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悠闲日子 第十九章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作者 : 康小勺

“从这里上去,直走右转便是程乾门,方大人认识路的。”

金盏为我们推开地道的一扇密门,却没有同我们一起离开的意思。

“金盏,你不和我们一起走?”我纳罕的问。

金盏摇头笑道:“夫人与大人的去向,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更何况,我这种人,便是出了宫又能做些什么?”

“别说这种话,实不相瞒,春喜还在外头等我们那。”我上前一步,“金盏,你不是还要救自己的家人么?你难道不想为你们刘家正名么?这些事情,只有出去了才有机会。再说宫中经历如此变数,恐怕一番清洗是少不了的,你若此时还回去,又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

金盏沉默下来。

我偏过头看了看方子期,知道金盏不肯跟我们共同离开,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方子期看着我点了点头,有些清淡的道:“一起走吧。便是如今你想回去,为了安全考虑,我也不会让你回。若是你把我们没死的消息,还有我们的行踪告诉于旁人知晓,那又当如何?”

这人,一句话不会好好说,非得让人听得别别扭扭的。

“我不会说出去的。”金盏皱了皱眉头。

“别听他乱嚼舌头,这人说话就没个好听的,其实他心里头不是那个意思。”我牵了牵金盏的袖子,顺便白了方子期一眼。

金盏终于答应下来与我们同走,顺着密道的门爬出,我竟发现,我们身处的是一个看起来着实普通的民房。

回头看了看身后,原来密道的入口是一个床榻的下面。

而眼前,竟有一个看起来大约有两百多斤的胖子,正在这样的寒冬里,露着肚皮睡觉。

我们的出现吵醒了那个胖子,他用与自己身体不符的灵活跳起来,随手举起身旁的香案,怒视着我们:“你们是什么人?”

“纳哥儿。”金盏上前两步,呼唤出胖子的名字。

“咦?是小郎君?怎么?今儿个又有诗词可以卖了?”看到金盏,胖子一改方才怒目而视的样子,反而有些憨憨的笑起来。

只是此言一出,我便明白了金盏拿着诗词销货的途径,而方子期,倒是听了一头雾水。

金盏有些尴尬的看了我一眼,对胖子摇头道:“不是,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今夜宫中大变,我和他们要离开了。”

“哦。”胖子盘坐了下来,他的身高大概有一米九,方才那样站立在我们面前,俨然就是一堵肉墙。这时候他坐下来,我们才算是不用仰头看他,“离开是对的,小郎君你早就该离开了……只是,那牢里的主母和小娘子又该怎么办?”

“新君登基后很有可能大赦天下,到时候我会接她们出来。再者,即便他不赦,用钱也能将他们赎出来。”金盏的脸上闪现过一丝黯然,明显是在为他的亲人担心。

胖子闻言似乎有些高兴,揉着自己的脑袋笑道:“小郎君说的有道理,不过要是咱们早点知道新君会登基就好了,那岂不是省下来好多的银子?”

这胖子言语举动多少有些与常人不同,看模样大概是有些智力问题的。

金盏苦笑了一下,也不予他多做解释,而是向着我们一揖到地,道:“二位,从此房出去,直走右转就是南门程乾门。只是现在,恐怕全城都已经满是兵戈,想要出去恐怕不那么容易。”

他没有用原来夫人与大人的称呼,自然是为了保护我们的身份。

方子期点了点头,对我道:“你在这里稍待,我去接春喜过来,然后咱们再商量怎么离开。”

“好。”我点头答应,“你小心些。”

方子期笑了笑,推门离开。

确定安全后,我几乎是急不可耐的冲进了院子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自由又冰冷的空气。

从这里能够看到宫城里升起的冲天火光,喊杀声偶尔随着风传到这里,却终究失了真切。

只是院外偶尔行过的兵士是实实在在的,那些铁马金戈的声音划破夜空,足以让平常的百姓感到恐惧。

我看着宫城那边,被火焰染成橙色的天空,竟有了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以前在那里的禁锢与凄清,如今都被我远远的身后,被点燃的如同庞大的烟火。

而自由的感觉,也在这一刻扑面而来。

一种念头也在这时候侵入我的脑海:宁愿自由着死,不愿禁锢着生。

“金盏,你之后准备做什么?”我再次深深的吞吐的自由的空气,微笑着问身后的人。

“夫人,若是可以的话,奴婢想在京里呆着,等着接母亲与妹妹出狱。”

我也猜到了他的难处,自然不会强硬的邀他同行:“这自然是应该的,只是你自己在京里,千万要小心些。”

“夫人放心,纳哥儿虽然脑子不怎么好用,可却有一身好武艺,定能保得奴婢周全的。”

“出了宫,还哪里有什么夫人与奴婢?刘书文,你说是不是?”我笑着看他。

他愣了愣,面色缓缓的舒展开来,终究展成了一个微笑。

我抬头看了看今夜被忽略的夜色,对刘书文笑道:“你这有纸笔没有?”

“自然有的,奴……我这就去准备。”他也笑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分明跟宫城只有一墙之隔,我却觉得,这里的夜风没有碧泉宫里那么的寒。

沾墨提笔,我偏着头想了想,提笔写就: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似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拄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毂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我看到身旁,刘书文的双眼正在放光。

他经手过我写出的不少诗词,却从未见过我写诗词的过程。古人有七步成诗,我这种抄袭之法,又哪里用得着七步?到称得上是文不加点,笔走龙蛇了。

只是……

“你别崇拜我,实话跟你说,给你的那些词都是我抄来的,作者根本都不是我。”我看着刘书文目瞪口呆的样子,有些好笑的接着编排道:“在碧泉宫的时候,不小心找到了一本孤本的诗词选,我给你的那些诗词,包括这一首,全都是从哪里抄来的。”

我一面说着,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下: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若是新君当真没有大赦天下,你又需要钱,就按照以前的法子,把这两首词卖掉,应该也够赎人的银子了。只是日后,我与他便是漂泊之人,咱们再想见得一面,恐怕会很难的……刘书文,我会在其他地方看着你。看着你如何好好的活下去,如何为你的家族正名。”

……

……

春喜在子时三刻左右被方子期抱了回来,之所以用抱这个字,是因为春喜一直是昏睡着的。

方子期说,他将春喜藏到了一个楚馆里。

而其中的缘由,是因为他跟那个楚馆的老鸨很熟。

我闻言后好奇的打量他,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清冷的家伙,竟然还是风尘之地的常客。

大概是被我打量的别扭,方子期忍不住向我开口解释起来:“双芜你别误会,那个老鸨是咱们的同乡阿婧,你也认识的。我和她没有什么,只是自从两年前知道她来经常之后,就时常去照拂照拂,你别误会……”

我不在意的耸耸肩表示不在乎,却把方子期弄得有些进退为难。

但现在,终归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春喜被解了昏睡穴后,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我,于是眼泪就开始止不住的流。

我自然明白他的心情,这时候只能抱着他,让他安心。

方子期与刘书文商量着出京的事情,这些东西我与春喜都半分不了解,自然不能加入到讨论之中。

春喜哭罢后与我相对,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跟我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到最后只能互问几声过的好不好,寥解思念而已。

我拍着他的脑袋告诉他来日方长,那些肚子里的话,以后再慢慢跟我说就是……

我们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发的,毕竟稳定了宫中的局势之后,新君很有可能挨家挨户的搜查前朝余孽,到时候再想逃月兑,恐怕会更加困难。

好在刘书文知晓一条秘密的出城水道,他还能弄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渔船。

拜别了刘书文与那个叫纳哥儿的胖子,我们在薄雾中艰难的前行,终于在几经惊险之后,出得城来。

晨曦初至,在河床上洒下淡金色的光泽,两边的密林幽深的不见边际,鸟兽争鸣着迎接一个新的早晨。

我知道,我终于自由了。

“你们现在这里烤烤火等一等,我去打些猎物来,做咱们的早膳。”

方子期的面上也一直洋溢着笑容,此时拍掉手上的木屑,站起身来,走进密林之中。

我与春喜便乐呵呵的准备着一切,那种熟悉又默契的感觉,让我有种回到了旧时光中的错觉。

“救我……”

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我和春喜都是一惊,急忙顺着声音的来源出寻去。

所见到的却是一个身穿平常服侍的男子,右腿却是受了刀伤的。大概是因为失血的缘故,他的精神有些恍惚。

因为他身上的刀伤,我和春喜自然怀疑起他与昨夜宫变之间的关联,只是我们二人都不是冷血之人,无法将他视之不见、置之不理。

可是当方子期拎着两只野鸡回来的时候,我和春喜才知道,我们救下的这个人,是一个多大的麻烦。

“陛下……”

方子期说出这两个字,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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