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霜正犹自纠结着,都没听叫萧迩的声音,直到人家叫了第二遍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小心眼神擦过他的脸,又赶紧挪开,颇有些小尴尬,“呃,你刚刚是在叫我吗?”
萧迩点点头,消瘦得只有堪堪一个巴掌大的脸上下颚尖尖,脸颊上却贴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渗出血丝来。浪客中文网舒虺璩丣红色的血迹,白色的纱布,并着高高鼓起的伤口,越发衬托得他一张脸苍白细瘦,毫无血色。
凤无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男装扮相,不叫哥哥难道叫姐姐吗?有点讪讪的模了模鼻子。
“那个,萧迩啊……”
“嗯?”萧迩眨巴了下眼睛,厚厚密密的睫羽忽闪了一下,表情异常的单纯平和,连带着那只金褐色的眼瞳也似乎变得温柔潋滟起来。电流在其中兹兹的乱窜,凤无霜全身一哆嗦,险些被萌得鼻血狂喷,完全忘了自己原本要说啥了。
萧迩也不追问,好像是觉得像凤无霜这么奇怪的性格,说话只说一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站在河边,蓝天白云是他的背景,小河流水潺潺,冲刷溅起的水珠晶莹透亮,阳光下折射万千。他尚未干透的长发流水般倾泻了整个背部,在凤无霜细心的帮他修剪掉被烧焦的发尾和过长的刘海后,本就色泽乌亮的发丝越发显得柔滑顺畅,脉脉如丝在河风中轻轻荡漾。间或中滴下几粒水珠,溅落在河岸边的鹅卵石上。
只要不看着他的脸,凤无霜就能飞快的收敛自己的情绪,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别傻站着,坐下来休息会,你现在应该没什么力气吧。”
萧迩很认真的想了想,朝前走了一小步,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静了静,才慢慢摇摇头。
“为什么?不想坐吗?”凤无霜笑着打趣道,“还是因为不想和我坐?”
“不是。”萧迩又摇了摇头,轻轻瞅了凤无霜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扯着自己身上干净简洁的幻师装衣角,好半天才喃喃道:“不想弄脏了……”
“什么?”凤无霜没听清楚,困惑道,“你刚刚说什么?”
萧迩却抿住了唇,摇了摇头,没有说第二遍的意思。
凤无霜疑惑的挑起眉梢,还没来得及说话,目光突然从少年消瘦单薄的肩胛上滑过,朝他身后望去,眼神微有些沉凝,“那里好像是……起火了?”
萧迩听到了她的喃喃,有些诧异的扭过头去,便看见在他身后,村庄东北方向,不知何时腾起了一股浓烟。烟色浓灰发黑,滚滚汹涌直冲云霄,期间中黑色的灰烬被火力冲得四散飞扬,一看便知火势不小。
风声送来了陈年旧木在火焰中噼啪燃烧的爆裂声,似乎还夹带着隐隐的嘶吼和狂笑,热浪迎面兜头而来,凤无霜的眼睛微微一辣,险些被烟尘迷了眼。
“最近的天气虽然干燥,但也不至于起这么大的火吧……”她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问萧迩道,“你能看出来起火的是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停住了口,为那少年骤然惨白的一张脸。
天气分明不热,又刚刚才冲了一个冷水澡,按理说怎么也不会热到满头大汗的程度。但是,萧迩的额头上却分明有黄豆大小的冷汗争先恐后的冒出,鼻尖亮盈盈的一抹,脸色骤然煞白如涂粉。一黑一金两只奇异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起火的方向,一寸一寸,从原本的正常大小整个扩充,最终形成了眦目欲裂的模样。干裂的嘴唇血色尽退,竟如耄耋老者一般不受控制的发颤着。
如遭天谴,面如死灰。好像一瞬间,便有诡谲的巨手将灵魂从少年的体内恶狠狠的抽离。
凤无霜被他骤变的神色吓得愣了一下,还没来及询问一句怎么了,萧迩突然咬牙冲天而起,离弦之箭般朝着起火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行为仓促电光石火,凤无霜在来不及阻拦之下一抬头,只能看到那消瘦少年浮光掠影般迅速消失的背影,身形因为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在蓝天白云间竟留下了淡淡的残痕。
长眉一拧,她顾不上抱怨什么,赶紧纵身追了过去。
萧迩的速度虽快又前行一瞬,但到底不如凤无霜,眨眼便被追了上来,可惜一座村子总共才那么点大,等凤无霜追到他的时候,两个人几乎已经同时抵达了起火的地方。
纯蓝苍穹之下,目光所及之处,只见浓烟冲天火光肆掠,一幢用旧木和稻草搭建起来的破旧房屋被火焰团团笼罩在其中。天气干燥而火焰肆虐,而房屋的本质又极其容易燃烧,这才不多时,便已经被烧得四面透光,大片大片已经燃尽的稻草灰烬从屋顶掉落下来,又化作灰飞被热气冲的四散零落。
破旧的木梁在火焰中挣扎申吟,浓烟四散冲天,将下方的景象掩得朦胧影绰看不分明。只能听到有男子狂妄的叫嚣声裹着噼啪爆裂的燃烧声响透烟刺耳而来,隐约间还夹带着老人少女哭喊哀求的声音,在浓烟大火苍穹长空的映射下,显得一片凄厉。
而这样的声响也同样似一把尖利狰狞的玄铁箭矢,猛然从朱红铁弦的巨弓中劲射而出,如电如龙,倒卷长风,轻易便捅破一切阻碍刺进了尚且身在半空的少年的心底。
几乎是在听见的一瞬间,他的动作倏然顿住,整个人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一下子便停顿在半空中。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都似乎要滚出来的模样。从凤无霜的角度看过去,还可以看到他垂在身体两侧裹满了纱布的手指不断痉挛,猛然一下,便攥成了拳。
怎么回事?
凤无霜有些不解,这孩子不是说他父母双亡、已经没有亲人在这村子里了吗?那这起火的是谁家的房子?和他又有什么关系,竟能让那么冷静漠然的萧迩失态成这样?
眼见萧迩停顿在半空迟迟没有动静,而下方的浓烟呼啸热浪滔天,火势已经烧得难以控制,凤无霜担心继续待在半空会被热烟所烫伤,便转头伸手去扯还在发愣的少年,“我们先下……”
话还没说完,萧迩停顿在半空中的身子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堕了崖的石头一般,嗖得一声就坠了下去,速度快的让人瞠目结舌。凤无霜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他的身影已经骤然消失在了浓烟了。
很显然,那孩子是突然驱散了全身的力量,出于地心引力的本能作用,自然就嗖的一声,掉下去了。
凤无霜差点没吓得脸色扭曲,什么都来不及想,同样解开力量落了下来。
她比萧迩要高上一大截,体重也要重得多,下坠的速度怎么算也不可能比他慢。可是等凤无霜毫发无伤的落在地上的时候,那孩子却连影子都找不着了。
现在正是中午时分,天光大亮,而凤无霜所落下的地方又正好是青石小道的尽头,不远处便有民居幢幢。可是诡异的是,即便是大白天、即便是阳光正好、即便是家附近发生了火灾、即便是喧闹得如此厉害,村中却不见有一个人出来看上一眼。
民居不少,家家户户却门窗紧闭,连窗户上都拉着厚厚的帘子;道路不窄,却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如同死村一般。
凤无霜突然看见在视线的尽头拐弯处,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只母鸡,咯咯叫唤着从一户民居的门口前一摇一摆的走过去。还没来及有所反应,突然听到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双手猛地从门内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那只母鸡扯进屋里,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合上。力道之大直接震得门扉上陈年的灰尘簌簌的往下掉,就是不见有人再出来。
凤无霜愣了愣,有点讽刺的笑了。
原来不是没有人在,而是这里的人都无一例外的奉行“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的行为准则。难怪火都烧成这样了,也不见有人出来问上一句。
那么,这些村民如此冷漠,到底是因为本就如此,还是因为起火的那户人家,可能和萧迩有关系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凤无霜转过身,快步朝起火的地方走去。
远远的便看见,起火的房子处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夹角处,后面便是烂泥山包,两侧都没有其他房屋,反而堆积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破烂衣服和生活垃圾,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恶臭。甚至连村中四通八达的青石路都没有铺到这里,房前只有一条长满了杂草的黄泥小路,虽然此刻满布脚印,但也不难想象在素日这地方是如何的冷清。
可是现在,起火的房屋前却围聚着一大群人,大部分都是牛高马大的壮年大汉,中间围聚着两个穿金戴银的姑娘,而就站在那两个姑娘正中央、脸绷纱布换了新衣的肥胖少年,却是凤无霜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