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嬴为什么要拿焦玉的事情来写小说?那就是因为焦玉的事情绝对有写小说的价值,而且是写言情小说的价值。
现代社会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言情小说才是这世上最容易赚人热泪、最让人同情的小说。
或许这对小孩子来说已经没效,但易嬴所要讨好的原本就不是那些小孩子,再说北越国现在还没有什么小说一类东西。因此易嬴即便不敢恭维自己的文笔,却也敢大胆继续写下去。
故事情节不是设定在一个国家中,而是设定在一个府城内,女主角和男主角的家族则成了府城中的两户官宦人家。
因为争权夺势,女主角与男主角照样是被自己所在的家族硬生生拆开,盲婚哑嫁给了二号男主角。保持着贞洁的女人门风,女主角在嫁人后却也做到了一名妻子本分,与二号男主角享受着一种安定祥和的人生幸福。
只是,女主角所在的府城太守在后面却受无良奴才蛊惑,强占了女主角身体来作为对该女主角家族不听话的报复,全然没有了求嗣情节。
没说什么女主角产下孩子,只是在女主角被太守玷污事发,失去了所有人同情后,一直没有真正离开女主角的男主角也重新回到了女主角身边,用儿时留下的一生守护誓言,带着女主角远走高飞……
没有刀光血影,也没有带兵打仗,但却有男女感情的恩恩爱爱,有为各种官场权势的你争我夺。
女主角也被定义为一个一生都在寻找真爱的女人。
虽然有丹地证明,易嬴所写的小说只是在为太子母亲焦玉解月兑困境,可不仅那些识字的易府女人开始到书房找易嬴和芍药要书稿来看,甚至白花花那样不识字的女人也会让春兰念给自己听。
不是说风潮,而是从没见过小说这种东西,在易嬴关门写书这段日子,少师府不仅是最安静,同样也是最热闹的场所。
安静是因为易嬴没去上朝,没有朝廷事务上的纠纷,热闹却是因为大家都是暗暗谈论易嬴说写的小说,谈论他会怎么描述接下来的故事。
等到易嬴写到女主角与男主角见面,女主角说出那句即便这世上所有人都会伤害她,唯有男主角不会伤害她的话语时,故事也都告一落段了。
而在看到焦玉说过的那句话时,一直对余容有些耿耿于怀的黄妙伶也不禁惊叹道:“老爷,太子母亲真说过这话吗?”
“据天英门禀告,太子母亲绝对说过这话,不然她们根本就不会让余容与太子母亲单独相处。”
“真没想到老爷除了《三字经家姓》那样的文章,还能写出这样动人的小说,虽然妾身没见过太子母亲和那余指挥使,可光是看了老爷写的小说,却也觉得他们应该有情人终成眷属。”杨邹氏也跟着叹息道。
丹地虽然一开始对易嬴的小说抱以极大怀疑,但对焦府在这件事中的立场同样不喜,这时也说道:“原本他们就是被焦瓒那臭老头硬拆开的,所以最后能走在一起也不奇怪。当然最重要的是皇上插了那一脚进来。”
“如果没有皇上那次事情,恐怕余容也没有机会。”
“所以了,这就是焦玉值得同情的地方。那你们认为,这样的小说如果流传出去,对太子母亲的事情有没有帮助?”易嬴问道。
“应该有帮助,甚至于看了这本小说再知道太子母亲的事,乃至知道太子母亲的事再看到这本书,不仅对太子母亲会抱以极大同情,甚至对余容应该也会有许多人同情,可这对皇上是不是有点……”
由于易嬴这本小说在少师府,至少是在少师府女人中的影响太大,因此几乎所有女人都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了。
而因为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所以这件事才仅会在少师府的女人中流传,甚至都没扩散到下人,乃至是住在少师府的那些外人中去。
不过,君莫愁的担心却并没有吓着易嬴,摇摇头,易嬴说道:“这应该不算什么,而且小说里的太守不也是被奸人蒙蔽吗?最多本官后面再写那太守为两人祝福,圆一圆场就行了。”
“奸人,冉丞相就是个奸人。”月季却跟着恨恨说道。
听到月季数落冉丞相,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为冉丞相说话了。因为,冉丞相居然会借府中花园给北越国皇帝沾花惹草,虽然不知事涉其中的女人是怎么想,但只要是与此无关的女人,却很难不对他深恶痛绝。
芍药也笑道:“那老爷你就将结尾写好,说不定这本小说除了帮太子母亲解决问题外,又是一件可让老爷名传千古的东西呢!”
“呵呵!那就随便了。”
如果说易嬴一开始写《三字经家姓》还真有些留名史册的想法,但贪多不烂,易嬴现在却也不怎么看重这事情了。
可那边与杨邹氏咬了咬耳朵,黄妙伶却说道:“老爷,那你能不能帮师萱姐姐也写本书,也算补偿一下师萱妹妹的二十年之苦。”
“不,还是不要写了,这多不好意思,而且妾身的事情也不方便写。”
随着黄妙伶说起自己的事情,杨邹氏又是一脸窘迫的摇摇手。
不好意思?
听出杨邹氏真有这想法,易嬴咧嘴一笑道:“师萱你这事就不能急了,要写这事也只能等那贞节牌坊拆了再说,免得会出大乱子。不过还有两年时间,有空师萱你也可以自己写写啊!”
“我自己写,那多丢人!”
“什么丢不丢人的,师萱你不写,妹妹帮你写。”
虽然也知道易嬴现在不适合写杨邹氏的故事,黄妙伶仍是说道:“老爷用几日时间写出了太子母亲的小说,妹妹就不信两年时间还写不出师萱姐姐的小说。”
只要是有关杨邹氏的事,黄妙伶就会兴致勃勃。
虽然易府其他人并知道黄妙伶对杨邹氏有特殊想法,听到这话也都笑起来。
不过,没等易嬴重新开始动笔写结尾,苏三却突然从外面进来道:“老爷,外面有客人要找你和杨邹氏。”
“找杨邹氏?什么人?”
在进入少师府后,少师府中的人对杨邹氏多都是用“师萱姨娘”来称呼,突然听到外面有客人找杨邹氏,易嬴立即一愣。
丹地却说道:“据图缏所说,好像他们是杨府的人,还想将杨邹氏接回去什么的。”
“接回去?他们混什么帐。妙伶,你带杨邹氏回房,本官出去看看再说。”
没想到杨府会在这时跑来少师府要人,在杨邹氏脸上一惊时,易嬴却立即不满起来。
因为,杨邹氏即便是以杨家寡妇的名义进入少师府,按理易嬴娶杨邹氏也应该像娶白花花一样得到杨府同意才行,但想到杨府居然让杨邹氏和文姑单独留在杨府二十余年,易嬴就对杨府的做法尤其不齿。
因为图缏等人看守的只是杨邹氏,并没有看守杨府众人,更没有不准他们进出,毕竟文姑有时也能出去转转。
但就是这种不是监视的监视他们都受不了,还有什么资格来找少师府要人。
而且已经上了自己床的女人,易嬴又怎可能交出去。
想到这里,易嬴连小说结尾也没心情写了,一脸阴沉地就开始往前院方向走去。
※※※※※※
虽然图缏他们都是奉先皇口谕在看守杨邹氏,但没有易嬴那么大胆,谁又知道先皇逝去后,图缏他们又有没有接下今朝皇帝的命令。
因此,不敢去询问北越国皇帝图韫对杨邹氏和贞节牌坊的态度,又知道北越国皇帝图韫在清水街外加了明岗、暗卡,杨府中人也越发不敢继续住在清水街杨府了。
所以,相对于杨邹氏在杨府中被看守了二十年,真正的杨府中人却不过三年就正式从清水街杨府搬出了。
守孝不过三年,他们已经陪着杨邹氏被守护了整整三年,自然不想再没有一点隐私地被图缏他们继续守护下去。
因为要保证杨邹氏不被外人无礼接触,当时的图缏还曾蛮横地也不允许杨府有任何客人造访。
不过,杨府毕竟是清水街杨府的真正主人。所以图缏等人即便不会放其他人轻易进入杨府,但如果确是杨府中人,要进入清水街杨府看看杨邹氏,图缏却也没办法阻拦,只得在一旁监视,不让他们胡来。
也因此,杨邹氏在外面的客人虽然表面上说只有大明公主图莲一个,但杨府这种不是客人的客人,图缏也没法断绝他们的来往。
只是由最初的一日一次,三日一次、五日一次、十日一次,一直到最后的一个月一次,在知道杨邹氏已经很难再离开杨府后,杨府中人去清水街看望杨邹氏的行动也渐渐流于了公式。
不再是什么单纯关怀,而是一种纯粹的责任。
甚至于这已不是杨邹氏在守活寡,而是杨府在为杨邹氏守活孝。
也正因为这年复一年的一月一次清水街杨府之行过于机械、过于古板,他们才没能及时发现清水街杨府的变迁。
而等到又是一月一次的探访时间,杨副依惯例前往清水街杨府表示时,却发现原本的贞节牌坊已被一个精美骑楼所覆盖,乃至整个杨府都已被推为平地后才有些大惊失色起来。
因为,杨邹氏纵然已死,清水街杨府却依旧是杨府财产。
可现在杨府却被人生生推平,甚至砖瓦无存,这就不是杨府所能忍受的了。
幸好,虽然那些看守在已被骑楼笼罩的贞节牌坊下的兵丁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清水街中的居民却还有人记得曾有个又老又丑的一品官员来过清水街观看贞节牌坊,并且造访杨府的事情。
北越国有几个一品官员?有几个一品官员又老又丑。因此不用多想,杨府中人很快就找到了少师府。
然后,他们就在少师府看到了已成为门房的图缏。
“图大人,你说杨府是被大明公主殿下拿着皇上圣旨来拆的?”
杨府在京城虽然也是个官宦世家,甚至还出了杨邹氏这样一个名噪一时的妖孽极寡妇,但实际做官的品级却一直都不高,至少比不上易嬴高。不说家族史上最高品级的官员也就是个从三品光禄寺卿,现在的杨府家主也只是正五品的刑部郎中杨昼其。
当然,在杨府眼中,他们这也是受了杨邹氏的拖累。
因为杨邹氏的关系,朝廷才不敢提拔重用杨府。
也因此。在知道事情与易嬴有关后,杨昼其这才前来少师府探访,也是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等到杨昼其知道事情还与大明公主有关,甚至易嬴还将杨邹氏纳为妾室后,心中又开始有了其他想法。
毕竟刑部是做什么的,那可是掌握司法律令的官衙。
望了望已经有些跃跃欲试的杨昼其,图缏却说道:“杨大人,如果你是想问杨府为什么被拆一事,或者是还想要什么赔偿,那你应该去找大明公主,或是直接去找陛下要圣旨来看看。”
“图大人言重了,本官怎敢找陛下或大明公主殿下要什么损失,但杨邹氏毕竟还是杨氏族谱上的媳妇,想我那侄媳真是可怜,居然……”
话说了一半,杨昼其就自己憋住了嘴。
因为杨昼其面前是什么人?那可是当初在清水街杨府看守了杨邹氏二十年的图缏,也可说是将杨府逼出清水街的罪魁祸首。
所以在吞下前面话语后,杨昼其又急忙补充道:“因此在得知本官侄媳终于得出清水街后,杨府中更是阖家欢庆,本官也自当将杨邹氏接回杨家奉养天年才是。”
换一个晚辈女人,杨昼其根本不会说出什么奉养天年的话语,但杨邹氏毕竟是曾被先皇看中的女人,又是在图缏面前,杨昼其也只能以此来恭维图缏。
但图缏却并未买账道:“奉养天年?杨大人知道杨邹氏是怎样离开杨府的吗?”
“少师大人能将杨邹氏从杨府弄出来,还给陛下和先皇想出了消除影响的法子,这又是你们杨家说怎样又能怎样的?”
不是鄙视杨昼其,而是对一个从来都不敢在自己面前出大气的家伙,图缏根本就不认为自己用得着给他好脸色。不然真给杨昼其在少师府讨到便宜,那不是说当初被易嬴压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图缏很没用。
而且从杨昼其现在还战战兢兢称呼自己为图大人这点,图缏就不认为他有什么能耐让易嬴低头。
官场中不怕有理没理,但就怕从没理中找出理来,或者说是自认为有理。
可杨昼其却不认为自己只是自认为有理,因为依照北越国律令,只要杨邹氏还在杨氏族谱上一天,杨邹氏就仍是杨府中人。除非是像易嬴娶白花花一样,将从万大户处得来的大笔彩礼送给白花花夫家,这才换得白花花从夫家族谱中除名,名正言顺成为易嬴的妾室。
所以,尽管听说杨邹氏已成了易嬴事实上的妾室,尽管杨昼其也不认为真能将杨邹氏带回杨府,但以要将杨邹氏带回杨府为理由,杨昼其还是认为自己肯定能从少师府要到一定好处,而且一定得要到一些好处。
不然,杨府陪着杨邹氏遭的这二十多年罪就白受了。
所以在图缏质问下,杨昼其却也没有太畏缩道:“可是杨邹氏的名字毕竟还在杨氏族谱上。”
“那又怎样?”
图缏却一脸不屑,他现在也就只能对杨府中人不屑道:“别说杨邹氏的名字,就是杨晚祖的名字现在还不是一样在贞节牌坊上面,可那又能怎样,少师大人想拆还不是一样拆。”
“拆?难道少师大人不仅拆了杨府,还要拆了先皇所立的贞节牌坊不成。”
“他不拆贞节牌坊,拆你们杨府干什么,只是现在还不是拆贞节牌坊的时候,所以暂时遮起来而已。”
易嬴虽然没对图缏说过是如何让北越国皇帝图韫下决心拆掉贞节牌坊一事,可就在图缏前往大明公主处要求前往易府时,大明公主却明确告诉了他易嬴是如何用“遗诏”两字给北越国皇帝出主意的事。
听到易嬴竟敢在北越国皇帝面前说出“遗诏”二字,图缏才真正断了继续与易嬴和杨邹氏做对的心思。
不然等他到了少师府,同样也会纠缠着不让杨邹氏出门,或者说是尽量少出门,也就当杨邹氏换了一个被看守的地方。
可一个敢对皇帝说出“遗诏”二字的官员,图缏又怎敢去随便招惹?
这不是说图缏还没活够,而是他如果真活够了,又怎会费劲心思要到少师府来以一种不是看守的看守,完成先皇最后的遗愿。
早已经在过往中熟知图缏脾气,杨昼其也不会因为图缏对自己的蔑视感到不快,一脸疑惑道:“真的吗?陛下真会下旨拆了贞节牌坊?难道陛下就不怕背上不孝的骂名。”
“这就不用杨大人多管了!反正杨大人只要知道,杨大人解决不了的事,少师大人能解决就是。”
“包括杨府的族谱也一样。”
随着图缏的最后强调,杨昼其脸色第一次干怔起来道:“图大人,你这话可就有些过分了吧!要知道那族谱可是……”
“族谱能比先皇口谕大吗?族谱能比皇上圣旨大吗?”
“可我朝律令……”
不是杨昼其要在图缏面前坚持,也不是杨昼其的骨头突然硬起来。而是对于古代人来说,祖宗礼法都是绝不能轻易碰触的东西。好像易嬴在帮北越国皇帝推行垂帘听政时,同样是利用了祖宗礼法。
而族谱更是一家之中的重中之重,在一些大家族中,甚至只有一族族长才有掌握族谱的资格。
而且族谱修改不仅要得到族长同意,更需要得到族内大部分宗亲同意才行。
至于官府,那反而不重要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