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仁美蹦跳着到厨房来:“姐姐,有茶吗?爹让我们端茶出去。”金大娘顺手就拧起茶壶,一溜儿摆出三个碗,满满倒了三碗,“来,端出去吧。”
张仁美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还要再拿一碗,金大娘打掉他的手,“让姐姐端两碗!你小心不要泼了,不要将碗打了。”
张手美端着两碗茶水,很快就走到张仁美前头,她先递一碗给姑父萧子高,这位姑父人瘦长,身板儿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似的。下一碗……按理说是应该先给客人端过去的,因为张阿生就在姑父身边,于是顺手就将那碗茶递给自己的爹,张阿生擦了一把汗,一抬手吩咐她,“给那位小哥端过去。”
张手美不是不知道金大娘和她爹的心思,主要还是为了让她端碗茶水给那位伙计,好打个照面接触一下。那个伙计长得矮了点,不过身体结实,干得很卖力,背上早已湿了一大片。张手美说:“歇一下,喝口茶水吧。”“哎。”那伙计很欢喜,却不敢正眼瞧她,捧着那碗茶像是张手美给了他一碗美酒一样,豪气干云,一饮而尽。
“还要再添一碗吗?”。“不了。”他拿袖口擦一把嘴,重新捡起铁锹和稀泥,越发卖力了。
这也就是一孩子,十六七岁的样子,张手美想,搁现代才一高中生而已。
金大娘定是将这送茶水看在了眼里,笑嘻嘻地问张手美:“刚才想问我啥事?”
张手美说:“我爹想到大河西边去租地,太远了。我琢磨着能不能就在这房子旁边挖一个池塘养鱼,您说换个营生会不会好点?”
金大娘想了想说:“养鱼好啊,省心。过年时进城里卖去,能卖不少呢。”
没想到金大娘赞成她的想法,张手美连地都看好了,就在房子的东面,那块地不知道为什么荒废着,屋前的地种着水杉,屋后种着竹林,只有旁边的地长的都是荒草,要是利用起来,挖个小小的池塘应该不错。
“那是给你大伯留的。你娘还没嫁过来的时候,有两年收成不好,闹饥荒,那时候你大伯就跟着别人逃难,往南方去了,这地本来是你祖父留着给他盖房子娶媳妇的,这些年也没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遇天灾就没收成,就要闹饥荒,在古代才能真正地感受到什么叫民以食为天。张阿生就一个哥一个姐,倒没别的亲戚了。她娘这边呢,听说有个养鱼的姨母,她于是问金大娘:“我姨母就在养鱼,我爹说鱼不是很好养。”
“你姨母离得远,要说养鱼,咱村子里的顾先生家不就是有好几个池塘,每年得鱼也不少,不过他那不是为了营生,祖上几辈都是读书人,本来是想种满池子荷花对着念念诗,酸一通的,谁知道无心插柳,养的鱼又肥又大。不过他人大方,见人就送,寻常百姓家谁过年买得起鱼吃,都是得亏顾先生,我们每年还能分到两尾鱼过个有余年。”
金大娘说得眉开眼笑。
张手美确实纳闷,“顾先生见人就送鱼?他不卖么?”
“他不指着那点薄利,心气儿高着呢,一心想上朝堂,可惜时运不济。”
金大娘说罢还带着一些惋惜的意味,说到朝堂,张手美于是问她如今的国号,金大娘说,“去年才改的,你不记得也很正常。要不是城里人经常议论,我也不记得,太后做了女皇,改了国号,以前叫唐,如今是周。”
唐?“皇室是姓李吧?”见金大娘点头,张手美了然,太后做了女皇,还改国号,整个历史上恐怕只有这一人吧——武则天……再怎么对历史不熟悉的人也不会不知道这个人,她这是穿到唐朝来了。
挺好,至少女人有地位,唐朝不像后来的明清时期那么压抑人性,难怪她姑母还能在婆家招婿呢。
“大娘,你什么时候再上城里去,带我一起吧。”
“等那鞋面儿绣完,我要拿回去交活儿,你同我一起。”
那样甚好。金大娘说:“你忙吧,我要回去了。你姑父和那伙计干得这么卖力,你要做顿好的慰劳慰劳,菜园子里少了什么菜,就来大娘这里摘。”
是啊,男人们在前方干活,她要做好后勤。菜园子的一丛小灌木树上攀爬的扁豆已经变成紫色,地里有萝卜,有韭菜,还有白菜,从鸡窝里又掏出两个鸡蛋,这几样菜挺丰富的。张阿生见他摘了菜回来,掏出十文钱给她,“到顾先生家买条鱼回来。”
“十文钱就可以买到一条鱼?”这话是月兑口而出的,虽然对古代的物价不熟悉,但是她猜想怎么也不会只有十文钱吧。不然,为什么方才金大娘说好多人不一定都能过个“有余(鱼)年”呢。张阿生说:“顾先生的鱼从不换钱,但是咱们也不能白白伸手去要。也对,不能拿铜钱给他,惹他不快。这样吧,你抱一颗崧去换。”
崧?张手美一脸纳闷,张阿生拍拍她刚割下来的大白菜,“就拿这颗去。快去快回。”
这年头,他们管白菜叫崧的?张手美笑了笑,是松树的松吗?将白菜装进竹篮子里,又招手喊张仁美,“弟弟。”没有人带路她不知道顾先生家往哪里走,张仁美蹦跳着过来,两人牵着手就往村东头去。
“弟弟,姐姐生病后也不是很记得顾先生了,你待会见到他了要主动喊人。”
“嗯。”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就到了顾家门外,今日天儿好,顾家门外的院子里坐着人,在做针线活儿,那是个穿粉色褥衫瓜子脸的女人。她见来了人,将腿上的竹筐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带着笑站起身来,“远远地就瞧见是你们姐弟,手美病好了?哟,气色不错,哪像大病一场的人。”
张手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猜想这女人应该是顾先生的老婆,但是看样子又太年轻了,不到三十岁吧。她心中的先生的样子是长胡须的老者,所以在犹豫要不要叫她顾大娘。奇怪的是,张仁美也没出声,她拉了拉他,小声说:“叫人呐。”
那女人轻蔑地笑了笑,“我说你怎么就得罪了陈家少爷?不要怪月娘我多嘴,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伸长了手去抓,现在落得人财两空,啧啧……”