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金天依旧打着工,郭氏打理家务。金天见仕萩已经学了四年,便想让他退学,去当个小学徒学点手艺,好在成家后有能力养家糊口。没成想在瑶儿的压迫鞭策下,仕萩上课是最认真的,解析文章是最透彻的有些甚至比夫子更深层,字是同龄孩子中最工整的,作的策论是同学中最成熟的,成为方夫子挂在嘴上最满意的门生,方夫子在听闻金家有意退学后,马上给郭蕃去了信,还表示不用再交束脩,只望不要退学。郭蕃了解金天的脾气,给金天去了信,表示自己可以补贴束脩。接到小舅子的信金天和郭氏商量了很久,决定让仕萩继续上课,没接受小舅子的帮助,束脩照旧交了。郭蕃在前三年的科举中考上了,名次在中段,瑶儿没费那个心力记,只是知道外放了一个小县城的知县,在任上娶了个小媳妇,把姥姥,姥爷高兴坏了。
金仕萩是要出仕的,纸和墨的消耗越来越大,还有以后的考试费用、路费、打点的费用。金仕萩十一岁的孩子只知道喜欢读书而已,没考虑过以后。瑶儿不一样,为这事情想了很多。还没等她想出主意,秋冬交替时节郭氏又病倒了,瑶儿预估了一下是感冒,可自己不会把脉,不认识药草,也不敢随便把药方说出来,只能请了大夫来看病,又用了不少钱。这两天家里都是瑶儿在打理,虽然没有郭氏手脚快,却也能将家里弄的很稳妥,照顾起金郭氏来也是有模有样的。这不,她跟着大夫来抓药。
走进医馆,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门口柜子,柜子由近五百的抽屉组成,每个抽屉上都贴着药名,两个十三四岁样子伙计围着白色围裙,脚步轻快的给药抽屉里按药名补着药。柜子前面是一长排的柜台,三个围着蓝围裙的伙计看着方子从后面的药柜中抓药,看那样子比补药的伙计年龄要大些,柜台前有三个妇人拿着药方正等着伙计配药。靠着门左边有一帘普通屏风,透过屏风可隐隐看见里面支着一张桌子,放着一张椅子,带着她过来的那位约二十五六的年轻小大夫,绕过屏风走到桌边放下药箱,坐到椅子上。长砖铺在药铺地上泛着肃穆的青光,瑶儿走到比她高柜台前递上方子,等着伙计抓药,瑶儿回头观望,右边一间屋子前的一张红纸黑字招药童的告示引起她的关注,仔细看过,细细想想。瑶儿来到刚刚给她娘看病的小大夫桌前说:“大夫,我要当药童。”
小大夫望着眼前的小丫头,便想当然的认为她是听大人说了同德医馆在招药童:“你太小了,你家大人也真狠心。”
“和我爹娘没关系,是我看了你家告示知道的。我七岁了,我可以吃苦,我有力气,我认识很多字,我还会写”瑶儿手指着那张告示一脸坚持的说。
“这么小的你能认的几个字啊,还会写?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吹牛了。”柜上蓝围裙的伙计正好配完药,打发了那几个抓药的妇人,听见了这话,其中一个鄙夷的说道。
瑶儿眼珠一转手一指那个刚才说话的伙计:“大夫,我没吹牛,我要和他比,如果我认字比他多,而且可以写出来,您就要收下我。”
小大夫虽讶异这个小女孩认字,但怎么也不相信一个七岁的丫头能写字,而且认得字还比店里的大伙计多:“好啊,如果输了,我可要去你家告状,让你爹娘罚你。”
“一言为定”瑶儿昂起头,“认那本书的字”
店里没了客人,伙计见有热闹看,纷纷放下手里的活,瞧着。右边屋子里的是同德医馆从外地高价请回的有名的坐堂李大夫,便走出来一起和伙计看热闹。走到瑶儿跟前笑对着小大夫说:“少东家,我也来认识一下小才女。”
小大夫对李大夫颔首,指着柜台后面的一排药柜说:“把这些,一个一个念出来”
小儿科,太小儿科了瑶儿嘴角一撇:“人参、大黄、黄芩、黄芪、茯苓、白术、川芎、姜半夏、蒲黄、桑寄生、山慈姑、川楝子、黄药子、蓖麻子、雷公藤、牵牛子、急性子、五味子、女贞子、莱菔子、葶苈子、白芥子、益母草、木贼草、夏枯草、大青叶、板蓝根、首乌藤……还有没”瑶儿知道这些只是考她的,那个伙计既然能抓药,就一定知道。
鸦雀无声,李大夫一模额头:“你居然能认全,你…”傻了,所有伙计看着这个小丫头。
“我也认得,人参、大黄、黄芩、”那个大伙计不甘示弱的说道。
“滚,你羞不羞啊你七岁能认全这里的全部?”李大夫笑骂了大伙计。
瑶儿哀哀求着小大夫:“请大夫再出题。大夫,我是真的不怕吃苦,您就收了我吧。”
小大夫不为所动拿出了笔墨纸砚:“我说你写,密陀僧、青琅轩、土殷孽。”这些都不是寻常的药,密陀僧是金属类的药石,青琅轩是玉石类的药石、土殷孽是土质药石,很少有方子用到,即使有也是掌柜的另辟地方收藏的。
瑶儿轻松写了出来,字相当的工整,大伙计顿时脸红了,这些他不会,且有着一手狗爬式的字。这比刚才更具震撼力,在场除了年轻大夫和李大夫,没人知道这是什么药。瑶儿放下笔好笑的看着大家目瞪口呆的样子。
小大夫含笑和李大夫对望了一眼,对着瑶儿说:“愿赌服输,我们收你了,不过明天要你家大人带你来,有些事还要和你家大人说的。可要提醒你,你来可不会因为你小你是女孩就区别对待。”
瑶儿口称知道了谢过两位大夫,拿了药奔回家去了。上辈子出身于没落的医药世家,传到爷爷时家里已经没人会中医了,只有两本祖传的医书记着两百多张药方,记得自己十岁的时候被爸爸逼着把那两本背了个滚瓜烂熟,十二岁那年爸爸去世后,每次想念父亲就拿出来看看,直到妈妈去世。自己报考北医大也是因此,还拿到了医学博士头衔。那两本药方在不懂诊脉,针灸,不识穴位、药草的瑶儿手里也只是具有纪念意义的死物罢了,后来妈妈去世,这两本书给了陪葬。书中一字一句,瑶现在依然可以倒背如流。现在就是一个可以让那两本书发挥作用,让自己回报这辈子父母疼爱的一个契机。
回到家中,瑶儿没和郭氏说这事,只是生了炉子煎药。服侍郭氏吃过药,睡下,瑶儿准备着午饭,一如往常的等着仕萩,仕萩回来吃过饭做完夫子布置的作业,瑶儿练过字。已快到鸡夜宿的时候,仕萩帮瑶儿把柴劈了,瑶儿大灶上烧上饭,小炉子煎着药,服侍郭氏吃过药,金天带着菜归家了,瑶儿拿了菜回锅热。
一炷香的时间,摆桌吃饭,金天扶着郭氏坐下,仕萩帮着瑶儿把饭菜放到桌上后也坐下了,瑶儿拿着筷子走进来给了他们。仕萩说着欢快的学堂生活,瑶儿,金天,郭氏,时不时插两句,吃饭完毕。
“我有事要说。”瑶儿神情肃穆的对着家里的亲人说。
“哦~~”仕萩,金天,郭氏停下动作,眼中有着疑惑。
瑶儿把今天抓药,当上药童的事说了。金天和仕萩刚听时眼中闪烁着骄傲,等知道瑶儿,真的打算去当药童,父子俩心疼了异口同声:“不行”
“为什么,我会等娘的病好了再去的。”瑶儿不解的说。
“你太小了,当药童很累的”金天回道。
郭氏身体还很虚弱,歪歪的坐在凳子上。没发一言,家里的情况她一直都知道,虽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也要未雨绸缪起来了,家里的进项一直是定的,可开销却是越来越大。送这么小的女儿去做药童,她也舍不得,沉默的等着丈夫做决定。
“可是我以后要当女大夫的,照顾娘不让娘生病,不吃瑶儿最不喜欢的苦药。现在我还小要从药童做起。”瑶儿觉得用扮小装女敕,耍赖的方式是最好的,顺便告诉他们自己的目的,免得有一天自己真的当了大夫,吓坏他们。
金天和仕萩对望了一眼,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个理由,郭氏更是红了眼眶。瑶儿对仕萩使了个眼色,仕萩知道这个妹妹一旦有了目标是如何的固执,且懂点医药也没什么不好。当然当女大夫这话他是随便听听的,便帮着劝说金天:“爹,让妹妹去吧。前几天妹妹跟着娘学针线,把手指戳了好几个眼,看了女红妹妹是没天赋了。”
瑶儿听到这里对仕萩瞪了一眼,金天和郭氏见了又想起那几天的情形,瑶儿很努力、很认真的绣了几天,得到的成果是手上多了几个针眼,多了一块全是线看不出图案的绢子,扑哧,两人都笑了。瑶儿扑到金天身上,把那张红透的脸埋进了他的怀里。金天一把抱住了瑶儿。
仕萩见瑶儿脸色不善,不敢笑她赶忙说:“做药童,好殆算是个技艺,以后也不怕被人取笑,妹妹什么都不会了。”
金天神色严肃的对趴在他身上的瑶儿说:“既然是你喜欢的你就去吧,不过要答应爹爹不要硬撑。”瑶儿点头答应了。等大家都忙完了,仕萩和瑶儿也已回屋上了床。夜晚郭氏吃了药已然睡着了,金天躺在床上,瞧着妻子的病容,想着女儿的决定,记起自己的无用,心疼一阵疼痛,思虑了良久,对明天的事暗下了一个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