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还要向容贵人告罪”
我想,宫中从来都是这么有意思。
做戏要做全套的,没有排练和彩排的时间,一定要有特定观众就演,甚至还要在许多时候紧急增删修改台词。
这自然就对宫中的演员们有了高质量的要求,不单单要是一个合格的演员,还要在演出时急急的配合出演对手戏的对方,并且还要具有一定的临场编剧能力。
如今摆在我面前的就是一出编排的很好的戏,演员们按部就班的将戏份的主线引导向他们预期的方向,一呼一应,着实是高效且有效。
“刚才还有发生了什么事,全都讲出来。”
容贵人应该是这场舞台剧的导演和主编剧,是她着手策划了这一幕戏,而且正在按照她的心里预期,在片场监督着整个剧情的走向。
而我,还有春喜,自然就是这场戏的特定观众。
观看是强制性的,而观看之后的结果,要么是我们扔些香蕉皮一类上台大乱这场戏的结局,要么是这出戏按照剧本演完,我们两个成了瓮中之鳖。
冷宫、内库、失窃。
我想这三个词语连在一起,能给我和春喜带来的后果,自然是杀伤性的。
“奴婢的手下,方才因为看不得奴婢平白受李双芜主仆二人的欺辱,故而一气之下也还了手。但小的们心里是有轻重的,李双芜毕竟是以前的主子,小的们还敬着她,所以不敢得罪。可春喜她一直对小的们又打又骂,奴才的手下忍之又忍,到最终实在是……这才还了手。”
好一个颠倒黑白,我在一旁听着都不禁哑然失笑。至于春喜,她早已气急攻心,一句话都快要说不出了。
“妹妹,罗湘的这番话,说的可是真的?”
看得出来,容贵人对罗湘的这番剧本编排很是满意。她如今应有了些胜券在握的感觉,可她的外表仍旧是淡淡的,并不让人觉得急不可耐,甚至也不带半分的倾向性,便如同一个标准的局外人。
面对着眼前的情形,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一幕也着实有趣,为了我如今这么一个无权无势、连吃饭都要自给自足的人,竟然要劳动这么多人轰轰烈烈的演上一出戏,不知我是否应该觉得荣幸呢?
我笑了起来,问罗湘道:“你说是你的手下打了春喜,那我可否问一下,打人者到底是谁?”
罗湘明显没有料到我有此一问,更加不明白我这一问的目的。但做戏是要做全套的,他一愣之后就很快的随手一指,点出了一个他手下的小太监,以圆方才他所撒下的谎。
于是我面向罗湘指出的那个人,笑着道:“这位公公,你可否将双手伸出来,让众人瞧上一瞧?”
那人明显一愣,求助的看向罗湘。
罗湘云里雾里的点了点头。
我看到这小太监的双手就笑了,他的手白皙且干净,怕是许多女子都不及的。
“妹妹,本宫只是询问你罗湘所言的真假,你问这些又是何用意?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妹妹若是及时承认,本宫还会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网开一面,可一旦事情闹大,可就不好收拾了。”
容贵人终于等的有些着急了,她当然明白,这种事情就是要快刀斩乱麻,时间长了容易生变。尤其是我方才这些不慌不忙的问话,更是扰了她的心神,让她不复方才的沉静,心中泛起涟漪来。
而我的问话也已经达成用意,索性停止发问,笑着道:“回禀容贵人,罗湘的话是真是假都疏无凭证,妹妹我却明白一个道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想春喜脸上的红肿如此厉害,容贵人不可能看不到,而罗湘说是他手下的这位公公打了春喜,那依妹妹的浅见,这人的手也应该格外红肿才是。可是怪就怪在这里了,这位公公打过人之后,手上没有分毫的红肿迹象,难道是公公练过什么高深的武学么?若不是,如今这情形又该如何解释?罗湘方才所言的真假,又有何依凭呢?”
“李夫人您不要乱说啊小的从来都没有练过武的”
宫中有明令禁止的规程,太监是绝对不可以习武的,若是进宫以前学过些拳脚功夫,就必须要报上来。可若是没有上报,又偷学了武艺的,那轻则撵出宫去,重则处以极刑。
这小太监被我扣下的帽子唬了一跳,惊慌之中竟连“李夫人”三个字都叫了出来。当然这一句话,也让容贵人的脸色难看了许多。
“罗湘,这个事情你要如何解释?”
久居高位,容贵人颇有些临危不乱的架势。尤其是她们这些用惯了权势的人,眼中便只剩下大局,对于一些小结从不畏惧。若是能用几只小虾米钓上她想要的大鱼,容贵人自然是不介意的。
所以她很快的对罗湘变幻了脸色,目光微寒的看向他。
便是这一刻,在这个局中,罗湘已经成为了弃子。
“贵人饶命,小的们的确是办事糊涂了但还请贵人您看在,奴婢是尽心竭力查失窃之事的面子上,对小的们从轻发落啊”
罗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满是恨意,而后又对着容贵人不住的叩头,一副谦卑惊恐的模样。
呵,宫中之人,果然两面三刀。
“罗湘,你对本宫谎报事情的实情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对我妹妹无礼。本宫今日就在此地发下话来,以后谁再敢对双芜无礼的,那就是对本宫的不敬若是事情传到了本宫的耳朵里,可别怪本宫御下严苛”
容贵人冠冕堂皇的说着这些场面话,表面上好似卖了个极大的面子给我,但这话语有多少斤两,在场的人又有谁不明白?
“是”
众人哄然应诺,整齐的声音,倒更像是给我的下马威。
“罗湘,你们几个人自行去惩戒司,每人领二十板子。”容贵人说完后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我,问道:“本宫如此处置,妹妹是否满意?若是妹妹觉得没有出气,自行罚罚他们几个,也是好的。”
我轻轻一福礼,笑道:“一切按容贵人的意思办就好。”
罗湘的这件事情算是简单的翻过,我却明白,今天的重头戏还在后头。
容贵人亲自出马,若是还不能将我一个弃妃大落尘埃,那她在之中,还有什么威望可言?
“妹妹这里,与以前的静芳宫相比,的确是有些冷清了。”容贵人四下打量着并不宽敞的院子,却没有往里进的意思,“以前妹妹居住的静芳宫何等繁华,便说成是雕梁画栋也不为过,妹妹一时间适应不来也是自然。再者去了那夫人的名头,一应月例自然减了不少,妹妹这些日子,恐怕吃了些苦头吧?”
“容贵人严重,妹妹我不过是市井小民出身,这等生活到也似童年一般,倒不引以为苦。”我笑着示弱。
“哦?”容贵人笑着看了我一眼,“我却忘了,妹妹与宫中姐妹出身倒是不同的……但人言皆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妹妹若是有什么难处,其实大可向本宫张口。你我情同姐妹,本宫自然会帮妹妹一把的。再说这宫中风云变幻最是频繁,前朝也并非没有妃嫔被打入冷宫后再得宠幸的先例,妹妹如今这等境况,自然不必太过介怀。”
“妹妹历经生死,如今早已没有那些念头,只想着在这碧泉宫里过一辈子,清闲下来也是好的。”
“你倒是会享福,哪像我们,每天管理这个偌大的都要忙到头疼。”容贵人轻笑了一下,却又很快的转了话题,有些严肃的道:“妹妹,这些日子里,宫中一直在查内库失窃之事,妹妹可有所耳闻?”
“容贵人恕罪,妹妹不能出入冷宫,这些事情倒未曾听说。”
“也是这个理,”容贵人笑着挥了挥手,“不过如今,陛下命我帮忙打理内库之事,这失窃的事情就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只是本宫已经查了许久,却仍旧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内库是宫中之根本,轻易不可动,这次失窃的金额虽然不大,但陛下听闻之后,仍旧是震怒的。所以本宫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让人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彻查,如斯而已。我想妹妹与本宫昔日姐妹情深,今日是一定会协理本宫的,再者,这也是为了消除妹妹你的嫌疑。来人啊,好生搜一搜这碧泉宫。”
随着容贵人的一声令下,她带来的十几名宫女就哄然四散而开,挤进我狭小的院子中乱翻乱找,如同抄家。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容贵人今日的杀手锏,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没事儿的夫人,咱们又没偷过什么库银,她们怎么翻也翻不着。”
春喜在我耳边轻声的说着,天真的一塌糊涂。
我不由得苦笑起来。
如今没有任何依凭的我,面对着容贵人给我的攻势,又哪里有什么对策可寻?
“起禀容贵人,后院发现了一些库银,上面有内库的印号,正是前些日子丢失的那一批”
果然,一个宫女的声音响彻在我的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