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第一次出国的人会被时差搞得晕头转向。我们达到基辅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下午两点,中国这个时候已是凌晨。我没有疲倦,也没有睡意,如同打了鸡血,恨不得见人就冲上去冒两句俄语,告诉他们我是来自中国的李乐枼。
李可住在基辅的一条小街,那是一套两层楼的小洋房,有着宽敞的阳台。他说,待到夏天,能看见安吉拉挤满整个墙头。小洋房是她母亲留下的,这样的房子在乌克兰是主流,年代都很久远,旧了就翻新,没有人会想着把它拆掉去建造一片商品房。
在中国,看见房子你会联想到金钱,在乌克兰,看见房子你会想起安徒生。由于是冬天,看不出房子外观有什么特点,待你入住,你才会发现这里的布局和童话里描述的一样,有烤火炉,有厚厚的羊毛地毯,有油画,有整面的砖墙,李可家养着一只白色的猫,看见陌生的我,它连眼睛都不抬,趴在火炉边,悠然地打盹。
我告诉李可,在他家任何一个角落,我都可以蜷着睡着。和他聊天中得知,自金融危机后,乌克兰金钱贬值得厉害,一般外来人员都住日租房,只有那些欧美旅客和商人才会入住星级宾馆,而且宾馆采取美元结账。乌克兰人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好客,他们的友好大多都建立在经济基础上,当地警察经常会欺负一些看起来软弱的外国人,随便找点什么茬子,然后明目张胆地收取好处费。
在他家放下行李,我们便出门闲逛。临出门前,我把包里的几千现金留在家中,人民币也很值钱,最早是4元钱兑换1赫里夫纳,而现在是8角钱兑换1赫里夫纳。赫里夫纳,赫里夫纳,听起来像是人的名字。
走在基辅的大街上,我仍觉得有些冷。到晚上,这里的温度能达到零下三十几度,真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你会在这里呆上多久?”在餐厅吃东西的时候,李可问我。
“待不上多久,最多一两天吧,我就想来看看你。”蘑菇鸡肉披萨真是美味,我一口咬掉大半,其它桌的客人吃得更为投入,每吃一小块,都会拿上芝士粉往上倒。
“你是来了却心愿的吧?”
我迟疑,抬头看他,他不回应我,只是端着冒着热气的黑咖啡送到嘴边。乌克兰的景点很多,如果在夏季,你可以花上整月的时间去观光,就算在冬天,你也可以好好滑雪。我对乌克兰并没有什么特殊情节,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想去看看那个地方,如同李可所说,了却自己一桩心愿。
曾有人说带我去那里散步,曾有人说带我在那里拍外景…。可惜现在,他们一个都不在。黄金之所会升值,正因为它不会像这些承诺一样,稍不留神就消失不见。
“我们什么时候去kleven,吃完东西就去吗?”
“呵呵,那里离基辅还很远,在哈尔科夫,开车要5个小时。”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来乌克兰有些必去的地方,例如胜利广场大街什么的,对了,还有很多教堂。”
“哇噢,那你不是有福气了,以后可以娶个乌克兰的美女,然后和她在教堂结婚,最好是在夏天,简直美呆了。”我有些高兴,导致说话有些大声,旁边一位满脸金色胡子的乌克兰大叔举着匹萨朝我微笑。
“你会来么?”
李可从我盘里拿过剩余的披萨,这个行为让我想起妖妖,到底是谁的习惯传染了谁?“肯定会啊,当然,在你报账的前提下。”
“没问题,你随时来,我随时报账。”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开着车在基辅闲逛,本来兴致高昂的我被这低得要死的气温搞得不想下车,他带我去那些传言中很著名的景点,每到达一处,我们就呆在车上,然后他指着建筑物告诉我,这是哪里,曾经有什么人在这里做过什么,他很专业,像名导游。
我坐在车上照相,随手闪了几张。倒时发几条微博,眼红那几个没出过国的女子。
说实话,我是抱着旅游态度来的,可现在,眼里那些被雪盖着的建筑物让我索然乏味,我脑子里想着两件事,一是李可家里那个中世纪的烤火炉,另个是乌克兰的警察,我想见识他们到底怎么讹人,我如此聪明,他们应该拿我没办法。
第二天,我们去了kleven。在路上,我突然想起神通广大的海迪先生,乌克兰不大,但他不可能真能找到我吧?或许他当真只是演戏,经历一场婚姻,我觉得男人个个都是演员。
从头到尾,李可都没过问关于离婚的事。昨晚,两个孤男寡女,什么也没发生。
我们要去的是一个名为“tunneloflove”的地方,简单来说,它就是一条火车道,介于它无法描述的美丽,介于无数人赞美,它被冠上“星球上最漂亮火车道”的称号。很早很早以前在网上看过图片,只是看图片,它都绿得让人窒息。
当时还是一介穷学生,哪有出国旅游的条件。廖卿文曾说带我散步,林伟凡曾说带我来照相,可事实呢,坐在旁边的人却是李可。
别人说,唯一让人失望的就是它存在于人间,而不是天堂。一条古老的火车道,周围全是郁郁葱葱的枝蔓植物。文字无法描述它的美丽,第一看见它的时候,我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和爱人一起来,我总认为,穿过那里,就能得到真爱。
作为一个理性的女人,我鄙视自己曾经如此幼稚的想法。几经周折,我们终于找到它。
它不是我所看过的样子,哪有什么绿色,哪有什么阳光,哪有什么火车道。站在这头,因为光线的原因,我看不见出口,心情变得很低落,甚至有点恐惧,我想往前走,可担心一旦走过去,就再也无法回头。
这一切都是早能想到的,而我为什么又要来?
“给你看。”李可从背包里面掏出一张叠好的纸,他打开铺在地上,很大很大一幅,正是现在的这个隧道,绿色阳光火车道都在,画里面还有只麋鹿,它竖着耳朵看着我。
“不用难过,这会是冬天,待到夏天,它又是这个样子。我给你准备有雪地鞋,需要去走走吗?”他当真从包里掏出一双女士雪地鞋。
“你什么时候买的?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
“廖卿文以前给我说过。”
终究还是提到了他,我们换好鞋子往隧道里走,雪很厚,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吃力。没走几步,他递过手机给我看,当看到他的样子,我还是抖了一下,照片上的廖卿文开口笑着,皮肤很黑,人胖脸圆,满脸胡子,和我记忆中的模样,差距甚远。
“我们偶尔会联系一次,他去了韩国,在一艘渔船负责管理电脑系统。”
“他已经结婚,现在有个一岁多的孩子,妻子也是当地的渔民。”
“他曾经问过我一次,我告诉他你也快结婚了,现在过得很幸福,他说这样很好,大家都很幸福,他还说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始终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我停下脚步,猛地把手机扔出去,然后捂着脸蹲在地上。幸福,大家都很幸福,呵呵,这是讽刺吗?如果和他在一起,现在我们又会幸福?我的选择的确是对的,我讨厌有着啤酒肚的人,我讨厌脸圆的人,我讨厌你,重来都讨厌,包括记忆中与你有关的所有。
李可把我扶起来,没经过同意就抱我,他用着我的肩膀。我怎么会哭,我又不是傻子,这么冷的天,泪水滑下来就会变成冰滴。隧道那头,有个黑色影子。我眨眼,他又消失不见。
作者的题外话:感动常在,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