问题本身更加复杂。
不等萧言回过味来,诸葛瑾又道出不同思路:“窃以为,校尉应当应诺陈登邀请,与之讨伐吕布。”
“哦?”萧言诧异望向诸葛瑾。
诸葛瑾整理一番言辞,缓身说道:“卑职言校尉讨伐吕布,原因有四。”
“一则,自从巢湖合盟广陵,卑职便勤加搜集广陵太守陈登品性。陈登此人,虽然才高志远,性格却异常骄横狂傲,眼中只存豪杰,轻贱余类,没有容人之能。陈登主政广陵之日,仅与陈矫等三五位才士相交,不理、不信甚至轻贱其他吏员,专断独行,甚至自负。自负者不肯负于人,陈登北征吕布,肯定另有筹划,非仅相助曹操也。既是如此,校尉与其合军,建功之后,必可从容退还巢湖,不虞曹操所留。且,卑职观乎陈登器具,虽然轻贱余类,却重豪杰之交,绝不会相害校尉。校尉北行,安全无虑。”
“二则,吕布与袁术藕断丝连,复又合盟为一。吕布不除,袁术不灭;袁术不灭,巢湖不安。巢湖南有长江天堑,无虑孙策为害,但是施水之北,平原无塞,实难防御敌兵突袭。昔日成德之役,如非陈简突然叛逃大别山山麓,巢湖怕是难免陷入苦战之局。故,巢湖如想图长远,必先取寿春、钟离两城,取寿春则不惧淮北;取钟离则不惧徐州。巢湖若得寿春、钟离,南有长江,北有淮河,虽不能称雄天下,却可再现战国荆楚,独存于乱世。校尉北行,巢湖方能安稳。”
“三则,校尉起兵巢湖,十数月间,名震江淮,传威中国,然则,巢湖成事过于猛烈,徒有威猛,而无底蕴。无威则人轻,无义则人厌。校尉出身单家,无名族婚姻相助,如欲攫取名望,唯赖兴义兵,助王师,以之收揽人心。前败袁术,固然亦是兴义兵,却有被迫防御嫌疑,不如校尉主动往击吕布,传捷许都汉庭,扬威立志。校尉北行,巢湖方能立业。”
“四则,中国之势,势在袁绍。卑职迁家之前,曾闻青州客言,河北名士皆欲行齐桓晋文之事,不欲助袁绍代汉篡位。又闻,袁绍有心分封诸子,使其各据一州,行春秋封邑王爵之事。真若如此,汉家四百年大一统后,又将再现六百年春秋战国诸侯林立。届时,校尉传降袁绍,以侄婿相称,未必不能割土江淮间,镇守南楚,传承萧氏六百年。校尉北行,方能结好北袁。”
闻听诸葛瑾一番长篇大论,萧言越听越觉不对味:“不是探讨归顺曹操策略吗?说着说着,一个个怎么都盼着我割据巢湖,封爵邑土?”
要说楚永、罗贲、方兴等游侠劝萧言做山大王,吃香喝辣,逍遥一日是一日,萧言还可理解。
然则,太史慈这种正经出身,甚至曾经入眼扬州刺史刘繇的豪杰,也劝萧言不要理会曹操,继续合纵连横,仔细筹谋巢湖未来,萧言就觉得相当纳闷:太激进,太不知进退。
至于诸葛瑾,才来巢湖百数日,虽然余众不同,建议萧言北征吕布,但是他那一番话,却不是比太史慈更加激进,却是希望萧言能够击溃吕布,堵死袁术退路,一举拿下寿春、钟离,正式兼并淮南郡。诸葛瑾的思维,更是令萧言理解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