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奔驰了没多久,就被拦路横陈的山石挡住了,此处地势险要,崖壁陡峭,底下是湍急河流,唯有此道可通。
青芜和凤紫琛双双下了马车,萧安面色凝重,横剑戒备护在主子身前。
水声哗哗,飞溅而起的白色水雾中,突然暴起数十条水柱,约莫十来个黑衣杀手手持长剑飞掠而出,与此同时,半空之中有黑影如鹰袭来,两队人从不同的方向,齐齐朝三人直扑而来。
打斗随即展开。
没有任何花招和炫目剑法,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顶级杀手,招招要人命,且根本不怕死,青芜飞霞剑剑光所到之处,皮开肉绽,然而,即便是被卸下半条胳膊,那些个杀手还能一眨不眨提剑逼近,令人油然而生毛骨悚然之感,青芜手腕一颤,血肉模糊的的杀手一剑朝她刺来,幸而半途被横生长剑荡了开去惚。
“王妃,他们都是被摄了魂魄的死士,没有知觉,脑中只有完成目标的念头,不死不休,不必手下留情。”萧安身形一动,跟青芜互成犄角,把凤紫琛围在身后。
青芜眸光一盛,脸上多了一抹狠绝之色,像是感觉到主人的内心变化,飞霞剑剑身色泽易发鲜艳,霞光四射,剑光所在之处,血光飞溅,有数条人影踉跄倒下。
然而杀手人数众多,一批倒下又来一批,手法一个比一个狠绝,忽然半空中传来一阵急促哨声,逼近的杀手们更是不要命直刺而来,一时间萧安和青芜都各自挂了些彩温。
空中飘荡着浓重得让人几欲呕吐的血腥之气,凤紫琛水蓝色瞳仁此刻泛着一种冷冽的冰蓝,莹白如玉的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短笛,紫竹制成,精致雅贵,眸光见得青芜左肩沁出的血液,殷红的血,刺得人心疼。
视线一转,眸光亮如妖鬼,他横笛而吹,笛声飘渺空灵,却能压制住打斗之声和哨声,笛声如怨如诉,幽幽的直钻进耳朵了,让人只想跟着笛音指引而去,青芜凝了凝神,见得逼迫而进的杀手们动作顿了顿,竟然愣愣转身,朝着哨声传来之处走去。
引魂调,调之所引,魂之所归。
对术法不了解的青芜,幸而身边有位十分爱好收集奇闻异事的丫头,所以,认得凤紫琛此刻吹的,是排在《海陆风云记》上记载的十大奇诡之术第四位的引魂调。
以我之心力,谱魂之音符。
压力大减,萧安看了一眼横笛而吹的主子,眉宇间闪过一抹迟疑,终归不敢说什么,忙去搬拦路之石,青芜来不及喘气,忙朝凤紫琛急道:“别吹了。”
凤紫琛冰蓝色瞳仁中跳跃着幽幽的寒光,一张脸此刻白到了极点,恍若未闻,笛声悠悠,黑衣刺客齐齐举刀朝路旁一株崖壁上横生的古树砍去,树上碧叶深深,叶子纷落,碧叶间忽然传出几声激越的长啸之声,树下黑衣杀手们砍树的手顿了顿,忽然丢了长剑,抱头满地打滚。
凤紫琛身影晃了晃,笛声一滞,有腥甜之气从月复中翻腾上涌,余光瞧见一旁担忧急切的面孔,心中一暖,强撑着站稳,屏气凝神,笛音复又悠扬清越。
青芜一颗心像是在油锅中煎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见着那些杀手在笛声和哨声交融下满地打滚,无暇他顾,心中一横,朝萧安密语道:“护住王爷。”一边说,身影如旋风般掠起,直朝吹哨之人藏身的古树掠去。
霞红色剑光如漫天红霞洒向古树,树叶纷落如暴雨,片刻尽数落尽,然而树上却没有半个人影,那人懂‘隐术’,青芜心中大震,眸光清冽,扬手又是一道剑光,那株古树颤了颤,从树干裂断,朝底下湍急河流坠去,青芜点足站在崖壁树桩上,神色冷凝。
有破空之声随即传来,青芜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点足旋身,长剑如龙,朝声响之处游去,剑尖刺入虚空,却滞了滞,有血腥之气传来,青芜眸光莹亮,提足真气贯于剑身,剑气如虹,半空中传来一道闷痛之声,随即,一道黑影现出,那人有一双黑玉般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飞霞剑正刺在他月复中。
半空之中无法借力,两人身影都急遽坠下,崖壁上头传来惊痛之极的唤声,青芜抬头,只瞧见凤紫琛站在崖边,风卷地满地落叶,他紫衣墨发遗世独立,那样绝美,眸光却唯有惊惧,惊惧得唇色近乎透明。
底下湍急河流涌动,溅起一片花白,青芜朝崖边之人微微一笑,踏着微凸出来的崖壁借力,手上长剑用力一刺,黑衣杀手眸光一黯,青芜踏着他的身体借力腾空,黑衣杀手如一只死鹰坠向湍急河流,将将没入河流的瞬间,青芜忽然瞧见他死灰般的眸中一道诡异亮光忽闪,像是——成功完成任务后的安详。
青芜心中大震,急遽抬头,只见上方一道黑影从残留的半截树桩下掠起,长剑在阳光下泛开一片青光,直刺向崖边之人。
“紫琛……”红色血光飞溅中,谁的声音绝望凄厉,整个世界化成苍白暗影。
像是一场梦,永不回醒来的噩梦,梦里漫天血光,青芜从来不知道,落星剑法有那样大的威力,可以快速把人撕成碎片,可终究还是迟了,迟了……
一柄冰寒刺骨的剑,刺在他左胸,他胸前的紫衣被侵染湿透,她一直不知道为何他这样执着偏爱紫色,所有的衣物都是紫色,可这会子忽然恍惚明白了,那样深的紫色,即便被血染湿,跟被水打湿了并无差异,半点不会让人觉得心境,只是凉,无止境的凉,四肢百骸像是浸润在凉水中,一点儿温度都没有,也在没人执起她的手,五指微张,十指相扣,掌心相贴把温暖输送与她。
飞霞剑无意识掉在地上,她木木扶起他,他唇边是如水浅笑,那样浅,仿佛风一吹就永远消逝,再也不回来,他抬手抚上她脸颊,声音轻柔如三月阳光,“芜儿,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青芜怔怔点点头,是啊,紫琛会没事的,紫琛是谁,是万军之中仗剑闯入,如天神一样救了她和爹爹的男子,她只是奇怪,奇怪一个人怎么可以流那么多的血,那样多,满地都是,淋漓成红色海洋,怎么止也止不住,她觉得自己真的很笨,师父剑法和医术双绝,可她竟那样蠢,只学会一样,另一样连简单的止血她都止不住,她看着掌心艳红的鲜血,眸光唯有木然,整个人木木的像是一个人偶,“怎么办?止不住。”他朝她微微摇了摇头,这样轻微的动作,额头上却沁出了细密的虚汗,周围半夜纷纷,他整个人虚弱得像是一片干枯的叶子,一贯流光溢彩的眸子此刻渐渐失了神采,手掌如冰,她想握住他的手温暖他,可她的手也那样冰,她觉得自己一点儿用都没有,愚蠢有怯弱,是啊,他说得没错,她是个胆小鬼,就像此刻,她害怕到了极点,害怕周围暗下来的整个世界,那样黑,像是一头巨大无比的怪兽,把她整个人吞入月复中。
琛王府。
碧桃这些日子很是心力交瘁,千盼万盼,好不容易把自家主子给盼回来了,却不想,自家主子一前一后竖着出去,却双双横着回来。
而久不见踪影的蝶渊仙子,竟然也后脚踏入,不对,后脚翻入琛王府。不过见得蝶渊仙子,碧桃一颗忐忑到了极点的心,总算稍微放了放。
揽华殿外,萧安和碧桃双双守在殿门口。守了将近一天不见动静,碧桃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开始踱步,开始是闲步,渐渐变成疾步,走过越走越快,简直是来回小跑了。
萧安护卫不力,本就内疚担心到了极点,这会子见得碧桃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头晕,不由道:“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不能!”他不说还好,一说碧桃就爆发了,叉腰横眉杏眼道:“你看看你这个护卫是怎么当的,两个主子都倒下了,唯有你一个竖着回来,你还有脸见人吗?”
“没有!”萧安刷地爽快把剑递过去,“你杀了我好啦!”
“你——”碧桃见他神色凝重,竟不是开玩笑,她本也是担忧过度所以说话急了点,并不真的责怪萧安,此刻见萧安内疚至此,反倒镇定下来了,神色缓了缓,道:“其实,这不是你的错。”
萧安神色依旧凝重,干干道:“当初是王爷救了我,若是王爷真出什么事,我、我——”他说不下去,一个大男人红了眼眶。
“放心吧,有蝶渊仙子在,肯定会没事的。”碧桃这人素来心软,大力拍了拍萧安的肩道:“只要还有半口气,蝶渊仙子都能把人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